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朗星, 一斛清影相伴整個紫禁城,也伴着許府的觥籌交錯,喧譁到月半中天。
男客們早已喝的酩酊大醉, 需要小廝們攙扶着纔不至於失了儀態。至於女客, 說說笑笑了大半個晚上, 又吃了一肚子的茶水點心, 這會子也都乏了, 見自家老爺們有了告辭的心思,便也三三兩兩的退場了。
古人道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最後送走了禮部侍郎蔣大人和他的家眷,許府這場開府大戲也終於算是落下了帷幕。
至於許府新晉的老爺許燁之以及太太王熙鳳, 終於得閒回到了臥房。只不過折騰了這麼一大天,連許燁之都有些累了, 更何況是一早起來就不舒服、一直強撐着的王熙鳳了, 以至於還沒待沐浴更衣, 王熙鳳便眼前一黑,軟綿綿的倒下了。幸好許燁之走在王熙鳳身側, 又總是習慣性有意無意的覷着她,這才及時一把接住了她落葉一般飄零的身體,不至於摔出個好歹來。
“快去叫太醫!”變故突生,許燁之也是一驚,聲音中都染上了些許惶恐, 但他畢竟是經歷過大風浪的人, 還是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判斷。
然而, 許燁之雖然腦子很清醒, 無奈王熙鳳的兩個丫頭平兒和喜兒卻有點傻了, 她們兩個怎麼都沒想到自家精明強幹的主子竟然會暈倒,所以一時間只是傻傻的站在那裡, 並沒有對許燁之的話做出反應。
“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叫太醫!”見兩人還在犯傻,許燁之一臉鍋底黑,咆哮出聲道。
平兒和喜兒被許燁之的獅吼功嚇了一跳,終於從呆傻的狀態中回神,不過不巧正好對上許燁之一張黑鍋底一樣的臉。
平兒沒來由的渾身一抖,然後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該去叫太醫。她也顧不得什麼姿態儀態,撒腿就往外跑,那着急忙慌的樣子,甚至讓許燁之都不確定她是被嚇得手足無措了還是真的聽從自己的命令跑出去叫太醫了。直到遠遠傳來平兒慌里慌張的聲音:“張青,快去叫太醫,奶奶暈倒了!”
“啊?奶奶好好的怎麼就暈倒了?你別急,我馬上就去找太醫。”接着許燁之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踏步聲,然後漸行漸遠直到歸於沉寂。
至於房間裡的喜兒看着平兒急匆匆的跑出去之後,則是嫋娜上前安慰許燁之道:“二爺莫要心焦,奶奶吉人自有天相,許是累着了,這纔會暈倒的,一會兒子太醫過來了,也就好了。”說完,她一剪秋水中似是欲語還羞的看着許燁之。
至於許燁之,他甚至都沒有擡頭看喜兒一眼,只是沉默的將王熙鳳打橫抱起,然後輕輕的放置到牀上,又將疊起的被子溫柔的蓋在不省人事的王熙鳳身上。最後,他才擡起頭來看着喜兒道:“你去二門上看着吧,太醫來了立馬迎進來。”
“是,二爺。”聽着許燁之不容置疑的吩咐,喜兒只得應是,然後不情不願的去二門上守着了。
看着門被喜兒掩上,許燁之才收回不經意間流露的森冷目光,轉而擔憂的看着牀榻上躺着的王熙鳳。
牀上美人云鬢堆疊,一頭青絲散落,硃脣皓齒,眉眼如畫,只可惜面白如紙,生生演繹出一副病美人的模樣。
沒了往日生氣的王熙鳳,更是讓人疼惜,許燁之也不例外,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來描摹着王熙鳳的眉、眼、鼻、脣,想象着她平日裡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心中涌起難以名狀的情緒。
好在這種煎熬並沒多久,太醫便隨着張青來了。
來的是太醫院的賀之凡賀太醫,他是常走許府的太醫,住的地方又離許府近,張青便直接去賀太醫府上將人給拉過來了。
賀太醫也是頗有狼狽,上了年紀的人睡的都早,張青去賀府的時候老頭兒都就寢了,又生生被張青給從被窩裡拉了出來,衣服沒穿錯已經不錯了,哪還顧得上儀表,不過這種令人捉急的時刻也沒什麼人會去在意這些虛的。
許燁之見到賀太醫來了,立馬起身將牀邊的位置讓了出來,好方便賀太醫診治。
“賀世伯,這麼晚了還把您請過來真是失禮了。只不過內子不明不白的就暈倒了,小侄實在是心焦,打擾之處,還望您多多包涵。”說着,許燁之一揖掃地,足見其鄭重其事。
“好了好了,世侄您就不要這麼多禮了,想我許賀兩家自開國以來就是世交,再講這麼多虛禮豈不是生分了。你且稍安勿躁,待老夫好好給侄媳婦把把脈。” 賀太醫一邊扶助許燁之的胳膊阻止他行禮,一邊開口道。
“那就有勞賀世伯了,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好好,先搬個馬紮過來,老頭子給侄媳婦把個脈。”
……
……
賀太醫是個妙人兒,他手一搭在王熙鳳的脈門上就已經知道王熙鳳是個什麼情況了,不過當他微微覷了一眼站在旁邊略顯焦急的許燁之時,內心裡的作弄心思便噌的一下冒出來了。
這也不怪賀太醫玩心太重,主要是因爲許燁之的表情以及狀態已經超過了賀太醫對於這個世侄的一貫認知,所以他才起了逗弄的心思。
其實賀太醫也沒做什麼,只不過是在診脈的過程中,時不時的皺個眉、捋兩下鬍鬚、點點頭、再搖搖頭……
這些表情要放在平時,許燁之真不見得會在意,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許燁之的心就隨着賀太醫的表情如同坐過山車一樣七上八下沒個依仗。
不過賀太醫也不是個沒分寸的,看把許燁之逗弄的面沉似水、焦急萬分後,賀太醫終於停止了觸診:“世侄啊,不是老頭子說你,你怎麼就叫侄媳婦操勞成這樣呢?看看,看看,人都昏過去了到現在還沒醒,這得是多累呀。”
“世伯教訓的是,小子平日裡確實疏忽了對夫人的關心,以後絕不會這樣了。”
“這話還是跟侄媳婦說吧,總歸是她受累,還要替你延續香火。”
“是,等她醒過來,小子親自給她賠——什麼!香火?”滿心愧疚的許燁之頓時一驚,以爲自己聽覺出狀況了。
“行了,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趁早把那上好的補品都搬過來給侄媳婦燉上,老頭子我再開幾副安胎的湯藥,保管你來年抱上個大胖小子!”賀太醫說完哈哈一笑,也是替許燁之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