棒槌鎮,距離棒槌嶺五六裡的路程。志民他們三個人騎着馬趕到棒槌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經過沈長庚的妙手易容,三個人的外貌都有了很大的改變。畢竟三個人是滿洲國通緝的要犯,若以真面目示人,恐怕沒等走出額穆縣城的地界,就會被人逮個正着。所以,還是有必要喬裝改扮一下的。
孫二寶的下顎多了一撮山羊鬍,平日干淨利落的小平頭,被沈長庚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一個唱戲用的,亂蓬蓬花白頭髮的假髮,套在了孫二寶的腦袋上。
豹子的改變最大,臉上被一種叫做“酸漿”草葉汁塗得黑紅黑紅的,並且粘上了滿臉的鬍鬚,只有眼窩處沒有。豹子照過鏡子後,說自己就像一隻猢猻。
志民的形象沒有改變多少,接近一個月的蓄鬚,連鬢的絡腮鬍已經遮蓋了大部分的面孔,一頭的黑髮也被粘上了許多白色的山羊毛,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三個人一路上都在相互打趣着各自的扮相,直到進了棒槌鎮才住了口。他們走進了一家小飯館,一來是腹鳴如鼓,一個上午的奔波,也的確是餓了。二來,也順便打聽一下路徑和棒槌嶺的一些情況。而坐在小酒館裡吃着飯,喝着酒,最好還能聽到一些他們想要聽到的消息,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小酒館有二十幾平米的樣子,土牆壁已經看不清本來面目,掛着一層油膩膩的黑灰。因爲過了飯口,四張飯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食客。一個夥計模樣的人正倚着一個曲尺的櫃檯打着盹。聽到門響,才睜開了雙眼,迷迷瞪瞪地問道:“幾位爺們兒,想吃點什麼?”
“你們這疙瘩都有啥好吃的?”孫二寶土裡土氣地問道。
“主食有貼餅子,還有開江魚,下蛋的雞。酒是頭鍋的燒刀子。”夥計模樣的人答道。
松花江裡水產豐富。此時又正是冰雪消融,春暖花開時節,松花江裡的各種魚類經過一個季節的冬眠,肉質肥美,鮮嫩異常。而下蛋的母雞也是最肥的時候,雖然褪毛有些困難,但其美味還是讓一些食客趨之若鶩。
“來幾條‘嘎牙子’,再來一隻燉雞,一斤燒刀子。”志民說道。
“老沈給咱們帶了多少銀兩,一頓不就吃光了?”孫二寶知道綹子的窘境,也知道沈長庚不會給他們太多的錢,所以纔會有些吃驚。
“放心吧,就是連着吃十天八天這樣的飯菜,也還夠用。”志民答道。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揹着煙兒存了私房錢。”孫二寶說道。
“嘿嘿,是煙兒的私房錢,知道咱們要出門,就讓我帶上了一些。”志民說道。
“豹子,咱們可別給志民省下了,這兩天一定要把他的錢都花光。”孫二寶說道。
“你咋直呼其名呢,咱們不是商量好的?”豹子壓低聲音說道。
“你看看我這記性。”孫二寶一拍自己的腦門說道。
在綹子臨走的時候,三個人就預備好了一套說辭,說三個人是收山菜和皮貨的商人,志民叫老大,孫二寶叫老二,豹子叫老三。怕直呼其名惹下不必要的麻煩。
“三位,菜上齊了,請慢用。”
“你是掌櫃的還是夥計?”志民隨口問道。
“掌櫃,夥計都是我一個人。您三位看着眼生,不是本地人吧?”
“我們是省城來的,過來收山貨的。”孫二寶答道。
“掌櫃的,能不能幫我們喂喂馬,飲飲水?牲口的草料錢另算。”志民說道。
“好嘞,我後院就有牲口棚。我這就去。”掌櫃爽快地應了一聲,走出門去。
幾天沒有沾過葷腥了,三個人一邊吃着,喝着,一邊讚不絕口。片刻的功夫,掌櫃走了回來,見到三個人狼吞虎嚥的吃相,忍不住笑了。
“掌櫃的,你的菜做得真有味道,生意一定很好吧?”志民問道。
“混日子吧。這年頭能活着就不錯了。”掌櫃答道。
“這話怎麼說的?”孫二寶問道。
掌櫃謹慎地向門口張望了一下說道:“自從日本人來了,繳稅納糧的,老百姓日子苦着呢。有閒錢來吃吃喝喝的都是鄉紳富戶,小戶人家餓不死就算燒高香了。”
“鎮子上也有日本人的軍隊嗎?”志民問道。
“我們鎮子上倒是沒有,離這裡幾里路的棒槌嶺有十來個日本兵。”掌櫃答道。
“你說的是棒槌嶺煤礦吧?不知道那裡的山貨好不好收。”孫二寶說道。
“那裡是礦區,皮子,山菜應該能有,你們要是去收棒槌,就不要去了。”掌櫃說道。
“我們知道,棒槌早就沒了,聽說山都要挖空了。”志民說道。
“可不是,造孽啊。”掌櫃感慨地說道。
“往棒槌嶺走那條路?”孫二寶問道。
“出了門往左走,有一條挺寬的官道,路上都是黑煤灰的就是,我勸你們還是別去了。”掌櫃說道。
“咋的?那裡有老虎嗎?”豹子問道。
“老虎倒是沒有,他們好像比老虎還兇呢。”掌櫃說道。
“掌櫃的,你說的是日本人還是護礦隊?”孫二寶問道。
掌櫃的沒有吭聲,只是點了點頭。也許他是心存顧忌不敢明言,以點頭作爲應答的方式。志民他們也不便再仔細的問下去,算過了飯錢後,三個人策馬揚鞭上了路。正如小飯館的掌櫃說的一樣,這是一條灑落着一層厚厚煤灰的土路,路上有往來運輸煤炭的一掛掛的馬車,偶爾還有幾輛汽車呼嘯而過。官道比鄰的不遠處是一條鐵路線,蜿蜒着向着遠方延伸着。
五六里路程不是很遠,一會兒的功夫,眼前就出現了一片居民區,低矮的土屋密密匝匝的擁擠在一處,一縷縷的黑煙也從煙囪裡飄了出來,散發着一股股嗆人的味道。居民區的街道狹窄而骯髒,一條水溝流淌着黑黑的污水,上面漂浮着一些垃圾,腥臭氣直撲人的鼻孔。
走過居民區,前面的街道變得寬敞乾淨了許多,一些雜貨鋪,大車店,小酒館的幌子隨風飄蕩着,讓人感覺多少也有了一絲生氣。三個人相互望了一眼,牽着馬走進了一家大車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