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 不好了!喜兒在房裡上吊了!”平兒的聲音透過花窗,焦急中還帶着點顫音。
丫鬟僕婦們的作息時間要比主子們的早,所以此時王熙鳳和許燁之睡在牀上還沒醒, 忽聞平兒報來的壞消息, 王熙鳳着實是一驚。
正要不管不顧的起身, 旁裡伸出一隻手將她攔了下來。
“你躺着罷, 我來處理, 你還有着身子,莫因爲這事情受驚了。”
說完許燁之便起身穿好衣服,回身似有安慰的摸了摸王熙鳳的額頭, 又給她將被子掖好,這纔出了門隨着平兒去處理了。
看着被關上的門, 王熙鳳不禁眉頭一皺。遇上這樣晦氣的事, 她哪還能睡的着了!不過許燁之說的也對, 這事自己還是不要摻和了,怎麼說也是雙身子的人, 該避諱的還是要避諱的。
到底是睡不着了,王熙鳳還是起身穿好了衣服,坐在圓凳上等着聽消息。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許燁之出門隨平兒到了喜兒住的下人房,此時臨近房間的三五個丫鬟也都來了, 正一臉驚恐的看着案發現場。待看到許燁之來了之後, 這才稍稍回了點神, 紛紛給許燁之讓路。
下人房裡除了門栓被破壞外, 其他的都還保持着原樣, 刺眼的三尺白綾垂樑而下,踢倒的圓凳滾到了一邊, 因用力掙扎而落下的繡花鞋也是散落在地,就連掛在半空中的喜兒也依舊掛在半空。如果忽略這森然的場景的話,還能看到喜兒梳的順滑的髮絲,精心描畫的妝容,以及嶄新鮮亮的襦裙。
許燁之仰頭看着喜兒,眼眸裡沒有悲喜,甚至連驚都沒有,畢竟喜兒於他,並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人。
看許燁之盯着依舊吊在半空的喜兒看,平兒開始陳述事件經過:“老爺,今兒個早晨奴婢來找喜兒一起去上房伺候,結果敲了半天門也不見喜兒應聲,奴婢又問了周圍其他幾個姐妹,她們也說沒見喜兒起來,奴婢怕喜兒出什麼事,所以就善做主張的撞了門,門一撞開就見喜兒吊在那裡了。奴婢和其他幾個姐妹嚇壞了,又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只得去上房驚擾您和太太了。”
其實平兒不說,許燁之大抵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只是他沒想到喜兒真敢尋死,畢竟她背主做的那事也還不是什麼死罪,最多也就是被隨便配個小廝發落出去,抑或主子狠心發賣到那窮山惡水或是煙花之地去,何至於就去尋死?難道還想以死明志?可是她做的事本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這是明的什麼志?
雖然內心裡已有一番計較,但畢竟死者爲大,許燁之也不想橫生枝節,直接開口道:“去二門上找符管事,讓他派兩個小廝去擡口棺材,然後去順天府知會一聲有個丫鬟自殺了,再派兩個小廝進來,將喜兒的屍體用白布裹了擡出去,最後去通知一下喜兒的親眷,讓他們來接人,平兒你去賬房那裡支一百兩銀子,算是給喜兒親眷的補償罷。至於餘下的人該做什麼做什麼去,不要到處嚼舌根,否則要是有什麼閒話傳進我耳朵裡,自不會有你們什麼好果子吃。”
“奴婢不敢。”
“奴婢不敢。”
許燁之一通安排下來,終於將衆人的恐懼和不安壓了下來,紛紛領命下去做事了。而許燁之也轉身回了上房,那裡,還有需要他安慰的人。
事實上,王熙鳳不是個沒經過事兒的人,縱然喜兒死的突然,她有些微的不適,但緩和了這麼久,也早已將這事消化的差不多了。只不過,她不明白的是,喜兒怎麼就死了?
王熙鳳慢慢回憶着這兩日的事情,想着喜兒是否有什麼反常的地方。但無論她怎麼想,也想不出喜兒有哪裡不對勁。唯一不對勁的,似乎也只是昨晚留她給許燁之端茶遞水了。
王熙鳳不禁蹙起了眉。
許燁之從外邊輕輕的推開門,看到的就是王熙鳳坐在圓凳上,一手托腮蹙眉沉思的模樣。端的是似喜非喜含情目,似蹙非蹙雋煙眉,猶襯的她粉面含春威不露。
看着王熙鳳一副沉思的樣子,許燁之知道她在想喜兒的事。他關上門,來到王熙鳳身旁坐定。
“還在想喜兒的事?”許燁之偏頭看着王熙鳳如玉的側顏,圓潤的耳垂兒,忍着撫摸一番的衝動問道。
“嗯,喜兒怎麼說也是跟在我身邊四五年的老人兒了,這說去就去了,我這心裡也不落忍。只是不知她有什麼事想不通就要尋死。”
“仔細想多了傷神,總歸你並沒有虧待她。她想尋死,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好了,這件事情就此過去罷,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好好吃飯,安心養胎。”說完,許燁之牽起王熙鳳的手,拉着她往偏廳去,那裡,早已擺好了早膳。
都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喜兒的事情最終還是傳到了王熙鳳的耳朵裡。
喜兒死後第八日,也就是頭七之後,平兒想要對王熙鳳說喜兒上吊的緣由,但又有些欲言又止。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可是府裡有幾個丫鬟僕婦已經傳開了,要再不跟王熙鳳說,到時候怕她更發火。
雖然王熙鳳最近的工作重心都轉移到了養胎上,但畢竟是多年的主僕,平兒的反常王熙鳳一早就看出來了,只不過陪嫁過來的丫鬟就剩了平兒一個,王熙鳳不願意逼迫她罷了。而且平兒也不是個拎不清的,所以王熙鳳並不擔心平兒敢做出什麼有損她利益的事情。
就這樣,主僕兩個打了半天的啞謎,最終還是平兒怕事情鬧得更大,牽扯的人越多,這纔有些緊張的對王熙鳳道:“太太,奴婢這幾天聽到了一個傳聞,是關於喜兒的。”
“哦,什麼事傳聞?”王熙鳳一邊翻着一本詩集,一邊不緊不慢的問道。
“奴婢聽說喜兒死前的頭一個晚上,是她在花廳裡單獨服侍老爺的。”平兒試探的說着,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見王熙鳳手裡的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了形變。
平兒不禁心中一跳,不敢遲疑,繼續說接下來的重點:“不過奴婢聽說,當時是喜兒主動的,而老爺卻是連理都沒理。奴婢想着,喜兒莫不是因此一時想不開就去了?”
“是嗎?那可真是去的好了。生了一副狐媚子樣,我原本想擡舉她做人,哪成想她還是改不了狐媚的本性!”王熙鳳不禁冷笑道。
畢竟是共事幾年的姐妹,此時平兒應也不是,不應還不是,只得訥訥了聲,算是應付了過去。
不過王熙鳳的氣不是那麼好消的。
“你是聽誰說的?去把那個最先知道的給我叫過來,我親自問問。”王熙鳳雖然還是一副笑模樣,但是平兒知道,自家主子現在心情可不怎麼好,沒見柳眉都要飛起來了麼。
不敢遲疑,平兒立馬退出去找閒話的起源翠柳去了。
翠柳是王熙鳳身邊的二等丫鬟,十三四歲的年紀,比之平兒、喜兒之流,身份地位自然要差一截,但比之許府裡大多數的三等以及不入流的丫鬟僕婦來說,地位還是不錯的,所以當日喜兒想要向許燁之現身的時候,她纔有機會靠近上房。
此時,翠柳還不知道王熙鳳找她有什麼事,所以一進來就脆生生的給王熙鳳請安:“太太吉祥。”
王熙鳳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抿着茶碗蓋子,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請安的翠柳後,冷嘲道:“還知道我是你太太呢,你傳閒話的時候怎麼不記得你還有個太太?”
“太太,奴婢沒有,奴婢怎麼敢亂嚼舌根。”翠柳着急的辯解道。
“還說沒有!喜兒死前頭一晚上的事情不是你說的嗎?”王熙鳳冷喝。
“奴婢沒敢亂說,奴婢就是被喜兒上吊的事情嚇到了,所以纔跟同屋的梧桐嘀咕了兩句,誰想她就把事情給傳揚出去了。要知道她大嘴巴,奴婢就算嚇死也不敢跟她說呀!”翠柳繼續辯解道。
“你還挺伶牙俐齒的!不過我還就討厭那些搬弄是非之後還把責任都推到別人頭上的人。你覺得你冤枉,我就不信你跟梧桐同屋住着,會不知道她是什麼人。”王熙鳳揭穿翠柳的狡辯。
“平兒,把所有人都給我召集到議事廳去。我看開府之後這人都失了規矩了,得給他們好好立立規矩。不然還以爲我是泥捏的呢!”
“是,太太。”平兒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