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從小院出來之後便去了趙姨娘處,趙姨娘因着日日抹淚兩眼居然有些發花,見着賈環忙撲了上去,結果腿一軟還是一旁的老嬤嬤給扶住了。
賈環忙上前幫着老嬤嬤把趙姨娘扶回了踏上,手指摸上了趙姨娘的膝蓋,見着她痛的渾身一抖便回頭問老嬤嬤:“這是怎麼了,這膝蓋怎麼覺得有些腫。”
“何止是腫,自從你被太太關進了小院,你姨娘便每日去求太太,連着跪了十日都不得消息,後來因爲着涼在牀上躺了十幾日這才見好,哎……”老嬤嬤無奈的嘆了口氣,她原本覺得趙姨娘是小家小戶出來的有些看不起,如今倒是改觀了,“環少爺這次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就中了天花了?”
“對,你跟我講,到底是哪個千刀萬剮的害了你,怎麼就中了天花了,開始不是說只是發燒麼,我被太太拘在她房裡每日早晚伺候,連着睡覺都是跟那些媳婦子一起,纔回來便等了消息,到了你院子的門口那麼大一把銅鎖鎖了門,連撞也撞不開。
“我原本是發燒,之後迷迷糊糊的時候被人換了牀被也不知,那被子中便是太太的手段,只是不知她爲了此事害了多少人命。”賈環嘲笑了一聲便撒手不管,“老爺怎麼出門了?”
“還不是太太的那個好哥哥,聽說是來了信讓去一趟,也不知道里頭埋着什麼葫蘆,環兒如今你年歲尚小莫要跟太太頂對,吃虧的到底是我們母子。”
“我那個先生呢?”賈環忽然想起了自己發燒之前的事情,忽然就想了起來。
“你那個先生也是不靠譜的,聽說你發燒了便出府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到現在還不見蹤影。”趙姨娘嘆了口氣,她伸手摟了賈環過來,想要掀開衣服看看。
賈環忙伸手製止:“還未洗漱過,在房裡只是擦擦而已,別薰着姨娘的鼻子。”
老嬤嬤一聽便吩咐了人去準備了木桶,趙姨娘又在自己房裡翻出了給賈環新做的衣裳,推了兒子去洗漱。賈環抱着衣裳進了內室,自己爬進了木桶洗澡,拿着皁角上上下下的搓了好幾遍,又喚人換了一桶水之後沉入水中,慢慢閉眼享受。
外頭的趙姨娘見着賈環進去,就躺回了牀上,也不怎麼出聲,只是老嬤嬤回頭的時候看到她正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這次環兒死裡逃生,只怕太太不會善罷甘休的。”趙姨娘跟着這個主子有些年,自然知道她的性格,凡事皆是一次不成便來第二次,要不是往日老爺再府上她放不開手腳,如今正是最好的機會。
“老太太剛剛回了金陵,若是想求了老太太怕是不能的了。”老嬤嬤嘆了口氣,說到底趙姨娘是老太太給賈政的,若是王夫人做的太過,自然有老太太幫着頂着,可是如今老太太跟老爺皆不在府上,“不行便去二奶奶那處。”話未說完,老嬤嬤便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這姑姑,侄女的,求個什麼勁,“果然老了,連着腦子都不好用了。”老嬤嬤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膝蓋,只能跟着趙姨娘一起皺眉,想着辦法。
掃花跟着引泉一齊出了門,掃花沒怎麼樣,引泉反而顫着身子被掃花扶在懷裡:“你這是作何,居然都抖上了。”
引泉擡頭看着喜笑顏開的掃花,想起了那牀被子只是吞了吞口水:“那,被子,被子……”她也不敢多說,只是四下看了看是否有旁人。
“你個傻丫頭,你以爲等着我們回去那被子還在呢。”掃花笑眯眯的替引泉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這麼些日子沒洗漱了,便是冬天也快臭出味道了,不如打了水去房裡好好的洗漱洗漱,還別說,關了一個月這笑臉倒是白了不少。”
掃花跟着引泉跟着賈環吃了一個月的素,又未見一個月的太陽,小臉白白嫩嫩的在一羣丫鬟裡頭就顯了出來了,彩雲的嘴最不把門,見着掃花便稀罕了一聲:“早知道便是我去了,這臉白嫩的,便是立時讓我死了,也是值得的。”她嘻嘻笑着完全不當回事,只是引泉聽到死字立馬變了顏色。
彩霞扯了扯彩雲的袖子,又對着掃花抱歉的笑了笑:“聽着你倆出來便吩咐了人去打了水,快進去洗漱吧。”說罷就扯着彩雲出了門,也不管彩雲嘀嘀咕咕似乎要再說些什麼。
掃花抱着自己的衣服就進了洗漱間,一會引泉也進來了,掃花還在洗頭就見引泉隨便衝了衝,洗了頭髮也不擦乾的就往外頭跑,她嗤笑了一聲繼續洗着自己的頭,一邊哼着小調一邊想着家裡的爹孃,不自覺的紅了眼圈。關了一個月的時候沒有哭,這會洗着頭髮倒是哭了,想着若是自己真的死了,也不過是破草蓆一卷,丟在那種蛇蟲鼠蟻都能咬的地方,哪怕爹孃想上一支香都不知道應該貢在什麼地方。
她一邊想着自己又想了想如今正走上閻王道的李貴:“做人果然是一報還一報的,少爺有這個好運逃過一劫,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好運。”
正巧寧國府請了一個姓張的說是家學淵源,識得一些醫術對疑難雜症自有見解,看了秦可卿的病便一語道破了緣由,王夫人便求了到了尤氏面前:“你自是知道我最最心軟的,我家老爺總共也就這麼兩個兒子,雖然不是我肚皮裡出來的,可到底也是我們賈家的種,前些日子生了天花好不容易纔熬過來,我想着是不是能請貴人幫幫忙,看看若是虧着了身子也好早日調養調養。”
尤氏想來不拒絕人,只是將話轉給了賈珍,賈珍一摸鬍子便道:“那先生原本就不是都中人士,前些天已經回去了。”他冷冷的哼了一聲,想着病中的兒媳婦更是覺得尤氏不中用,“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如今這府上是越來越不行了。”
第二日王夫人來時就聽說尤氏抱病了,之間她一手撫着胸口道:“你的事情我怕是幫不上忙了,那先生稱自己‘醫學淺薄,不敢當次重任。’好妹妹,若是你府上不得用,便請了我府上的太醫去看看吧。”
王夫人忙道不用,一場戲唱下來榮寧兩府皆道王夫人仁慈,對着一個庶子都有如此的熱心腸。話說王夫人回了府中,覺得有些累就喊了金釧兒來敲腿,她閉着眼睛想了想法子,不過是早些年用過的,知道恐怕技巧用老讓人看出了端倪就不好了,想着想着一時也做不了決定,所幸就閉目養神了。
話說寶玉跟着秦鍾一起唸書唸的樂不思蜀,兩人同進同出自然也有些熱鬧,因此一大清早的便起身去王夫人處請安之後去學堂,只是出門未曾看見李貴,便問了茗煙,茗煙道:“昨日起便起了高熱了,恐傷着少爺今日便請假了。”
寶玉點點頭,依然讓襲人正了正披風,去了王夫人處。
“這麼冷的天還要出門麼,不若在家中休息一日。”王夫人自然是一副慈母的心臟的。
寶玉搖搖頭:“若是學習不用功些恐怕老爺怪罪,更何況鯨卿還在府上等着,不好讓他多等,今日早起聽聞李貴高熱了,不知太太是否請了太醫去瞧瞧。”
王夫人是才得了消息,一聽高熱臉色就變了:”你自去學堂處便可,府上的事情我自然會做安排。”王夫人喊了人帶着寶玉出了門,前腳寶玉纔出去,後腳王夫人就喊了周瑞家的進來:“你去喊了李嬤嬤過來,問問她兒子是怎麼回事。”
周瑞家的出了房門過了一會便回來了:“太太,李嬤嬤從前日起便回了家中,聽說李貴已經高燒了兩日了,看着有些不好。”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些凝重,剛剛有了賈環得天花的事情,此刻又是一個,主僕倆的臉色都有些不好。
“你且去問問,那條被子是誰處理的。”王夫人吩咐身邊的幾個丫鬟退下,便讓周瑞家的湊近了,低聲問道。
周瑞家的忙道:“是當初那個帶進來的親自拿去燒掉的,我也是站在遠處看的清清楚楚並不曾作假。”只是如今李貴若真是得了天花,恐怕這個院子裡的人都危險了。
王夫人臉色凝重,直接喊了幾個伺候的婆子進門:“從今日起,請了太醫在府中看護幾日,凡是有發燒發熱的都挪出去圈起來,生死不論。”衆婆子齊聲應了。
賈環的屋子很快便收拾好了,又有了王夫人的吩咐,裡裡外外的東西都換了一遍,原本那些不怎麼值錢的桌椅都換成了上好的木頭。趙姨娘到了賈環的院子晃了一圈,咋舌道:“這次太太可是出了大血了,這些個木頭連着我都看不明白啊,真真是值大錢了。”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七寶架上的寶盆,忍不住拿下來抱在懷裡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