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一天,賈政跟着幾位清客們拿着古書循跡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那個即將進學的小兒子,便吩咐了人把人手配齊了連着馬車一塊送去趙姨娘處。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可算沒白花我那兩天的功夫。”趙姨娘說話不乾不淨的,只是因着老嬤嬤這兩天並不在院子裡,也沒人說她,只是一旁伺候的丫鬟低頭抿嘴笑了笑。
趙姨娘原本想喊了自家哥哥陪着兒子上學,可是不巧他們一家子被賈政打發到了金陵老家,雖說這原本是嬤嬤的主意,只是臨了沒人用更顯煩躁。
“姨奶奶還是先吩咐咱們,這些個東西到底放哪吧。”一旁的煙兒指着滿院子的東西點了點,抱起一個輕便的便走到了趙姨娘面前。
趙姨娘瞅了一眼,拍拍胸口:“我可不敢做主,還是讓那祖宗來吧,凡是跟他進學相關的東西,我這個做姨娘的可是一丁點都不敢碰了,婦道人家不好打擾爺兒幹正經的活。”她嘴巧只是沒念過什麼書,見着來人裡有幾個是賈政身邊伺候的小廝便順嘴把嬤嬤教導她的話給說了出來。
賈環此刻正在周姨娘院子裡唸書,聽了掃花的話頭也沒擡的便吩咐了一句:“文房四寶放我房裡,其他都放姨娘房裡,你且讓人打掃了西邊的屋子出來,等進了學我便在那用功。”
掃花應了一聲便小跑着去告訴趙姨娘,趙姨娘聽了立馬挽起袖子指揮着衆人開始忙活,看的一旁的老嬤嬤嘿嘿直笑。
周姨娘的本事不小,但看她講書便知道了,她的見識極高卻少有涉及詩詞歌賦,比起時下的時事卻能說道一二,只是談及榮國府,周姨娘只呵呵笑了兩聲,“你且看着如今繁花似錦,自從老太爺去世之後這府上就後繼無人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看好你,若是府中還跟以往一樣,你是萬萬沒有出頭之日的。”
賈環點點頭,他向來乖覺只是如今年紀稍小做了井底之蛙,見之不過是眼前一片,若說什麼功名他是觸手不及一二的。
“你只管用心學習,禍不及三代且你是庶子,等着大廈將傾便是你的出頭之日,之前就學學你那裝瘋賣傻的姨奶奶,越像,你活的越是滋味。”周姨娘雖說不喜趙姨娘,可是打心底裡佩服着這個怎麼都能過的女子。
賈環拿着毛筆描着百遍的刃字,又描了千遍的忍字,便把筆往硯臺上一擱,抽出了這一沓的紙丟進了火盆,燒成了灰燼。
周姨娘看着賈環,實在不覺得他是賈政跟趙姨娘的種,這種天生的性格,若是生在皇家確實不稀罕,可是偏偏生在了榮國府,實在奇怪。
初八日子尚好,一大清早賈環便起身讓掃花收拾着洗漱了,穿上了紅色罩衫繫了白玉扣的腰帶,門口就等着一個七八歲看着有些魁梧的小孩。
“見過三少爺,小的是榮慶,老爺吩咐從今個起就跟着少爺一起去學堂,剛剛姨奶奶來了一趟說是馬車已經架好,問少爺您什麼時候出門。”
“走。”賈環說話一向不多,小小的人卻習慣性繃着臉,榮慶來之前的了父親的吩咐,雖說是庶子可如今二老爺就這麼兩個兒子,到底都是稀罕的,若是三少爺有心進學對府上也多有好處。只是如今見着這位不過四歲的娃娃,他覺得有些滲人。
“少爺不先用些點心麼,學堂之中並無糕點。”榮慶人雖小可是跟着父親伺候過人,來回還是知道點的,若不機靈也分配不到這裡。
賈環擡頭瞅了一眼榮慶,覺得這個高個心思不少,看了一眼掃花,伸出肥嘟嘟的手就那麼一招:“帶上!”
賈環一馬當先,榮慶掃花在後,三人浩浩蕩蕩的坐着馬車去了學堂。
榮府的雖是家學可第一日畢竟是要送上束脩的,所以馬車後等着到了學堂送予府中請來的先生,是賈家旁系親戚中的一位老先生:賈代儒,因爲是義學,學堂之中人員紛雜,不光有年紀小的,還有些年紀大的。
等着賈環上了一天學臨了回房,掃花像鸚鵡似得給趙姨娘學了一遍今日的見聞。
她一邊指手畫腳的一邊說道:“那先生的鬍子大把大把的,看着就七老八十的,自個都管不好,臨了講課滿嘴的之乎者也,也不管咱們少爺今個是第一天進學的,且不多時便起身回了房,聽聞是去請了太醫了,奴婢問了一旁的小廝,說是十天中有八天要告病的。”掃花言語中盡是嫌棄,說着還翻白眼,她這陣子跟着賈環一直在周姨娘院裡聽課,也稍微長了一些見識,嘴巴更是靈便了一些。
“這可怎麼得了,若是如此我兒豈不是耽誤了去?”趙姨娘聽罷就心煩,看了看賈環見兒子一臉淡定,便小心的湊了過去,“環兒可是餓了,要不先用一些?”
賈環搖搖頭只是拿起一旁的千字文:“我去周姨娘處,母親自己用飯。”
趙姨娘一向不違背兒子,估摸着這是上了學有些事情要與那會念書的商量,想罷也只能感嘆自個不識字,明白人幹明白活,她也只能吩咐了下人把鍋裡燉的雞送到周姨娘那處去。
第二日估摸着是二太太處得了什麼風聲,等着賈環要出門時,一旁已經停了一輛馬車,亮晃晃的就連着馬車軲轆上的釘子都彷彿塗了金,瞅着光是那車上用的布簾就能抵得上旁人家中小一年的,鏈子掀開裡頭探出了一個小兒的腦袋,對着賈環笑的開心:“三少爺,今兒我們二少爺也去學堂。”一咧嘴就露出八顆白牙很是喜人。
榮慶上前問了一聲好,一邊扶着賈環上了馬車,還未等他坐下,旁邊的那輛馬車就咕嚕嚕的跑遠了。
“那是誰?”賈環坐在軟墊上整了整自己的衣角,擡頭問了一聲。
“那是伺候寶二爺的茗煙。”榮慶也沒多嘴,他雖然看起來有些憨厚,其實肚子裡腸子還是多繞了幾圈。
看樣子今天學堂裡能看到那個鳳凰蛋了,賈環暗自點點頭,來了這些年還未見過,只是不知道這個有大造化的人到底長的如何。
‘就這樣啊’賈環踏進學堂看到了賈寶玉第一個反應便是如此,不過是因爲府里人精心,頭上戴的身上穿的都細緻,聽着他上課也是不過是那種‘有靈性的好孩子’罷了,不過是因爲地位不同,周圍人都捧着。
賈環自顧自的放好書本紙張,一旁的榮慶手快的磨好墨,賈環拿起毛筆舔了舔,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還算順手便把毛筆擱到硯臺上,擡頭等着先生進來。
學堂裡的人也不少,一些臉熟的比如賈瑞,賈薔等,一些不認識的彷彿是旁系的子嗣,聽着一耳朵的金榮,賈菌。
賈代儒的學問自然是沒的說的,賈環雖說聽着覺得有些匠氣,可教教自己自然是綽綽有餘的,且學問的東西最忌着急,想着自己年紀不大不如在此好好墊墊。
兩兄弟一起上學雖說日常都能見得面,卻從未打過一聲招呼,只是雙方跟着的小廝每日招呼一聲就當見過了。
賈政也知曉自家老太太的意思,日常並未顯得看中賈環如何,只是私底下問起時,依然會在寶玉之後帶上一句。老先生對寶玉稱讚連連,說道天資聰慧,過目不忘且一點就透,是個有靈性的,說道賈環便只是勤奮上可便不再多言。
到了晚上賈政摟着趙姨娘一頓*過後便提起賈環的事情,趙姨娘一邊伸手撫着賈政□□在外的手臂一邊道:“自從環兒聽聞老爺最是喜愛學問,便日日捧書,只是因着奴婢的錯,到底懷着他的時候虧欠了些,不若旁人學業來的輕鬆,還請老爺莫要嫌棄了。”
一個勤奮但是笨拙的庶子,最是理想不過了,賈政一邊覺得有些可惜,一邊又覺得如此正好,可惜他的那個有上進心又喜愛學問的大兒子死的早,如此便更是多來了趙姨娘處幾趟。比起那個沒什麼可能再生孩子的王夫人,自然是年輕貌美的趙姨娘更有希望些。
“我就說那個奴才秧子肚子裡爬出來的種,怎麼可能比的上我家的寶玉。”王夫人坐在自己房間裡,聽了引泉的彙報便吩咐人給了她二兩銀子,“你且多上上心,趙姨娘那處的藥不要停,老爺如今也是四十多的人了,不再有子嗣那也是正常不過的,既然不是我肚子裡出來的,便還是不要再多那麼些野種便罷。”
一邊站着的周瑞家的給王夫人卸去了一個簪子,而後使了眼色讓引泉出去,而後又給王夫人卸去了耳墜。
“若是太太不放心,不過是一碗藥的事,如何讓那小蹄子在太太面前撒野。”周瑞家的小聲的說了一句,一般拿起梳子替王夫人解去髮髻。
“沒有了這老貨,自然還有更新鮮的,難保不出來一兩個蠢貨要出頭,如今看着他還算乖覺,人又愚笨,不妨事。”王夫人一邊說着一邊脫下了手腕上的鐲子擱在了梳妝箱裡,一邊挑着明日需要佩戴的首飾,
“太太可不要忘記了,繡鸞可是折損在了他手上的。”周瑞家的忙提了一句,說起這事她如今還心有餘悸。
“也不知道那雜種如何逃過此劫,不過當初是看着寶玉還小聰明不顯怕府中地位不穩,如今包括老祖宗誰人不誇寶玉一句,他是有大造化的人,指望等他長大了出息些,若是到時候我的元春能有些福氣,就更好了。”
周瑞家的伺候着王夫人就寢罷了便出了房間,小心的掩上了門。王夫人蓋着軟被,雙手壓在胸口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她自然有她的打算,當初她涉及要毀了賈環的容卻被他躲了過去,要說不是身邊人告密,她纔不信那蠢貨能逃過,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如今她求了孃家嫂嫂幫忙找人,不信他還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