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府城,城東營盤——
軍帳之中,藉着橘黃燭火而視,賈珩凝眸看向那少女,對上那雙黑葡萄晶瑩剔透的眸子。
少女螓首垂下,忽而自家素手被輕輕挽起。
賈珩目光溫煦地看向眉眼嬌憨的少女,問道:“雅若,等這次仗打贏了,我向你父汗求親,好不好?”
雅若聞言,芳心震顫,面色愣怔片刻,那張充盈着野性之美的臉蛋兒,香肌玉膚羞紅如霞,明媚如火,輕輕應着:“嗯。”
賈珩拉過少女,拿過腰間的玉佩,放在雅若手裡,笑道:“這個你拿着,當是定情之物。”
草原之上其實更爲重視信物。
“這?”雅若擡起純真嬌媚的臉蛋兒,旋即明白過來,芳心之中涌起一股暖流,道:“珩大哥,你等一下。”
說着,從脖子中取下一條項鍊,吊着一塊兒月牙形的藍寶石,嬌俏道:“這是阿媽臨終前傳給我的項鍊,珩大哥,給。”
說着,目光晶瑩剔透地看向那少年,似沁潤着盈盈波光。
賈珩目光微凝了下,輕聲道:“雅若,太貴重了罷。”
他遞過去的玉佩,比起雅若遞來的項鍊兒而言,有特殊的意義。
這真是一顆少女的芳心所繫。
雅若問道:“珩大哥這玉佩看着也很貴重啊,從哪來的?”
賈珩輕聲道:“宮裡賞賜的,我一直貼身攜帶。”
其實這樣的玉佩,他……還有許多。
感覺自己有些像是康熙微服泡妞記,人手一把摺扇。
賈珩面色鄭重接過那根月牙兒項鍊,對上那雙歡喜的眸子,說道:“這個月牙兒項鍊,雅若替我戴在脖子上吧。”
雅若眼前一亮,說道:“好啊。”
她原也是想讓珩大哥戴着項鍊的。
少女說着,拿起手裡的月牙項鍊,給少年後頸繫上,少女俯身之間那股草木的淡淡清香,頓時再次撲鼻而來,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迷醉。
賈珩輕輕撫着紅繩尾端的月牙兒項鍊,看向那少女,柔聲說道:“這項鍊就貼在心口放着,意味着雅若被我放在心上。”
他就喜歡這種有些挑戰的,生命的意義在於挑戰。
雅若聞言,霞飛雙頰,原是不施粉黛的臉蛋兒紅撲撲的,恍若一朵冰山紅蓮,柔聲道:“珩大哥。”
垂眸之間,一叢彎彎睫毛掩藏着一抹嬌羞,柔聲說道:“珩大哥,也給我帶着,嗯?唔~”
卻見那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湊到近前,剛剛擡眸,卻見那陣陣溫熱氣息撲面襲來,讓人面紅耳赤,緩緩印在脣瓣上,讓雅若芳心微顫。
少女侷促的好似一隻受驚的小鹿,雙手不知從何而放,只是一手緊緊攥着玉佩,感受少年的喜愛和親暱。
倏而,眼前暗影漸漸散去,雅若彎彎柳葉秀眉之下,明眸凝睇含露,靜靜看向那少年,臉蛋兒彤紅如霞,嫣然明媚,恍若二月桃花,有着某種青澀的粉膩。
賈珩伸出手,輕輕撫着少女的臉蛋兒,因爲在草原上的肌膚沒有園子裡金釵的細膩和水靈,但更符合後世的那種豐肌紅臉卻,尤其因爲害羞而生成的陣陣微燙之感,那是後世多少成爲供養者的男人,都不曾經歷過的怦然臉紅,溫聲道:“雅若,我給你係上玉佩吧。”
雅若輕輕“嗯”了一聲,妍麗臉頰羞紅成霞,任由着那少年將鸞鳳玉佩系在自家脖頸上。
賈珩輕笑說道:“回去別和你父汗說了。”
“嗯。”雅若點了點頭。
賈珩笑了笑,說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真的晚上不回去,額哲估計帶着馬刀過來堵他。
不過雅若既有着蒙古族少女的熾熱和大膽,又有着漢族少女的柔婉。
雅若輕輕應了一聲,擡起依依不捨的目光,柔聲道:“那珩大哥早些睡,我回去了。”
說着,一路相送着雅若出了軍帳,吩咐錦衣府衛相送雅若進入城中驛館。
待雅若離去,賈珩返回軍帳之內,陳瀟悄然走到近前,目光瞥了一眼蟒服少年,清聲道:“還沒拿下呢?”
賈珩:“……”
什麼拿下不拿下?這叫什麼話?
必拿下?自卑,自信且卑鄙?
賈珩定了定心神,轉眸看向氣質英麗的少女,問道:“錦衣府那邊兒的江南新政如何?”
他這次來西北,相當於江南新政在南方開了一個頭,但仍是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陳瀟搖了搖頭道:“南方那邊兒新政陷入停滯了,官紳又在遲疑觀望,如今正值西北用兵,高仲平不好搞什麼大動靜,河南那邊兒倒是推行的格外順利。”
高仲平顯然也是懂審時度勢的,如今西北剛剛兵敗,賈珩又領了十萬兵馬平定青海,新政推行需要借一場大勝的勢。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江南這些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江南水師如何?現在又是調撥到了何處?”
“這會兒南下閩浙,與水溶的兵馬匯合了,因有紅衣大炮相助,打海寇應該很輕鬆。”陳瀟溫聲道。
賈珩想了想,道:“需得收復雞籠山,雞籠山爲海寇盤踞匪巢,需得墟其匪窟,斬其匪首,此外,我就擔心海寇也會通過其他手段獲得紅夷大炮。”
如果紅夷大炮流失到遼東,女真得了紅衣大炮,攻城拔寨就會變得輕鬆無比。
事實上,女真經過平安州之役,皇太極被炮決,定然想方設法尋找紅夷大炮。
陳瀟道:“廢兩改元諸事已經迅速推進,第一批銀元能在銀號中匯兌了。”
賈珩點了點頭,溫聲說道:“如今晉商被剪滅一空,行商如是需要銀子週轉,由朝廷皇家銀號可部分承擔銀票拆借,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得潛移默化。”
陳瀟道:“天色不早了,不說這些了,咱們歇着吧。”
賈珩正要挽過麗人的素手,卻被輕輕甩開,道:“去漱漱口去。”
賈珩一時無語,拿過茶盅,然後來到軍帳裡間,兩人行軍之中自然是分榻而睡,說道:“明日派使者過去,交換人質。”
雙方雖然和議未定,但卻定下交換人質之事來。
陳瀟道:“已經安排人過去了,這兩天應該有消息。”
賈珩輕輕“嗯”了一聲,吹熄燈火,旋即不再多說其他。
如此,一夜再無話。
……
……
夜色迷離,朗月當空,燈火輝煌,海晏縣縣衙之中,喧鬧不停,女子的絲竹管絃之音與蒙古大漢的吆喝之聲不絕於耳。
嶽託看向又在宴飲的和碩特蒙古諸軍將,面帶愁容,目光閃了閃,也不好多說其他。
如此日日夜夜宴飲不停,兵書有云,驕兵必敗,如今的和碩特蒙古這是被一場大勝衝昏了頭腦。
嶽託嘆了一口氣,然後回到住處,這是一座從漢人一位商賈手裡搶來的民居,離縣衙不足一箭,周圍雞鳴相聞。
“王爺,西寧府城的飛鴿傳書。”這時,一個身形精壯,肌肉遒勁的蒙古漢子,快步而來,沉聲道。
嶽託聞言,心頭不由一驚,連忙伸手招呼說道:“拿過來。”
待那蒙古漢子遞上窄不足一指的紙條,嶽託閱覽而罷,皺了皺眉,目光似跳動着隨風搖曳的燭火,說道:“那衛國公果然到了西寧府城,而且率領了十萬大軍。”
說到最後十萬大軍幾個字時,心頭不由生出一股無力感。
這就是中原王朝地大物博,人力物力非他們清國可比,如是他們清國十萬大軍沉淪西北,那幾乎是天塌地陷的禍事。
這時,副將楞額禮道:“王爺,漢廷是鐵了心掃平西北,王爺接下來如何應對?”
他瞧着這幾天和碩特蒙古也鬧的有些不像,打了一場勝仗是不假,但也不至於這般不停慶祝吧?
其實,楞額禮不知在和碩特蒙古人眼裡,嶽託背後所代表的清軍在賈珩京營兵馬的壓迫下,連連吃着敗仗,但就是這麼一個難纏的漢廷,現在卻敗在了他們和碩特蒙古手裡,那豈不是說他們比女真一族要強上許多?
嶽託將手中的箋紙遞送到燭火上,火舌舔舐之下,青煙伴隨着火焰燃盡箋紙,燭火映照得青年面容晦暗不定,說道:“這位衛國公不好對付,讓那人問問可否多帶出一些情報來,我要知道這衛國公的真實用兵意圖。”
這時,那青年輕輕應了一聲,然後轉身離去。
楞額禮皺了皺眉,說道:“王爺是否…太過謹慎了。”
嶽託搖了搖頭,眉頭之下的冷眸,目光閃爍不停,說道:“衛國公其人領兵以來,未嘗一敗,謹慎一些是好的。”
就是這位衛國公先是生擒了十五叔,而後又以炮銃害了皇上,他要一舉埋葬這支漢軍!
用大漢衛國公的頭顱告慰皇上以及十五叔的在天之靈。只是想起方纔和碩特蒙古的散漫,嶽託目光幽沉幾許,心頭不由又蒙起一層厚厚的陰霾。
翌日,金雞報曉,天光大亮,一縷金色晨曦照耀至軍帳,空氣中靜謐無比。
賈珩起得身來,在架子上取過一副玄鐵甲冑換上,打算去紮營的京營看看,同時視察整個西寧城的城防。
陳瀟端上早飯以及一碗米粥,落座下來,問道:“使者派過去之後,就能換俘了?是檻送京師,還是在西寧府待着,等班師回京時再帶回京裡?”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南安與柳芳二人先在城中待一段時間,等到凱旋之時,再一同帶着,估計也要不了多少工夫。”
此舉自然是……殺人還要誅心!
還有什麼讓嚴燁與柳芳連同徵西大軍,凱旋返回京城,更能讓天子和大漢羣臣知曉開國一脈不堪大用的?
陳瀟想了想,沉吟說道:“那樣也好,現在縱是送到京城,宮裡那位也不好處置。”
賈珩落座下來,拿起一塊饅頭,夾起一筷子萵苣菜,嗅着色香味俱全的菜餚,笑道:“你今天是親自下廚?”
陳瀟垂下螓首,拿起筷子,冷聲說道:“隨便做了兩個小菜,這一路風餐露宿的。”
賈珩溫聲道:“那我嚐嚐你的手藝。”
他都快忘了瀟瀟身上的廚娘屬性了,還是娶過來的媳婦兒知道心疼男人。
陳瀟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用着飯菜,問道:“等會兒是去看看西寧鐵騎?”
賈珩道:“三萬西寧鐵騎,需要先行甄別,謹慎使用,以防奸細混入其間,再泄露了進兵路線,反而得不償失。”
分兵進略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行軍路線保密,如果被提前透露給敵虜,可能就會中了埋伏。
而且這次進兵草原,不是一次進兵,應該有前後幾波次。
陳瀟點了點頭,道:“我這幾天讓人查一查,西寧府城中有沒有與女真暗中往來的將校。”
賈珩放下筷子,說道:“我到時候再想個引蛇出洞的法子。”
二人吃過飯菜之後,喚着錦衣府衛以及京營中護軍的將校,前往視察西寧鐵騎。
這支精騎駐紮在西寧府城的營寨,此刻一匹匹披着甲冑的駿馬往來不停,發出不停的“噠噠”之音。
賈珩在賈芳、賈菖、董遷等護軍將校的扈從下,騎着馬來到營房之前。
方晉已經得到了消息,率領西寧鐵騎的將校,在營盤之前列隊恭候,旗幡迎風而動,獵獵作響。
“衛國公。”方晉向那蟒服少年拱手行禮,面上陪着笑,身後一衆西寧府將校同樣面上帶笑,態度恭謹,甚至還要有些討好。
似乎昨天的軍法從事,讓西寧府城軍將也有幾許震動。
不說其他,如果貽誤軍機,這位衛國公是真的敢拔劍殺人的。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讓方將軍,諸位將軍久等了。”
“衛國公,也沒有等多久。”方晉向着賈珩介紹着在場的軍將,說道:“衛國公,這是參將佘仁山,桑德洪,遊擊將軍馬宏。”
“見過衛國公。”幾位被介紹的將校向賈珩行禮道。
賈珩點了點頭,伸手虛扶說道:“諸位將軍起身罷。”
說着,在方晉以及諸將校的扈從下,進入中軍營房之中,賈珩自然沒有客氣,坐在主位之上,壓了壓手,示意衆將落座。
賈珩目光投向方晉,問道:“可有花名冊?”
方晉道:“衛國公稍等。”
說着,給一旁的軍中文吏使了個眼色,就見那文吏將手裡的簿冊遞送過去,顯然有所準備。
賈珩面色沉靜,拿過簿冊,輕輕翻閱着,查看整個西寧鐵騎的建制兵馬。
西寧鐵騎在冊兵丁三萬一千二百,實有兵丁三萬一千,分爲風林火山以及虎豹,天狼六軍,每軍由一位參將統帥,可以說是西寧府最爲精銳的騎軍力量。
方晉見着那蟒服少年翻閱簿冊,心頭涌起一股怨憤。
朝廷明明有數萬騎軍不用,非要調撥西寧的這點兒家底,一旦如南安等人那般折損進去,西寧府城危殆。
賈珩闔上花名冊,道:“抽出一支騎軍,本帥檢閱一番。”
方晉道:“好教國公得知,西寧的騎軍未必有京營精銳驍勇,還望國公不要失望。”
賈珩道:“無妨,本帥只是看看,況且西寧邊軍久在邊陲,定然是精銳。”
方晉吩咐說道:“馬將軍,去將兵馬調動過去。”
“是。”那名喚馬宏的將軍,抱拳一禮,出了軍帳。
賈珩看向方晉,不動聲色地問道:“方將軍領西寧鐵騎有多久了?”
方晉笑了笑道:“回衛國公,有三年了。”
賈珩目光閃了閃,讚道:“怪不得騎軍令行禁止,精銳風範難掩啊。”
被聞名天下的少年勳貴如此誇讚,方晉心頭也有幾許得意,眉眼浮起一絲喜色,說道:“比着京營驍果,自不能相比。”
賈珩點了點頭,耐心等了一會兒,待那馬將軍去而復返,遂在衆軍將的陪同下移步校場,來到點將臺上,看向下方的西寧鐵騎。
這支西寧府賴以立身的騎軍,傾十年之力打造,軍校士卒膀大腰圓,魁梧有力,紅色號服,外罩黑色鱗甲,長槍如戟,馬刀明煌。
軍容雄壯,氣勢比之京營騎軍也不遑多讓,這是每年多次與青海蒙古諸部對戰磨鍊出來的精銳驍勇。
見賈珩面色沉靜如玄潭,方晉心頭有了一些譜,西寧鐵騎是集合了近十年打造,如果以之馳騁青海蒙古,都綽綽有餘。
賈珩道:“西寧城中有這支騎軍,可保安然無恙,先前按說不至向朝廷求援纔是?方將軍以爲呢?”
“衛國公說笑了,青海和碩特蒙古來勢洶洶,西寧鐵騎雖然可堪一戰,但畢竟兵微將寡,再說邊關有警,也當向朝廷奏報纔是。”方晉心頭引起一絲警惕,說道。
賈珩不置可否,也沒有繼續提及此事。
方晉則是看向面如玄水的蟒服少年,一時摸不透其人心頭所想。
如果想要進宣大之時,奪邊軍將門兵權,這位衛國公就打錯了主意。
他們西寧邊軍絕不會任由拿捏!
可以說,賈珩在宣大、太原等邊鎮的殺伐果斷,還是有着一些負面影響,比如西寧邊軍以方晉爲首的將校,對賈珩領兵徵西,心存警惕。
尤其是賈珩昨日“逼迫”金鉉,抽調西寧鐵騎之時,更是達到了最高。
賈珩閱兵而罷,並未多說其他,重新在一衆西寧府軍將的陪同下,返回中軍營房,落座下來。
方晉看向那少年,問道:“衛國公,我等如何進兵?只要衛國公一句話,我等將校必當用命效死,踊躍爭先!”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等派了使者前往海晏,換回嚴燁柳芳等一干俘將,餘下幾天,西寧鐵騎要與京營將校多加聯合操演,之後的進兵需要諸部同心協力,左右照應。”
既然存了懷疑,就要先揪出西寧府城中的奸細,再作進兵。
方晉聞言,抱拳道:“那末將遵命。”
賈珩默然片刻,問道:“前西寧郡王世子金孝昱可曾下葬?”
金孝昱當年還因爲和柳芳與他發生衝突,吃了他一板子,勉強也算是故人,先前歿於王事,他此行也過去憑弔一番。
方晉面色先是愣怔一下,連忙嘆了一口氣,說道:“回衛國公,孝昱已經入土爲安,下葬有半個多月了。”
這衛國公不是和金孝昱不和嗎?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稍後帶着本官前往墓地,祭拜一番。”
昨天剛來以軍法斬馬尚,罰侯孝康、胡魁二將立威,今日祭拜金孝昱,一來是收攏軍心,二來也是示人以公心。
到了他這個層次,已經需要立一些人設了。
先前種種並非對開國武勳打壓報復,而是爲了大漢社稷,就事論事,系出一片公心,大抵如此。
方晉道:“衛國公放心,稍後我派人引衛國公過去。”
賈珩看了一眼方晉,心頭微動。
看來金家的權力鬥爭已經牽涉到女婿層面,其實也不難理解,金鉉上位,方晉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
而後晌午時分,賈珩與衆將聚在一起開始用着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