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得意的擼了擼袖子走到了阿大面前,因着桌子較大,兩個小孩並排坐着並不顯擠。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看到一隻在寫字的賈環擡起了頭,冷冷的盯着自己,頸後的寒毛一豎,他吞了吞口水掛上了笑容:“環少爺,族裡有規矩,雖說是義學可是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唸的。”
賈環挑了一下眉而後低頭繼續抄自己的書無視對方,阿大則小心的放下書,擡起頭,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稍微嘆了口氣:“咱們去外面聊聊吧。”說着轉身就出去了。李貴有些得意的掛着笑,得瑟的跟着往外走。心中暗喜:再怎麼也得讓這小子知道誰纔是老大。
賈環默默的抄了兩句,正準備拿着毛筆沾墨的時候,聽到外頭傳來一聲悠長的慘叫,之後又是一陣的悶哼,然後是求饒的半句之後什麼動靜都沒有了。
寶玉面色青白的轉頭看着賈環,賈環臉色不變的的繼續抄書,場面一篇和諧,屋子裡頭的人都聽到了動靜,連帶着原本悉悉索索的聲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埋頭看書。
阿大一邊撣着衣服一邊進來:“我今天才穿的新衣服,可不能再撕裂了褲襠了。”他嘀咕了一句而後又座回了老位置。
賈代儒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阿大,就在大家都滿心期待對方能把那個人間兇器趕出去的時候,老先生只是摸摸的摸了一把鬍子說道:“既然得了賈政的青眼,我便應允你在此唸書,不可頑皮。”之後便又開始了講經。
衆人的期待落空,從這一天開始學堂裡便安靜了許多,因爲多了一個稍動心思便約人出去壓着揍的小霸王。
池老頭說阿大既然唸書就該有個大名,叼着菸嘴看着天想了一會便敲定叫池宸,名字是好名字,可是吃撐這麼個諧音在,真的沒關係麼,賈環默默的在肚子裡繞了一圈之後沒有說出來,自從池老頭來了之後,他原本下午在義學背書的時間都用來在他這裡受虐了。
一同前來的原本還有寶玉,只是第一天被擡着回去之後,老太太就吩咐人請了休假,說是等着寶玉再大些再來。
賈政對池老頭的態度很曖昧,也不清楚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只是比起那些吃乾飯的清客來說,他對池老頭明顯有着什麼都隨對方。不知道的還以爲賈府二房請了一個祖宗上門了,王夫人原本還指望這老太太能說些什麼,只是臨了老太太什麼都沒說,只是吩咐了人給賈環送去了一些衣物吩咐好好學武。
府上的衆人都偏縱着賈環,希望他走上武舉的道路,老太太摟着她的鳳凰蛋笑眯眯的看着底下的丫頭把搬着當初老太爺留下的兵器,她還吩咐了讓下人們收拾乾淨了武場,專門讓賈環一個人進出。
“老祖宗爲何對他如此之好,寶玉都沒有。”寶二爺本來就是個喜歡撒嬌的性子,如今見着老太太居然這麼重視賈環,頓時吃醋。他還有一個特別討厭的下人,難怪母親不讓我接近他!寶玉這樣想着卻看到了一邊站着的探春,又覺得探春真可憐,居然有這樣的兄弟。
“你還小,並不懂事,你大姐姐如今是進了宮伺候貴人去了,等着你年紀少長在官場得個一官半職,他若能出息些,對你自然是有好處的。如今太平盛世也不指望着有什麼戰功可立,他若想往上爬自然只能靠着你,我的寶玉,老祖宗可都是爲了你,你們原本就是兄弟,自然好管些。”
寶玉似懂非懂,不過他天生就對這些官場的事情不喜,所幸只是滾進了老祖宗的懷裡撒嬌,惹的老太太哈哈大笑不止,一旁伺候的媳婦婆子,丫鬟們也紛紛偷笑。
王夫人得到消息之後便吩咐周瑞家的去送了些傷藥:“你且去一趟,就說學武之事傷筋動骨,不要讓趙姨娘強求。”在她看來,賈環一個四歲的孩子再如何聰慧背後肯定都是趙姨娘在搞鬼,只是如今她一事不成終究不能連着來,意外多了反而惹人懷疑了,雖說她知道賈政的脾氣,看着庶子沒事自然不會深究,可抵不過那些個奴才秧子心大了,要跟自己唱反調。
“這樣最好,這次有福氣遇着了貴人,既然不走文舉,你便好好的什麼都別個我出頭,惹了眼還要煩我動手除了去!”王夫人手裡拽着丫鬟們剛剛獻上來的花蕊,掐的滿指紅漿。
金釧小心的湊上前,拿掉了王夫人手中的東西,又小心的捏着帕子細細的擦了乾淨,如今府上王夫人身邊的熟人只剩周瑞這一家的配房,旁的都被賣了出去,說是年紀大了有違人和。
府裡選出來的丫鬟都是年輕貌美的,只是王夫人懶的換名字,所幸就照着原來的丫鬟喊着,反正對於他們這些主子來說,奴才,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事情。
聽着這個消息最高興的莫過於周姨娘,她那顆吊起的心總算鬆了一口氣,她日常在王夫人那處伺候時便見着對方看賈環的眼神越來越冷,前些天有剛剛出了這事,若是那天王夫人不顧忌名聲直接來了手段去了賈環,旁人也是說不得什麼的,最多一句苛刻庶子,不賢惠罷了。
賈環蹲着馬步,小腿已經開始打顫,雖說他平日裡也非常注意這個身體的鍛鍊,可是畢竟還這麼小,總是不知道該定個什麼樣子的量,如今到了池老頭的手上,這才明白,沒有比這些個老古怪更心狠手辣的了。
他才因着汗滴晃了一下眼,池老頭的竹板便敲到了自己腿上,火辣辣的一下,什麼痠痛都消失了。“你丫難怪沒自己的子孫,若是有個兒子到了你手上,也是被你送回去的料。”賈環實在累的太過,懶的再掩飾,他孤鶩的盯着池老頭,眼神都盡是抑鬱。
“你小子原本就不是什麼老實人,如今可算是讓我看到了,只是你自然也知道這府上能讓你活下來的,要麼你自己像灘爛泥一樣過一輩子,可惜你不願意,要麼就是你自己強的他們都忌諱你卻不敢下手。”池老頭抽吧着煙,吐着菸圈,過的很是瀟灑。
“這不用你說,我自然知道,只是她要是真的想要我的命,也要防着我咬死她。”賈環頭上的髮髻已經被汗珠浸透,溼噠噠的貼在白皙的臉頰上,居然顯得有些女氣。
“你倒是光棍,你姨娘呢?”池老頭換了個姿勢,只是眯着眼看着他,他是活了一輩子的人了,看透了這個人事,原本以爲養大了阿大便無牽掛了,如今見着賈環又覺得自己還真不能死的太早。
“嘖!”賈環別開臉,他的小臉蒼白的,咬着下脣無血色,只是一味的忍着。沒什麼對他好的人,但凡出現一個,他便掏心掏肺的還了。
太陽從頭頂往頭頂慢慢的划向了西邊,他蹲了才半個小時就全身無力的趴在了地面上,貼着冰冷的石磚,聽着心臟跳動的聲音,耳朵的鼓膜都貼緊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心跳,慢慢的他的聽覺開始恢復,聽到了腳步聲,他感覺到了風順着自己的耳朵往後撩着自己的發,感覺到自己被一個人揹着,慢慢的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感覺着對方結實的手臂。
“阿大。”賈環開口喊了一聲,卻發現自己的嗓子不像平時自己壓低的那樣,是真正的軟嫩讓他最嫌棄的孩子的聲音。
“恩,阿爺今天太不地道了,怎麼能讓你趴這麼久呢,你年紀還小呢,着涼了我該心疼了。”阿大雖然比賈環才大三歲,跟寶玉是一樣的年紀,可是他說話總把自己當個大人。因着平時吃的並不好,所以賈環第一次看到對方的時候還以爲他比自己就大了那麼一兩歲。到了府裡吃飽了飯菜,明顯就壯了起來。連着手臂都是鼓鼓的,被他圈着很有安全感,完全不怕掉下去。
“你說,如果他們不對我好,你就帶我走,是不是?”賈環貼着阿大的肩膀,小聲的問。
“那當然了,你就像我弟弟,這麼好看的弟弟可不多,他們不稀罕,自然我稀罕你。”阿大的腳步很穩,賈環完全不覺得顛。
在府裡呆久了,就連阿三這樣有着完全不同記憶的人都開始適應了這個環境,他開始自己嫌棄自己庶子的身份,所以每次他見到王夫人都把對方當敵人,見到寶玉就嫉妒對方不過會投胎,只有出了這個賈府,他才能真正的做他自己,其實是一樣的,賈環默默的告訴自己,其實是一樣的,阿三默默的告訴自己,人跟人是平等的。
他趴在阿大背上,默默的恢復着他做人的自信,慢慢的思考着自己未來到底想幹什麼,思考着賈府以後的命運,思考着阿大以後的命運。
“阿大,等我成年,我們便一起去參軍吧。”賈環靠着阿大,小聲的說。
阿大似乎在想什麼,一會才猶豫道:“我去參軍倒是沒什麼事情,只是你家裡人願意嗎?”
“賈家本來就是靠戰功起家,當初跟的是開國皇帝一路東奔西走起的家,你以爲呢。”賈環呵呵一笑,慢慢的失去了意志,因爲實在太累,反而打起了小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