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紅繡本已經邁出了三四步,身後三皇子的聲音飽含着壓櫸情緒,叫她揣測不明,她本也想不理就做聽不見的。可她畢竟還是聽見了。無奈的在心中嘆了一聲,轉回身面對李,紅繡福身道:
?“三殿下有何吩咐?”
??紅繡的語氣禮貌謹慎,放了對三皇子十足十的尊重,可就是這樣的語氣,才越發的讓李惱火。之前他與紅繡的關係雖然沒有絲毫進展,在“張府”之時二人往往於公事之上侃侃而談,期間雖然紅繡也是對她尊重禮貌,卻不似如今這般疏離。她如今難道真的連正眼都不願看他了嗎?
??纔剛被皇帝訓斥的怒火加上如今被疏遠的急躁合併在一處,幾乎將李折磨的五內俱焚,胃部好似有一團火在灼燒,疼的他猛然皺眉,一手緊緊捂住胃部。
??紅繡垂頭,半晌沒有等到李的回答,奇怪的擡了下眼,正看到三皇子面色慘白的要緊牙關,身子因爲認同而佝僂。
??“三殿下?您怎麼了?”
??語氣中的關心,是面對任何一個人都會有的。並非因爲三皇子特殊。
??李苦笑,這一刻,他反倒覺得自己可悲可憐,胃疼的他額頭冷汗直冒,肩頭被父皇踹的那一腳還隱隱作疼。現在,他竟然還在爲了自己身體上的疼痛終於吸引了她的注意而暗自慶幸,他到底中了什麼毒?!
??“沒事,諸葛大人請回吧。”胃疼的說不出話·且方纔澎湃的心思如今也消減掉了,李也沒有了與紅繡多說之意。
??紅繡點了點頭,優雅的斂衽行了一禮,隨即頭也不回的離開。
??
看着她決然走遠的背影,李終究還是忍不住自嘲,或許他在她心目中,連個平民百姓都不如。如果今日病的是任何一個老百姓,她也不會置之不理的吧?
??纔剛這麼想,卻見兩名小太監一前一後從月洞門拐了出來·行禮道:“聽說三殿下身子不適,奴才已經給您預備了偏殿歇息,要不要請太醫?”
??李一愣:“誰跟你們說的?”
??“回殿下,是諸葛大人。”
??李的心裡似乎有一層一直蒙着的烏雲散盡了,陽光乍然照射了下來,滿腔鬱結也都消失,笑容可親的道:“不必了,我歇一會就好。”她還是關心他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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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完最後一針,紅繡放下針線·揉了揉僵硬的脖頸。看着面前繡花繃子上哪栩栩如生的兩個人,臉上滿是欣悅的笑容。
??杜鵑和丹煙先後端着茶點進門,乍看到繡布上的那兩個人,驚的合不攏嘴。
??“小姐,這,這……”
??紅繡回頭,俏皮一笑:“怎麼樣,我繡的可還形似?”
??“何止形似,更加神似啊!”杜鵑放下茶盤,三兩步到了跟前·看着那往日紅繡一直用白布遮着不給他們瞧的繡品。繡布上竟然是三少爺與紅繡兩人。三少爺只穿了“中衣”,小姐也只穿了“圍胸”和長裙,可他們二人面上都是幸福的笑容·這種刺繡,不似他們往常見到的普通花鳥,卻好似將人的某一瞬定格在了繡布上,看起來很立體,栩栩如生的讓她幾乎找不到言語來形容。
??“小姐,奴婢今日總算是見識到傳聞中的亂針繡了。如此出神入化的繡工,又哪裡是什麼趙姬的雙手繡比得上的?她不過是繡的快,哪有小姐您繡的精啊!”丹煙幾乎用膜拜的眼神看紅繡。
不過丫頭們也是有一些赧顏的·現在才明白·爲何這繡布上的肖像小姐平日裡藏着掖着不給他們看,原來這圖只適合擺在少爺和小姐的新房·竟都只穿着內衣。
??紅繡卻不知道兩個丫頭臉紅個什麼勁兒,只是聽了丹煙的話覺得頗爲有趣:
??“好丫頭·就知道向着我,你就不怕人聽了去。”
??“怕什麼。”丹煙扶着紅繡坐下,笑道:“小姐雖然如今事忙了,沒閒工夫去接繡活,可若論聖京城裡頭刺繡縫紉的這個”豎起大拇指,“誰會不知道小姐您呢。”
??杜鵑聽的連連點頭,笑着道:“您不知道,我腰上掛着您親手繡的荷包,用着您賞賜的帕子,從前在商府有多少小蹄子都死死盯着我,那樣兒恨不得嫉妒的咬碎了牙。”
??紅繡撲哧兒一笑,拉着他們的手道:“你們倒好,今日不知是吃了蜜糖還是什麼,怎麼專門消遣起我來了?”話鋒一轉,又問:“端木公子呢?”
??“端木公子昨兒個夜裡回來的晚,這會兒怕是窩在廂房裡補眠呢。”
??“嗯,那你們都仔細着些,別吵着他,杜鵑,你稍後你去一趟繡妍樓,找周掌櫃的,就說讓你去取一早就定下的紫檀木屏風架子。”
??“是,奴婢這就去。”
??打發了杜鵑出去,紅繡走到繃子前,撫摸着架子上商少行那張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俊臉。上面交錯絲線,寄託了她多少的真心真意,每一針,她都是帶着濃濃的愛戀和祝福。
??丹煙笑望着紅繡纖瘦的背影,輕聲道:“小姐,眼看着老夫人的三週年的忌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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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紅繡略微擡眼,看着窗外綠意盎然小院,悵然若失道:“都三年了。丹煙,你留心一下準備準備,六月二十五咱們去上墳。
??“是。”丹煙應了聲,有些後悔自己提起了紅繡的傷心事。不過轉念一想,滿了三週年,他家小姐終於可以跟三少爺大婚了,這也算是喜事一樁,老夫人在天上看着,定然也會歡喜的。
??紅繡拿了白色的棉布,仔細將繃子上的肖像遮了。纔剛預備在一旁的湘妃榻坐下,卻聽一直在外頭的梅妝慌慌張張的聲音由遠及近,“小姐,小姐!”
??眨眼間,人掀門簾進了屋。
??紅繡輕聲道:“怎麼慌慌張張的,有事兒慢慢說。”
??“小姐,趙姬姑娘正在前院兒哭呢,瞧那樣子,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紫蘇姑娘好生相勸,但就是勸不住。趙姬姑娘怒氣衝衝的,像是要來找小姐吵架的。”
??“吵架?”紅繡驚愕,趙姬最是愛惜羽毛的,怎麼會做自貶形象的事?除非是有事情將她逼急了,才能讓她不顧形象的到她這個情敵的家裡來哭訴。可又有什麼事,能惹得歷來穩重城府的趙姬也失了尋常
??“走吧,去看看。”紅繡起身,好容易歇個雙休日,看來也註定是不能消停的。
??拐過月洞門到了前院正廳,正瞧見趙姬端坐在末座上,身上穿着的是紫色素面妝花收腰的褙子,肩頭還搭着素色的斗篷。頭梳飛仙髻,釵環叮噹,打扮的很是華貴,就是臉上精緻的妝容哭花了,顯得有些狼狽。
??見了紅繡進門,趙姬蹭的一下站起身,咬牙切齒哽咽的控訴:“妹妹,我自認自己已經退步,要我做的我做了,那喜服嫁衣,我含着淚一線一針的也做完了,三少爺生意上的事,我雖也盡力的做好我該做的,我無非就是那日來與你說了一番話,你何苦這樣擠兌我走?”
??果然。紅繡暗歎了一聲,商少行說要送趙姬走的事,看來還真落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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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姐姐請坐,丹煙,看茶。”
??“我不缺你這的一口茶吃!我只想知道,送我走,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我拋家舍業,離開了北冀國,端了從前的路來了南楚,爲的就只是能跟在他身邊,時不常瞧上一眼就滿足。你不容我也就罷了,還將我往死路里推,你諸葛紅繡朝廷二品大員,心胸便是如此狹窄嗎?傳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趙姬橫眉怒目,說的一番話委實難聽。若是擱在任何一個正兒八經的古代人身上,這種女子無德的斥責,怕是比什麼都要重的。即便是戳中自己的心窩子,大部分女子還是要做出寬容大度的樣子。
??只可惜,紅繡不是古代人。
??既然趙姬已經挑明瞭說,她還在乎她那許多?
??“趙姬姑娘。”紅繡咬字分明的改變了對她的稱呼,緩緩道:“怎麼照着你的一說,你預備搶我的夫婿,我還要拍手歡迎,放鞭炮慶祝?是你,你做得出來?”
??“你……”
??“趙姑娘,咱們好歹也是姐妹相稱了一場,我敬佩你的才能,可並不代表我怕了你,也不代表修遠欠了你。你明面兒上,說是修遠在鋪子開張最艱難的時候請了你來幫忙,你仗義的來了,扔下了北冀國的一切,全爲了成全一個情字。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在北冀國做過什麼得罪了權貴的事,你當我全然不知?修遠留了你做繡娘,承蒙你的名聲和幫助,可他何嘗不是提供給你庇護?如今你還幾次三番的提及此事,是不是我不說破,你就一直當我是傻瓜一樣的矇在鼓裡,可以讓耍猴兒似的玩?”
??紅繡第一次講話挑明瞭說,其實這消息也是最近才聽端木淨亭才說起來的,趙姬看上北冀國靖王爺家的世子,二人關係親近,可靖王爺和王妃均看不上趙姬的出身,與那世子又死定終身,又不願意給世子做個賤妾,這才賭了口氣來了南楚。怎麼還偏要擺出來一副對商少行情深不渝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