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爲官多年,還是頭回見有平頭百姓來擊鼓鳴冤狀告朝廷命官的。當下只覺面前的俊俏小是某家嬌生慣養寵壞了,跑跟前找他樂子來的。老臉拉了下來,都不如升正堂,先打他五十板子再說。
“狀告府尹大人?你可有狀子?”
紅繡點頭,從袖中拿出狀紙呈上。
少卿大人接過草草掃了一眼,道你是諸葛公瑾?繡妍樓的老闆?”
“正是草民。”
“此事本官了,你且候着,有事自會傳你上堂。”
這就完事兒了?紅繡笑着躬身行禮如此,多謝大人,草民告退。”
梅妝和丹煙在門外候着,本以爲會等上半日,畢竟到大理寺來告狀升堂並非容易的事,升堂審案等等過程她們雖然沒親眼見過,其中複雜過程也可以想象,誰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居然大搖大擺的出來了。
“,情況如何?”梅妝跳下馬車小跑步到了跟前,急切的問,“官老爺可有爲難於你?”
紅繡笑着搖頭,道傻丫頭,那麼緊張做,你瞧我這不是沒事?狀子呈上去了,少卿大人說先讓我候着,等消息就是。”
“原來如此,旁日都聽人說告狀去衙門,想不到來大理寺告狀也這麼容易。”
“是啊,我也不古代……額,大理寺告狀如此容易。梅妝,稍後回府你將我的男裝多備幾套來,這些日我要呆在樓裡等消息。”
梅妝俏皮一笑,道是,。奴婢稍後就去。”
繡妍樓三樓有紅繡爲準備的廂房,街對面各種小吃皆有,紅繡住下也沒不方便。頂多這兩日不再繡活,改成理賬罷了,旁日他扮成女裝繡花的時候多些,正好趁着這些日將存下的活兒做完。
在繡妍樓居住三日,卻沒等到大理寺的傳喚,紅繡不僅納罕,大理寺當日做事的效率並不似拖拉,那麼唯一的答案便是此事被大理寺壓下了。
“。”
吱嘎一聲,房門被推開,丹煙端着托盤進了門,笑道您早前叫洛幫您蒐羅的‘鐵管子’奴婢給您帶來了。還有您最愛的明前茶,纔剛沏好的,緊着來用些吧。”
紅繡放下鵝毛筆,笑道辛苦你了丹煙。”
“說的話,都是奴婢應該做的。”丹煙將托盤放下,手執紫砂壺,將茶湯緩緩注入茶杯,端置於紅繡跟前,又從懷裡拿了“鐵管子”遞給紅繡,好奇問道,您叫洛弄的這個管子是做用的?”
紅繡抿了口茶,望遠鏡的外殼轉了轉,搖搖頭不做解釋,她能說她在弄“伽利略望遠鏡”?只道前些日出去,我頭先弄的‘千里眼’被砸碎了,如今在做一個,也好沒事兒時候把玩。”
千里眼這個詞丹煙是聽過的,但主子的金貴,旁日都放在抽屜匣子裡,她們只有打掃時候撣撣灰塵,並不知是做用的。
見丹煙疑惑,紅繡也不解釋,從懷中掏出按着尺寸找工匠重新打磨過的“物鏡”和“目鏡”,拿過外殼,費了些力氣,將凸透鏡和凹透鏡分別按着留好的軌跡安裝好。
拿起望遠鏡對着外頭瞧瞧,不,似乎焦距對的比上回砸碎的那個還要準。
“那,你瞧瞧,就是千里眼了。”
丹煙聞言,誠惶誠恐的從紅繡手中接過望遠鏡,對着窗外的桃林一看,當場驚歎出聲。
“哎呀,這,這當真是千里眼”
紅繡笑眯眯道你再轉轉這個,調整一下焦距。”
“焦,焦距?”丹煙疑惑,不明白紅繡說的是意思,只學着她的手勢轉了轉望遠鏡,果然調整之後窗外桃林中的景物瞧的更清楚,連掃地子的五官表情都看的真切。
“天哪,太神了,真是太神了”
丹煙放下望遠鏡,再瞧向紅繡的時候目光已經變的近乎膜拜。
紅繡抹了把汗,尷尬的笑笑,神奇的是伽利略,不是她啊。
正當此時,門外傳來周掌櫃的聲音爺,商少爺到了。”
“請三少爺到二樓梅亭奉茶,我馬上到。”
“是。”
不多時,紅繡下樓來到梅亭,正見商少行一臉病容的坐在圈椅上。見了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笑容。
隨手關了門,紅繡蹙眉道才幾日不見,病成這樣?”
商少行似乎習以爲常了,虛弱的擡起眉眼,似乎這樣的動作都費了他不少力氣。
“我的身子骨歷來如此,若十天半個月不病一次,我還覺着不適應,咳咳……”
話沒說完,人又開始咳嗽。
紅繡忙起身端了熱茶來給他潤潤嗓子,待他好些了才道商府裡沒給你請些個名醫麼?”
“請了,病也瞧了。不過先天不足,加上後天未曾好好調養,名醫不是神仙,又當如何?”商少行嘆了一聲,道紅繡,我來沒旁的意思,今兒是五月三十,距離八月十五的月夕比評時日不多了,你這邊若是忙過了,也該進府去專心繡活了。”
紅繡忙着這邊,疏忽了搬進府中的事,商少行本回家說過紅繡已然應下,還騰出馨苑給她住,不料乾等人不來,可算給了二嬸商金氏話柄,整日夾刺擠兌他,本就病了,想消停調養身子都不成。
“是,我省得的。”紅繡抱歉的望着商少行。他們府中的情況她也瞭解,有老太太施壓,還有個虎視眈眈的二叔,也夠他難的。可她能辦?
“三少,你也我的事,此番事端,明顯是有人刻意陷害,能動用城防軍的兵力來捉我來頭定然不會小了,我總要想法子尋出幕後黑手是誰,就算不爲了我自個兒,也算爲了進商府之後不帶着麻煩。不過三少爺只管放心,八月十五我定能保證屆時交付成品,你也得容我些時日,找到線索也能早做防範。”
商少行無奈的搖搖頭,因病弱而沙啞的聲音少了往常的清澈,多了些磁性的沙啞。
“我明白你如今的狀況,既然你已有決定,我也不強迫於你。咳咳。”商少行有氣無力的咳嗽了兩聲,又道只望你多加,量力而行,一切以自身安全爲重,我聽說你還去大理寺告狀了?一個姑娘家,扮男裝本就大逆不道,還去公堂告狀,膽子也忒大了些。若發生事兒,你需記得,你是我未來的,有狀況都可以來找我,商家雖不全然在我掌握,可護着你,我還做得到,不然……咳咳……”
說了一長串的話,商少行彷彿將力氣用光了一般,低頭咳嗽了好幾聲,臉色愈加蒼白了。
紅繡沉默,望着商少行一不知該說些。他明明是病弱異常的一個人,蒼白白的面上如蒙了一層灰,都洗不去的疲憊。可這樣一個男人,會說出他可以護着她的話。不論他出於緣由,也不論她是否會去依靠他的保護,只這一番話,都叫她仿若置身於溫泉之中, 來到古代被逼迫變得冷硬的心暖意環繞。
重重的點頭,紅繡道三少爺請放心,我自然會。”突然想到之前商少行給她的信,紅繡從懷裡掏出來遞,道我沒去成台州,所以這信也用不上了。”
商少行點頭,蒼白笑道本就是爲了臨時發生時事端給你防身用的,用不上更好了。”
二人四目相對,似乎從相識到如今,針尖對麥芒暗自較量的氣勢頭一次收斂。紅繡不得不承認,在“千年狐狸”不算計人,不帶着“明顯”的目的之時,他的確是個值得交的人。
商少行道你接下來打算如何?”
紅繡秀眉一挑,眸光狡黠的道山不就我,我就山總成吧。”
近日聖京城中發生一件大事,據傳,繡妍樓老闆諸葛公瑾得了件寶貝,本打算進獻給太后做壽辰禮物,想不到被官兵給毀壞了。
此事一傳十,十傳百,八卦傳播速度本就離奇的快,更何況大理寺門口每日都有人敲鳴冤鼓呢
諸葛損壞了寶物,氣得發了瘋病,每日一大早起身就到大理寺門口敲鼓,可奇的事大理寺就是不開門,他總是敲打一個時辰,累了便了。如此下來過了六七天,諸葛送給太后壽禮被官兵損壞,從而逼瘋了俊俏少年的消息不脛而走,幾乎宮裡的天潢貴胄都了。
“,您又出門去了?”
“嗯。”
一大早,紅繡穿了一身素色男裝,將長髮挽好,手拿摺扇不行往大理寺去。
連着早起“鍛鍊”敲鼓,她近日覺着身子骨都跟着硬朗不少,個頭似乎竄高了一些。紅繡覺着鍛鍊對身體還是大有好處的,若可以往後都可以堅持。
自打紅繡出了繡妍樓,步履瀟灑閒適的一路走向大理寺衙門。路旁見到的老百姓便都忍不住低聲議論。
待紅繡來到大理寺門前之時候,周圍早已圍上來許多人。七嘴八舌的道:
“瞧他敲鼓有啥用?官兒能管麼”
“我瞧着能,都折騰這麼些天了,興許皇上老人家都了。”
“我看不成,他這麼個鬧法,可得那身細皮嫩肉,別惹怒了官兒被拉去打死。”
……
紅繡對議論耳充不聞,拿起鼓吹,咚咚咚又開始了今日的“早鍛鍊”。
可誰承想,六七日都沒效果,今日大理寺的正門居然“應聲而開”了。三名差役身着公服走了出來,爲首一人見了紅繡,問道你可是諸葛公瑾?”
紅繡暗喜,放下鼓槌,道正是草民。”
“押進去”
話音剛落,另兩名差役一左一右將紅繡壓制住,帶向大理寺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