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等人, 回京報喪的人已經出發了,而後續扶棺返回的大部隊也要啓程。眼看着回京的時間只有半個月左右,柳君蕙不得不開始動作。
采薇、湘夏和白菊是柳君蕙出嫁時從柳府帶過來的, 都是她的心腹, 所以, 對於準備籌謀的事情, 柳君蕙並不是無人可用。
又是一日掌燈時候, 一身素白戴孝着的柳君蕙回到房內坐定,便招了采薇進來。神色莫辨的道:“你一會兒悄悄地去找一下雲煙,叫他等大家睡下之後過來我這兒一趟。”
柳君蕙的話讓采薇不由得一驚, 她不知道自家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不禁直直的看向一身素服坐定的自家主子, 連應諾的話都忘了說。
感受到了采薇的呆愣, 柳君蕙臉上的表情卻依舊讓人難以捉摸。只緩緩抿了一口茶, 然後對着采薇道:“你跟在我身邊幾年了?”
“回小姐,奴婢從十二歲就跟在您身邊, 到現在有六年時間了。”采薇雖然不知道柳君蕙問這個問題的原由,但還是恭敬的答了。
“哦,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呢。”柳君蕙淡淡的道:“也是時候給你挑個人家了。”
聞得柳君蕙的話,采薇不禁心頭一跳。
采薇是柳家的家生子,老子娘和兄弟還在柳府當差, 拉拉雜雜一大家子, 全仰仗着主家的恩賜, 故而, 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 采薇自知,小姐的話她必須聽。
但此時的柳君蕙讓她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恐懼感。
采薇不禁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紅着眼圈道:“小姐,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求您千萬別攆奴婢走。”
說罷,采薇便俯下身朝柳君蕙磕頭,頭撞地聲清晰可聞。
柳君蕙慢慢的又抿了口茶,由着采薇磕了四五個頭之後,這纔出聲道:“起來罷,不知道的還當我要把你賣了似的。不過就是看你年紀到了,想要給你挑個可心的人而已。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你先下去傳話罷。”
“是,小姐,奴婢這就去。”得了柳君蕙的話,采薇這才青紫着額頭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獨留下柳君蕙一人,神色晦暗的凝視着一豆燈火,陷入沉思。
而另一邊,剛死了主人的雲煙心情十分忐忑。
不僅是因爲擔心死了主子吃瓜落,更是因爲他主子的死,他絕對脫不了干係!
別人可能不知道賈璉爲什麼突然就去了,但云煙作爲當事人,甚至作爲某件事的具體執行人,內裡的因果他絕對是門清。
越是如此,雲煙內心裡越是忐忑,怕就怕這事瞞不住,到時候,只怕這條小命就要交代了!
故而,即便柳君蕙不叫采薇來找他,雲煙也打算哪天揹着人找她保命呢。
天色愈深,眼看着已是巳時,連粗使婆子也都睡下了,雲煙這才輕手輕腳的偷偷到了柳君蕙房前。
采薇已經等在那裡了,見到雲煙躡手躡腳的偷溜過來,這才向房間裡小聲的通傳道:“奶奶,雲煙來了。”
“叫他進來罷。”屋裡,柳君蕙輕聲應道。
“是,奶奶。”采薇一邊應諾,一邊將雲煙讓了進去,而她自己則站在離門三米遠的地方守着。
另一邊,雲煙進得門來,先是低着頭給柳君蕙打了個千兒,然後才垂手侍立,等着柳君蕙的示下。
“怎麼,心慌了?怕事情查到你頭上?”見雲煙神情間有抹之不去的忐忑,柳君蕙口氣森涼的問道。
聽聞柳君蕙提及此事,雲煙不禁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神色之間的惶惶明顯是做賊心虛,有心人只要一看就知道這裡邊問題不小。
“奶奶,您可一定要救救小的啊!”雲煙不禁立馬求救道。
“瞧你這點子出息,二爺不過是得急症去了,幹你什麼事。且把你那點子沒頭沒腦到處亂撞的荒唐勁兒給我收起來!”見雲煙是個沒主意扶不起來的,柳君蕙不禁疾言厲色道。
緩了緩,柳君蕙又道:“你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二爺這事就絕對不會有人想到那事情上去,明白了嗎?”
“是,是,小的一定守口如瓶。”雲煙心神有了主心骨,連忙應道。
“你也別擔心前途,待到這件事了了,我自會把你調到我陪嫁的鋪面上做個掌事的,保證讓你比在賈府裡風光。”
聞言,雲煙心裡不禁暗喜,遂又給柳君蕙磕頭道:“小的謝奶奶,奶奶的大恩大德小的願給您當牛做馬。”
“當牛做馬就算了,你且起來服侍我更衣罷。”柳君蕙語調裡很是平靜,既沒有暗藏的羞怯,也沒有絲毫慌張,以至於雲煙還以爲自己聽差了,猶自跪在那裡不能自拔。
“怎麼?剛剛還說做牛做馬現在就反悔了嗎?”柳君蕙不禁嗤笑一聲道。
“小的只怕聽差了,唐突了奶奶。”雖然雲煙腦子還處於混亂的狀態,但他求生本能還是有的,這事情弄不好恐怕是送命題啊。
“那你現在聽清了,明白了嗎?”柳君蕙語氣悠悠的道。
“明白,明白,小的這就服侍您。”雖然還是不可置信,但云煙還是大着膽子站起身,小着步子慢慢靠近上首,邊走邊偷眼覷着柳君蕙,直到捱到柳君蕙身邊,他這纔敢相信柳君蕙的意思就是他理解的意思。
雲煙的心不由得急速跳動起來,都道是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今兒個也輪到他雲煙抖一把了!想想世家閨女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而自己gan的她哭爹喊娘嬌喘連連,豈不快哉!
簡直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柳君蕙自然不知道雲煙心底的齷齪,猶自覺得他是個膽小鬼,自己都已經明示到這份上了,竟然還只會傻站着,連一絲試探性的動作都不敢有。心下不由大是鄙夷,暗想着待這關過去之後,便將他遠遠地打發出去,等個三五年之後,便是他暴斃之時……
心下雖如此想,但面上柳君蕙依然淡定的道:“幫我寬衣。”
……
……
被翻紅浪,蠟炬成灰……
……
……
返京的路上,柳君蕙藉口生病,愣是將半個多月的行程拖到了二十幾天,直到她月信未來,確定有孕之後,這才加快了回京的速度。而此時,賈璉的屍骨已有陣陣異味了。
京城裡賈府早已得了消息,麻衣白布各色均已備齊,就等着璉二爺的棺槨回京好準備入殮事宜。
對於賈璉的突然辭世,史老太君自是垂了好幾日眼淚,直呼“我的璉兒,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陪在一旁的邢夫人和王夫人也跟着抹眼淚,連連道賈璉命苦,不過卻也一直勸賈母保重身體。
至於賈家大老爺,賈璉的生父賈赦,對於兒子突然辭世,竟是沒多大反應,依然躲在房裡跟着身邊的鶯鶯燕燕尋歡作樂,彷彿死的那個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
而賈府的其他人,雖是面上一片悽風慘雨,但內心究竟想了些什麼,便沒有人可知了。
如是,賈府璉二爺的一生,便在這一片花團錦簇、虛情假意中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