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芸凡是很久沒有和賈政紋般單獨的面對而談了,說刮,口工的初次發跡,還要歸功於賈政的愛才毛心,只是在鐵網山事變之後,賈母賈政這一脈,已經徹底的被打成了少數派。身上揹負着謀逆這樣重大的污點,他顯然已經沒有了東山再起的資本。
“坐吧。
似是對賈芸的到來並不吃驚,賈政淡淡的招呼一句,一旁早有王夫人的丫鬟金銅兒上來看茶,這個美麗的小丫頭也因爲主子失勢的緣故而少卻了很多的光彩和活力,整間上房之中。氣氛顯得有些沉悶和凝重。
“芸哥兒想必是爲了三丫頭的事情而來吧?”
聽賈政一語道破天機,倒讓賈芸有些訕然,正待要說話時,那賈政卻又嘆了口氣喃喃說道:
“咱們賈家莫不真的要毀在女人的手裡不成?!”
賈芸聽這話頭裡意思古怪,連忙問道:
“二老爺此話何解?”
賈政搖了搖頭,一臉苦笑道:
“老太太與我打賭,說你知道了探丫頭的事情,必是會來找我求情,我還不信,如今果然不出她老人家所料,虧得我之前一直以爲你是胸懷溝壑的真丈夫、好男兒,誰料想,與我那寶玉也是一個脾氣的,再看不得女人吃苦!”
賈芸聞言不免愣住,他也沒有想到賈政居然會發此感慨,只是,這兩者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啊,何至於竟整個牽涉到了家族的生死存亡上頭。
“我生了一個元春,當了皇帝的妃子,卻讓我們家深陷黨爭泥潭,生了一個寶玉,實指望他能光耀門據,卻又整日介在脂粉堆裡廝混,與功名經濟上從不用一分心思,好不容易你芸哥兒擠掉賈赦當了家,卻也心心念唸的都是這園子和裡頭的姑娘們。有些大事小事的,總要替他們出頭,之前幫着迎春他們退婚,不說花了多少錢,得罪了多少人,就是府裡的臉面也快被你丟盡,現在又來給三丫頭求情,卻對府裡現下的困境不聞不問!”
賈政滿臉兒都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咬牙說道,
“你可知,朝中眼見又有大事將起?!”
“大事?!”
賈芸眉毛挑動,心頭七上八下,只能靜待賈政的下文。賈政深吸一口氣,這才向着賈芸半傾着身子說道:
“平安州里有人造反了!”
“造反?!平安州?!”
這兩個詞語都狠狠的撞擊到了賈芸的神經,造反這樣的誅九族之罪,不用去說,就是平安州三字,也足以讓他感到驚心動魄。
這是紅樓原著中也曾經出現過的地名,而且似乎和賈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賈漣就經常受命往返與京城和平安州之間,可奇怪的是,同樣有着四大家族背景的薛婚和柳湘蓮卻又曾在這遭遇過劫路的盜賊,很多紅學家說:平安州里不平安,說得正是這樣的現象。甚至很多人都認爲,最後賈家被徹底的抄家滅族,其真正的原因,很有可能便出在這平安州里,而現在,當他從賈政的嘴裡突然聽到這兩個詞語聯繫在一起時,由不得賈芸心頭一陣悸動。
“二老爺消息確實?”
“那還用說,皇帝已經準了幾位大臣和王爺的奏摺,半月之內便要整肅軍馬,御駕親征呢。”
“什麼?!御駕親征!”
賈芸的腦海裡一下子想起了漢高祖的“白馬之圍”宋太祖的“檀淵之盟”以及明英宗的“土木堡之戰”歷朝歷代,吵吵嚷嚷着要御駕親征的皇帝,似乎沒有幾個能有好結果的,即便是百戰之餘的劉邦、趙匡胤也難免失利,更何況當今這個做了幾十年的太平天子?!
“喏,你看,都已寫在此處,是抱琴丫頭昨個夜間親自送來的。”
賈政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張薄薄的信箋。遞到賈芸手中,還未展開時,賈芸已再次在紙上一角看到了那副熟悉的“弓箭香株”圖案 顯然這又是來自元春的密報,只是不知道,已經從宮裡搬出來的元春,卻是從哪兒得知的這些軍機秘聞。
“娘娘還說了,三天後乃是太爺的祭日,她已經在太清觀佈下了羅天大瞧,請咱們府裡有職事的都去上香,芸哥兒也準備一下吧。”
賈政饒有深意的望着賈芸,顯然,此次的太清觀之行,乃是元妃特意安排下的一場密會!而其主題,則必是即將轟動朝野的平安州造反和御駕親征大計!
“稟大老爺,東府的珍大爺和蓉哥兒都已經到了。”
來旺半跪在暖春閣的門口,低聲稟告,屋子裡坐着的賈赦、賈漣和王熙鳳三人,忙親自走到門口,將網從寧府裡過來的賈珍和賈蓉父子引進屋裡來。
“聽說大老爺遇赦回府,我和蓉兒商議着正要過來道賀,漣兄弟卻已經差人前來請客,到讓我們慚愧了。”
賈珍滿臉含笑,拱手行禮,這個同樣在鐵網山之後,被錄奪了主事權柄的寧府前當家,日子過的似乎比賈政、賈赦要舒心的多,賈薔平素裡多在外頭營裡操練,又未曾娶親,內府裡的大小事務,其實依舊多掌握在賈珍和尤氏手中,故而他們的失落感,比起政赦兄弟,要清淡的多,整日裡燕樂取樂、走馬鬥狗,也並不見有多少的收斂。
賓主落座,酒菜布上,衆人吃喝一番。那賈赦暗暗的朝王熙鳳丟一個眼色,鳳姐兒會意,早端起酒杯走到賈珍和賈蓉身邊,滿滿的給兩人斟上一杯水酒,媚笑着說道:
“鳳丫頭敬兩個爺們一杯!”
珍蓉兩個聽得骨頭一軟,忙一口喝乾。賈珍對賈赦說道:
“還是大老爺有福,有這麼一個能幹的兒媳婦,若不走出了石呆子那樁事體,現在榮府裡,可不還是鳳丫頭當着家麼!”
賈赦聽着話頭入摔,忙接口說道:
“蓉哥兒可不也曾有一個好媳婦,只是命薄夭折,想起來便讓人傷心感懷。”
賈珍和賈蓉沒防備賈赦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想起了那個花容月貌、溫柔可人的秦可卿來,雖然過世數年,可是誰又能真正忘記掉她呢。
“可是我們父子倆沒福呢,這麼一個媳婦兒,眼見着丟下我們走了。”
賈珍的語氣中有些闌珊之意。雖然圍繞着可卿,寧國府裡傳出來那麼多不堪入耳的穢聞,可是就他賈珍自己而言,對於可卿,他是真真切切的刻骨鍾情,只可惜,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一切都顯得太過渺而數年前的可卿之死,也因此變成了一樁充滿了辛密和無奈的塵封往事,而此時,這樁往事又漸漸地浮上了賈政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