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京城風雲一
仁壽宮。
福嫺長公主正與仁壽太后閒話。
“母后,和熙那孩子真是……是我教導不好,才讓她行事沒個收斂。”蕭子嫺想到女兒受了一身的傷,就忍不住心疼,哪怕是和熙的錯,心裡也會埋怨賈家照顧不周。和熙原本四處亂跑也沒出過什麼事,爲什麼一到他家就受了傷呢?可見也不是好的。
“皇帝日理萬機,恐怕還不知道。這樣,等忙完了這陣子,我再讓皇帝寫幾個字賜給賈家便是,無礙的。”仁壽太后拍拍蕭子嫺的手安慰她。她如何不知太祖御賜非同小可?要是賈家不管不顧鬧起來,恐怕連皇帝都不能偏倚,非要治和熙罪不可了。
當然,這只是最壞的打算,賈家除非想來個魚死網破,否則他們不敢鬧。更何況,還有賈昭容。
蕭子嫺應下,“駙馬今日已登門道歉去了。”若有外人知道了這事,豈不是要詬病張家的教養?還是提早解決爲妙。
“恩,是該去道個歉。”仁壽太后道。
蕭子嫺拿帕子抹抹眼睛,“說到底還是怪我,只想着就這麼一個女兒,寵的無法無天。”
仁壽太后道:“這是怎麼說的,不過就是次意外。咱們皇家血脈,別說一塊匾,就算拆座廟也沒人敢說什麼。”嘆口氣,又道:“你小時候跟着母后,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好容易和熙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隨她吧。規矩不過是給人看的,難道誰願意死守着不放麼?”仁壽太后是將門虎女,從小馳騁着快馬在西境長大,被廣闊天地養得胸中自有一股豪氣,最看不上所謂淑女閨秀的教養。可惜入了宮,入眼都是堂皇的宮殿樓閣,精緻的花草,生生把個性折了,跟宮人同化成一個模子。只有午夜夢迴時,才覺恍如隔世。
不知草原上的雄鷹健馬,天蒼野茫,是否還是昔時舊景?
“母后……”蕭子嫺知道觸動了仁壽太后的傷心事,頗爲後悔說和熙的事。
張和熙極得仁壽太后喜歡,特地命不許拘了她,可以說張和熙膽大包天有一半是仁壽太后慣出來的,她甚至爲了張和熙敢與太上皇叫板。
“沒事兒,”仁壽太后笑着擺擺手,“年紀大了,總要想些有的沒的。”她臉上褶子已漸深了,頭上也生了白髮,平日裡愈發不敢照鏡子。
仁壽太后賜了許多珠寶綾羅給賈昭容,又幾次召她進仁壽宮說話,仁康太后亦有所表示。賈元春久不見皇上,此時得太后看重,頓時揚眉吐氣,傳信於賈家這般那般不提。
乾清宮。
蕭子虞正埋頭書案中處理奏摺,黃河決堤一事忙的他焦頭爛額,恨不得多長一副手腳耳目,下面人已將災民數目呈上來,淹死數萬人,流民三十萬。京城災民就有七萬之多。
王鳴鳳已在殿外等候多時。自那日朝事之後,皇上就沒單獨召見過他,下江南籌款的是忠勇侯,皇上似乎一把他忘了。汪鳴鳳寢食不安好幾天,心裡總不踏實。
過了一會,皇上似乎終於想起來汪鳴鳳,叫人傳他進殿。
“微臣汪鳴鳳叩見皇上。”
“汪卿免禮。”
“微臣謝皇上”汪鳴鳳站起身來。
“韓成子,賜坐。”蕭子虞吩咐殿裡唯一伺候的人。韓成子忙搬了把大椅來放在左首,請汪鳴鳳落座。
汪鳴鳳又謝恩,才坐下半個屁股,腰背挺得直直的。
蕭子虞笑道,“聽說汪卿女兒要出閣?朕還沒恭喜汪卿喜得貴婿。”
汪鳴鳳頭上冷汗立刻泌出來了,“微臣不敢,臣女兒是要出閨了,嫁的是程家二子蒼雲。”
“卻是一門好親事,程家門風嚴謹,配汪卿家第也不枉了。”蕭子虞右手擱置在腿上,食指無聲輕叩,整個人放鬆,閒適的很。若不是時間不對,倒像君臣敘閒話似的。
汪鳴鳳擠出一抹笑意,“正是這話。”他懸心等了幾天,又被晾在殿外許久,情緒已到了一個臨界點,很容易就心情激盪,被牽着鼻子走。
蕭子虞笑意愈發親切,又跟汪鳴鳳閒話許久,沒一句說到點子上的。他就是要吊着汪鳴鳳,一求就得往往不知珍惜,總要讓他知道誰是他主子,以後才能盡心做事。
約莫半個時辰後。
蕭子虞道:“上次汪卿自願爲災民籌款一事……”尾音挑高,帶着些未盡之意。
汪鳴鳳此時已急出滿身的汗,裡衣被浸透緊貼着皮膚,坐姿都僵硬了,聞言暗暗鬆口氣,終於說到點子上了。
他忙站起來拜倒在地,“微臣願效犬馬之勞。”
“話雖如此,但若要你與所有人對立……”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汪鳴鳳聲音激昂,忍不住將年少剛入仕時的箴言說出來。原以爲一生就只能庸碌無爲,只好做個田舍翁,卻如今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好!”蕭子虞動容,激動站起來走下殿去,親自扶起汪鳴鳳,“有汪卿這樣忠臣,朕心甚慰。”
“臣願爲皇上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汪鳴鳳紅了眼圈,眼看又要跪倒在地,被蕭子虞攔住。
蕭子虞一時無言,拍拍她肩膀,好一會兒才道:“你若能有所爲,朕就敢用你,願愛卿莫辜負朕一片心意。”
蕭子虞命汪鳴鳳代天子巡視河南、山東災情,賜尚方寶劍,剔宿弊、清吏治,有任免官員之權,遇貪官酷吏可先斬後奏。另加封太子少保,從一品官職,比正二品的總督還要高。換句話說,就憑這些,汪鳴鳳在河南山東官最大,都可以橫着走了。
蕭子虞給汪鳴鳳極大的權利,就是爲了能震懾地方官員。他初登基,所能信者甚少,汪鳴鳳其人耿直,雖有些恃才傲物,也算個可用之才,姑且信之。
災民幾乎圍住了整個京師,數萬災民的喧鬧聲一直傳到城裡。蔬菜肉食運不能及時運進城,京城腳下的百姓們紛紛惶恐不安,囤積糧食,最開始幾日米麪蔬菜幾乎被炒成天價,幸而朝廷有準備,及時壓了物價,嚴責商戶不許囤積居奇。然後城裡各大街上雨過春筍般出現一批人在販糧,價格與沒受災之前一樣,十文錢一升,一千文一石,百姓們都去買,氣的商戶們倒仰。
最開始,坊間酒館裡悄悄傳言當今皇帝德行不敏,致使天降災難於其子民,但很快輿論被壓下去,什麼浪也沒翻起來。都在說災情有多麼嚴重,死了多少人,但天子腳下的百姓們沒親眼見過這些。他們只看見朝廷救災及時,城外的災民都有糧食吃,有棉褥衣服,有大夫看病,相反還有不少人豎着大拇指誇讚當今英明。
昱親王蕭子昱、冼親王蕭子冼聯合其黨上奏皇帝,此次神降天災,乃罪天子也,當下罪己之詔,自述己過,以求神明息怒,逼皇帝自言不德。自此,與蕭子虞徹底扯破臉皮,野心昭然若揭。
連續三日,奏摺堆滿整張大案,每一本翻開都能氣的蕭子虞手發抖。御史臺左都御史王琪甚至當殿以頭觸柱,磕了滿頭的血,至今還在家裡躺着沒醒過來,因爲大齊“不以言獲罪”,蕭子虞甚至不能治他罪,還要派太醫伺候着。
大臣們愈演愈烈,對賑災一事互相推諉扯皮,俱都告病假不肯再理事,文書積壓在衙門裡沒人管,跟蕭子虞對上了。
好個罪己詔!蕭子虞臉上看似不動聲色,只有額上一跳一跳的青筋表示他並沒有表面上那麼淡定。實際上,他心裡已經燃起沖天的怒火。
誰能有那麼大的本事把滿朝文武聯合起來對付他?不過是他的好父皇!江浙一帶是甄家地盤,張謙澤林璧此去必定會觸犯許多人利益,所以他才早早跟太上皇打招呼。沒想到太上皇反覆無常,不知聽了什麼讒言,不動聲色就直接把矛頭指向他,非要他低這個頭不可。
絕不能!蕭子虞不願吃這麼個啞巴虧,罪己詔,簡直笑話。更何況他身下的這把椅子還有人虎視眈眈,若是這回讓步,倒顯得他軟弱好欺,以後甭想服衆了。
“來人,把吏部檔案給朕調來。”
作者有話要說:阿靖被噴的好慘好慘,導致情緒極度低迷……然後就,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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