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堂裡的家誤會議一直持續到了午膳的時候,衆人默瓢剛飛着王熙鳳的長篇大論,心情卻從一開始的冷眼不屑漸漸變成了驚訝失措!
這一回,賈赦、邪夫人可是真的給賈府用下了猛藥!
賈母、王夫人、邪夫人、李紈包括賈蘭的月例銀子從二十兩一下縮減爲十兩,王熙鳳自己從五兩減爲三兩,三春、黛玉等小姐從四兩減爲二兩,包括趙、周在內的各房姨娘則從二兩減爲只剩一兩。至於年終的“年例”則分爲三等,賈母、邢、王、李紈從二百兩降爲一百兩,餘下小姐們五十兩,姨娘二十兩。
男主子們的情況則稍有不同,包括寶玉、賈蘭、賈環、賈綜在內的年輕公子統減去一半,賈赦、賈政、賈隨三個,的月例錢倒是翻了一番,只是每月在官中賬上走的開支卻須一併經過覈查,若是發現有夾帶私裡的,全部打回,只由自己開銷。
下余男女僕從三、四百口,從賴大、林之孝以下,也皆是按例減半,至於日常用度、衣食住行、喜慶弔賀、齋僧佈施等事也酌情刪削,不許靡費,其中原本賈母、賈政夫婦的小竈被取消,族中公學亦被解散,櫳翠庵中的姑子道婆送還家廟,地藏庵、玉皇廟等幾處的佛前供奉也停了,只留下鐵檻寺和慢頭庵兩處,又規定各人生日戲酒花費至多不可超過一百兩,節慶開支不可超過三百兩,世族中往來應酬賀禮只宜適當,絕不誇飾。
此外,王熙鳳又提出各房中丫鬟婆子數量亦須酌情減退,原本賈母、邪、王二夫人處都有二三十個大小奴婢,鳳姐、李紈、迎春、探春、惜春、黛玉、寶玉等處亦有十來個”如今衆人年紀漸長,原用不了這許多,可將那些大了的丫頭們擇人配了,或是還給她們的老子娘,清出園子去,也好省下嚼用來。
以匕這些還都只是節流的法子,正如戴良所說,賈赦夫婦和王熙鳳商議出的開源之法,卻也是在大觀園上動腦筋,以沁芳源一脈流水爲界,南面靠近正院的予以保留,北面的大片土地則包給佃戶租種,王熙鳳在最後更是信心滿滿的說道:
“不出幾年,保管又是一所大莊子!每年上繳的銀錢實物至少也值個三、四千兩光景!”
“那咱們住的地方怎麼辦?!難道竟要我們和那些村夫愚婦住在一起?!”
賈寶玉這會子是最着急的一個”他的怡紅院、黛玉的瀟湘館、李紈的稻香村等都在沁芳源的北面,若真是行了王熙鳳的法子,那他們桃源一般的世外生活豈不是要徹底亂套!
邪夫人聽出了寶玉的惶急,卻不慌不忙地望着他笑道:
“寶玉也真是個癡兒,你們那些地方自然都是要讓出來的,到時候你們都搬進內院來住吧,或是從三丫頭的秋爽齋、四丫頭的藕香榭中戈 出幾間房子來,這幾個都是園子裡的大地方,原本就空閒得很,足夠你們幾個住的
邪夫人的這個計劃自然引來了寶玉爲首衆人的一異哀嘆,三春、釵黛諸人卻只把眼睛看着賈母,希望她們這頂最大的保護傘這個時候能站出來爲他們遮風擋雨,可是老太太雖是臉色鐵青着,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如今王熙鳳的話句句都佔着一個理字,說起來,都是爲了幫着榮國府度過如今的難關去,自己能說什麼?!
“這些都是千頭萬緒的大事兒,難免有不周不當的地方,老祖宗和太太小姐們有什麼不清楚的就和我說,大老爺和太太也不刀面的人,但凡能周旋得過的。也絕不會出此下策!二一舊難們家又寬裕了,這些老規矩也還能再立起來不是?”。
王熙鳳最後做了一段聲情並茂的總結陳詞,卻是明裡暗裡堵着衆人的嘴。而此時,他們身後的賴大一聲招呼,下頭的丫鬟們便趕緊的排上了三桌宴席,邪夫人說道:
“今兒這午飯就是咱們家除舊佈新的第一回,無論是我和老爺吃的,還是老太太小姐們吃的,都是一色一樣,並無絲毫不同,賴大你再給我傳話管廚房的王興家,日後的午膳若無特殊的事項,便都是這樣的慣例,倘若多花了銀子,只讓她自己貼補出來”。
賴大連忙垂手答應一聲,邪夫人和趙姨娘等則假意客氣的讓衆人入席,可憐這些賈府的主子們,哪天不是錦衣玉食的向候着,如今眼看着這樣的粗茶淡飯,又有邪、趙這些人的嘴臉擺在眼前,實在沒有什麼心思胃口,一個個只是乾站着卻沒人入座。
邪夫人臉上頓時不自在起來,卻只衝着迎春說道:
“你看着這酒筵平常,卻不知道這一席也要三、四兩的銀子,放在尋常人家,便是一個月也未必吃得掉,竟還要這樣的挑揀!早知如此,便應該依了老爺的主意,將這伙食錢一併折在月例裡,只由你們自己用去!”
迎春是賈赦的庶出之女,綽號“二木叉。”是個最怯弱不敢說話的,如今聽邪夫人這般疾言厲色的一通數落,心中惶急,竟是忙忙的要坐下去,卻被旁邊的探春一拉死死拉住,瞪着邪夫人和王熙鳳說道:
“二姐姐也忒柔弱了,依着方纔這般說,這家裡呆着還有什麼趣兒?!咱們便吃這些無妨,可是老太太、太太難道也與我們一般?!還有林妹妹,從小就是體弱多病的身子,往日裡就是那些精細的吃食,也是吃一半吐一半,這才勉強吊着精神,現而今讓她吃這些粗笨的東西,如何使得?”。
寶玉聽得探春的話,也連忙點叉說道:
“三妹妹說的極是,往日裡咱們家還要常備下十幾種藥丸,不知現在還配不配?若是連這些也省了,卻讓老祖宗和林姑娘怎麼辦?!”
衆人見探春和寶玉兩人先開了鍋,便也不再客氣,紛紛的對邪夫人的“新政”大肆批判,只有迎春有些驚嚇的躲在一邊不肯說話,黛玉、則滾在賈母懷裡暗暗垂淚,這個時節,身爲外人的黛玉雖是不便開口,卻似乎一下子成爲了兩方博弈的焦點所在。
“都給我安靜些吧!”
一直安坐上前,沉默不言的賈赦這個時候終於開口了。
“這些都是我們和鳳丫頭千錘萬打定下來的,絕不可能因你們這幾句話便鬆動下來,實話跟你們說了,咱們覈查過這兩年的賬目,就是這樣弄下來,也不過是收支抵充,我已經讓關外的那幾個莊頭們速速的進京來,到時候,總的盤算一下,說不定還有減免的事項,這會子已經鬧成這樣,以後還待如何?”。
“還要減免?!”
衆人倒抽一口冷氣,榮禧學上也立時安靜了下來,心裡只在忖度這是賈赦故意大言恫嚇,還是真有其事,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舒朗從容的聲音在人羣中響起:
“若是如此,我便分出榮府去罷了!”
衆人驚訝中回頭看去,卻不是賈芸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