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初遇,林璧
馬頭落地,馬身卻習慣性往前跑了兩步才“噗通”倒下,馬車因爲後坐力整輛車都翻倒了,車中人被拋出馬車,一個小小的身子像是破敗的布娃娃一般甩出半丈高,衆人的心都提上了嗓子眼。
孫乙早就等在那裡,看見人被甩出來,立刻飛身上前抱住孩童,護在懷裡就地一滾,減去了大半壓力。
一直沒趕上馬車的小廝本來已經絕望了,看見孩童被救,紛紛跑上來道謝,有的立刻累癱在了地上,有的趕緊跑至孫乙身前,看他懷中的男孩有沒有事。
蕭子虞掀開車簾向孫乙道:“把人抱過來。”
孫乙趕忙繞開那些人將孩子放到車廂上去,蕭子虞接過小小的孩子,那男孩早已昏了過去,他嘴角流着血,看來是傷了臟腑。露出來的皮肉都被磕的紅腫流血,也不知身上還有多少傷,衣服被一身馬血的孫乙染的髒了,看起來頗爲可憐。
現在是五月裡,天氣也不冷,蕭子虞便將孩子的外衣扒掉扔出窗外。小心將他擁在懷裡查看傷情。
蕭子炳被嚇壞了,此時纔回過神來,道:“皇兄,他沒事吧?不會是死了吧。”
蕭子虞道:“胡說些什麼,他這是昏過去了,也不知受了內傷沒有。孫乙,讓那個小廝過來回話。”說着從荷包裡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塞進那孩子嘴裡,藥丸入口即化,即刻隨津液流進的腹中,又將一粒藥丸用手捏碎,輕輕塗抹在他傷口上。那藥丸清苦的香味瀰漫了整個車廂,蕭子虞有些忐忑,中醫再博大精深能將藥內外兼用麼?
車廂外頭,那個看起來是總管的中年人對這羣人的來歷拿不定主意,只好上前道:“多謝公子相救,小的是白水衚衕蘭臺御史林家的下人,今日我家大爺是隨夫人來上香祈福的,不想大爺的馬匹受驚,幸虧遇上了公子。不知公子名諱?小人好去回稟我家老爺夫人,改日定要登門拜謝公子。”
蕭子虞擺手:“這些隨後再說吧,這孩子受傷頗多,不宜挪動,你跟着我家馬車送這孩子先去就醫。”蕭子虞不容置疑的語氣和一身上位者高高在上的貴氣,震住了一干林家下人。
那下人雖然對蕭子虞的身份有些嘀咕,但大爺的傷勢是拖不得的,道:“多謝公子,不知公子有無要事?若是耽誤了公子的事情,那就是小人的過錯了。”
“無妨。”蕭子虞淡淡道。轉頭示意孫乙駕車回城。
孫乙會意,拽着宋兼坐在車轅上,調轉馬頭往回趕。
蕭子炳有些不滿:“護身符……”他撅着嘴伸着拇指戳蕭子虞。
“下次,下次休沐再帶你來玩,保證去求護身符。”
“下下次還要來。”蕭子炳趁機提條件。
“好。”
“那我要你那把小弓。”蕭子炳趁機又提,他心儀皇兄的弓好久了。
“成,回頭就送給你。”蕭子虞頭疼,皇家的孩子沒一個好敷衍的,個個成精。這小子連毛都沒長齊就學會乘勝追擊了,長大還了得。
蕭子炳滿意了,他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再提皇兄就該惱了。
“哎,皇兄,他醒了。”蕭子炳突然叫道。
蕭子虞趕忙低頭看懷裡的孩子,不想正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
孩童長得玉雪可愛,長長的頭髮是自來卷,如今凌亂披在腦後,額前汗水沾着一小縷,看起來俏皮可愛。一雙大眼睛眨啊眨,似乎有些疑惑自己怎麼會被不認識的人抱着。他動一動身子想起身,立刻感到鑽心的疼痛,不由得痛呼,眼睛裡不由得落下淚來。
蕭子虞趕忙摁住他,道:“你家馬驚了,我和我弟弟正好路過救了你。你別哭,我現在帶你去看大夫。”說罷拿着乾淨的帕子溫柔幫他擦眼淚。
不得不說蕭子虞笑的時候能讓大多數人放下戒心,他看起來溫和又無害,一雙杏眼大而有神,臉上線條柔和,笑的時候臉頰左側還能看見一個小小的酒窩,完全繼承了他母親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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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璧霎時覺得眼前這人對他真是好,自他孃親去世後他已經許久沒覺得如此溫暖。林海對他這個唯一的庶長子自然是關心的,只是他一個男人每天忙得很,每天也只能抽出來半刻時間關心關心他,嫡母並沒有苛待他什麼,一應用品都是上好的,但是也沒有很親近。
他也回了一個羞澀的笑,小聲道謝。
蕭子虞有些恍惚。這個孩子眼裡還閃爍着對溫暖的渴望,就像他小時候。
當然不是這輩子。蕭子虞上輩子躲在牆拐角看鄰居家小孩子對父母撒嬌賣萌的時候,眼睛裡也是這樣的渴盼和希冀。他是單親家庭,母親是個心性強的,對他從來就是棍棒教育,都沒有好好抱一抱他過。
所以他這輩子對齊修容的感情纔來的這樣深,齊修容很大程度上吻合了蕭子虞心裡一個母親慈愛溫柔的形象。如今看見林璧,心裡最脆弱柔軟的地方突然被觸動了。
他伸手揉揉那孩子柔軟的黑髮,笑道:“我叫蕭子虞,你叫什麼?”“我叫林璧,子虞哥哥。”林璧怯怯的笑。
蕭子炳心裡警鈴大作,他打小對自己地盤的佔有慾特別強,看見一個臭小子搶了哥哥的注意,立刻不願意了。
“你是不是男人,笑的軟綿綿的,跟個娘們似的。”
蕭子虞伸手一撥拉將蕭子炳撥到旁邊去了,向林璧道:“你不用管他,我弟弟被父親慣壞了,其實他心直口快沒惡意的。”
林璧對才這點程度的挑釁完全不放在心上,伸手揪着蕭子虞的衣角,完全把蕭子炳無視了。
馬車行駛的緩慢,本來小半個時辰硬是走了一個時辰纔到了宋家。
宋家到宋喬森這一代只襲了一等男的爵位,每年拿三百一十兩的俸祿,勉強只能夠一大家子吃用一個月的。偏偏他本人又不上進,整天聽曲買小妾,只能吃老本過活,如今家業已經掏空了。後來索性他舍下老臉跑關係將家中嫡長子送進宮當個侍衛,寄希望於兒子能遇上個貴主子,從此青雲直上。 今日他的腰板挺得格外的直,見人未語三分笑,臉上喜氣洋洋的表情好像撿到了大元寶。皇宮裡高高在上的皇子現在在他家做客,蘭臺御史大人的獨子也在他家,這極大的滿足了他的虛榮心。自覺今後兒子必定前途不可限量,他家又能恢復祖上的榮華富貴,鐘鳴鼎食,又對自己的先見沾沾自喜。
這時蕭子虞卻來不及注意宋家人的態度了,林家的下人已經回去報信,林如海就要來了。他現在還不能讓林如海看見他,那樣很有挾恩求報的嫌疑。
蕭子虞道:“你父親待會就會來帶你回家了,我現在也要回家去了。”
林璧躺在牀上,可憐兮兮的看他:“子虞哥哥你要走了麼?那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你?”他很喜歡這個一直對他微笑的小哥哥。
蕭子虞忍不住捏捏孩童肉肉的臉蛋,笑道:“當然,回頭我去你家找你玩。”這話說純屬是哄小孩子,他一個皇子,怎麼能去御史言官的家裡,即使他才十歲,也會遭到正德帝的猜疑的。更何況林如海也不會願意自家兒子跟一個皇子走的太近,那太容易引火上身了。
“恩。一定要來看我。”林璧剛喝了藥,困得不行,聽到蕭子虞鄭重承諾,又認真看蕭子虞表情鄭重不像是敷衍,纔打了個秀氣的哈欠,放心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