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緊趕慢趕,到了國安寺山下的佛度來客時,還是已經有好些車馬停在那兒了,看來一大早出門去搶那頭炷香的人還真不在少數。爲了能成功搶到頭香,莫揚先行上山,穗兒則與沐紫凝跟在後面慢慢兒往山上去。大寶和冷奕嫌懶得爬,又覺得寺廟裡沒什麼好玩的,便在車上等着。
“乖乖呆這兒不許亂跑,一會兒我們下來若是不見人,可就不等你們了。”上山前,穗兒如是叮囑,沐紫凝卻還是覺得不放心。
“真把他們放這兒嗎?”冷奕那小滑頭,又有大寶陪着壯膽,可別又去惹禍。
穗兒自然明白沐紫凝在擔心什麼,遂寬慰道:“放心吧,今兒早上捱餓的事兒他們沒那麼快忘,應該會規矩一點的。”
“也是!”沐紫凝贊同的點頭,又想起早上大寶冷奕被穗兒拿着笤帚追打的場景,忍不住笑了起來。穗兒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微光流轉的眼眸突然變成一汪望不到底的深潭,深邃而複雜。
兩人沿着石階往山上國安寺去,一路有不少香客從後面追上來超過了她們。幸好莫揚先上去了,要不然這頭香指定沒指望了。
三月的天,已經跳出了寒冬的鉗制,正一步一步往萬物復甦的春天奔去。垂腰煙柳已抽芽,荒草叢中也鑽出了一點點的綠色,清新翠綠,生機盎然,好不喜人。見這一路闌珊春意,沐紫凝心情大好,腳步很是輕快。一晃就是三個月,她那肚子又大了好多,孕身早已一目瞭然。
“小姐,你慢着點兒。”雖然挺着個大肚子,但沐紫凝的速度卻絲毫不慢,穗兒得費老大勁兒纔跟的上。沐紫凝笑着打趣她不願意學武功的事兒,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可惜。
如果穗兒有武功傍身,以後出個門辦個事她也就不會這麼擔心了。只可惜,穗兒不願學,她也不好勉強。
“這學武不光是能防身避害,還能強身健體,到時候這崇聖山你三兩腳就能登上去,哪還會走不贏我這個大肚婆子?”得了機會,沐紫凝又開始勸說。穗兒堅定搖頭,絲毫不爲所動。
“學武功不光強身健體,還能惹多少事兒呢!就說影衛吧,若不是會武功,又怎麼會年年月月的在外執行任務,連個安定日子都過不上?穗兒我胸無大志,能在鷺灣伺候小姐就已經很滿足了,小姐你就別再勸了。”穗兒義正言辭的說着,沐紫凝竟找不到話來反駁,笑了笑也就不再說話。沉寂片刻,穗兒又問道:“哎?小姐,你說太子殿下他們找着那個什麼歸雲山莊沒有啊?我可是聽人說,新帝會在今天登基呢!”
“新帝登基?” 沐紫凝甚覺意外。這新帝,應該指的沐錦基。放眼宮中皇子,也就他有野心有實力。可是這帝君玉璽還沒找到,他如何登基?據沐紫凝所知,這登基大典上有一道程序,需要新帝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免稅三年的聖旨上蓋下玉印,以彰皇恩。難不成……他僞造了帝君玉璽?
反覆思量後,這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了。沐錦基既然能爲了皇位逼宮謀反,又怎麼會被一方玉璽阻擋住勃勃野心?不過,假的終歸是假的,等真的一現身,他那皇位就坐不住了。
“就讓他再得意幾天,太子哥哥纔是真龍天子,自有天佑。想必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能聽到他們凱旋的消息了。”沐紫凝堅定的說完,邁上最後一級石階,國安寺的山門已然在望。二人相扶走去,進了山門,又上了一段石階,便到了一處佛殿。殿前的空地上放着一樽碩大的香鼎,裡面插了大大小小的不少香。
腳步不停,沐紫凝穿過佛殿繼續往前,最後來到最高處的大雄寶殿。這大雄寶殿前也放着一樽香鼎,唯一不同的是那香鼎還是空的。莫揚抱着一支半人高拳頭粗的巨香站在旁邊,一臉得意。
“就沒別的人來嗎?”沐紫凝滿腹狐疑,這人該不會是把別人趕跑了自己搶來的頭香吧?雖說搶頭香搶頭香,但可不是這種搶法。
“搶頭香的嘛,見我在這兒別人可不就走了,難不成還守在這兒觀摩你上香啊?”莫揚說着,動作麻利的把香點上塞給沐紫凝。“趕緊的吧,一會兒還去縣城呢,晚了就趕不上舞龍了。我跟你說,這阜陽上巳節的舞龍可是一絕,錯過了可就得再等一年了。”
“嗯!”想着冷奕和大寶還在山下,沐紫凝也就不再耽擱,將巨香插 進香鼎,再回到鼎前傾身跪在蒲團上。虔誠閉眼,雙手合十,沐紫凝如所有信徒一樣將心底的願望默默傾訴給慈悲的佛祖,求孩子平安,求一世安寧。
祈了願,再伏地拜了三拜,沐紫凝由穗兒扶起,透過門望着殿中端坐的釋迦牟尼佛,不由得溼了眼角。
這寺中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一切都還恍然如昨。那佛像,那門廊,還有院壩邊的老懸鈴木……它們都還在這裡,可是,衍休師父卻不在了,總是被罰在這裡掃懸鈴木球球的念清小和尚也不在了。是已經還俗回家了嗎?還是已經不再犯錯,也就不再被罰?
沒有人回答沐紫凝心裡的問題,只得無聲嘆息。收起情緒,沐紫凝正準備叫莫揚去買些香燭祭拜衍休,卻見他早就準備好了。
“走吧!”拿着香燭率先走向前領路,莫揚又豈會不知道她來國安寺必會去祭拜衍休?所以剛纔在買巨香時,他就順便買好了香燭。
輕車熟路的找到衍休的陵塔,沐紫凝祭拜過後就準備起身離開。過去這麼久了,她已經可以坦然面對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就應該好好活下去。只是沒想到,沐紫凝一行正準備離開,卻見一光頭和尚拎着一籃子香燭紙錢站在身後。這和尚看起來應該是而立之年,濃眉大眼的生的倒是一派正氣,但那腦袋卻有些詭異。細細一看,那圓腦袋還真的圓的,長寬等同,渾然一顆大圓球頂在脖子上。看他那樣子,應該也是來祭拜衍休的。
“你……”
“你們……”沐紫凝與那圓腦袋和尚對望了一眼,都覺得對方很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最後,還是那和尚率先反應過來,將籃子挎在手臂上後雙手合十朝沐紫凝行了一禮。“原來是汝寧公主,貧僧有禮了。”
“你是……浧虛師兄?”雖然反應有些遲鈍,但總算是想起來了。沐紫凝激動的走上前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
“誰呀這是?”莫揚扯了扯沐紫凝的衣袖低聲問道。
“他是我浧虛師兄,是師父的大弟子。”沐紫凝興奮不已,同時又很意外。“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雲遊去了嗎?”猶記得三年前,淄鴻遠東疫症頻發,衍休師父就把精通醫理的浧虛派了過去。再加上他的修爲遭遇瓶頸,師父便讓他在外雲遊歷世,立期十年,怎麼這才三年就回來了?
“師父出事後監寺師叔就派了人去找我,只可惜我當時已經離開遠東。幸好他們在我之前呆過的村子留下口信,待我再回那村子,才得知師父圓寂的消息,到了年關才匆匆趕回來。”浧虛一邊回答一邊燃香祭拜,待祭拜之禮結束後才起身問沐紫凝。“你這是……專程回來祭拜師父的?”
“不!”沐紫凝苦澀搖頭。“我已經不是什麼公主了,我現在就住在四通鎮南溪村鷺灣湖畔,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回來的路上我對你的事也略有耳聞,但卻無處求證。難道……傳聞都是真的?”
“你指的哪個傳聞?”沐紫凝笑着反問。她的傳聞可就多了去了,還有人說她可以上天入地呼風喚雨呢!
“鮫人!”浧虛直言,神色坦然自若。沐紫凝聞言一愣,好半晌纔打着哈哈迴應道:“這還只是最普通的傳聞啦,還有人說我吃魚會死得吃人肉呢,你信嗎?”
把問題重新拋給浧虛,沐紫凝不打算再留在這裡。“師兄,我們還要去縣城看舞龍呢,先失陪了。”稍稍頷首示意,沐紫凝率先提步離開。浧虛蹲在衍休的陵塔前一張張的燃着紙錢,突然自言自語起來。
“天地萬物,既有相輔相生,自有相抑相剋。南海有人,水居如魚,謂之鮫者。遠東有一族,世代爲獵,族中英豪,謂之獵鮫……”
腳步稍頓,莫揚將浧虛的話一字不落的收進耳朵。再擡頭時,沐紫凝和穗兒已經走出老遠了。
“多謝!”轉身朝浧虛抱拳示意後,莫揚方纔提步追上沐紫凝。
“我師兄在說什麼?”沐紫凝疑惑的問道。她是聽到浧虛在說什麼相生相剋,但後面的話卻沒能聽清。
“也沒什麼。先去看舞龍吧,咱們回去再說。”不想擾了沐紫凝的好心情,莫揚也就暫時瞞下了浧虛的提點。反正莫揚都說了回去會告訴她,沐紫凝也就沒有再問。徑直下山叫上大寶和冷奕,一行人當即乘馬車往縣城走去。
過個上巳節,阜陽縣城的熱鬧非凡竟與御城過年有的一拼。街上人潮如織摩肩接踵,一不注意就被擠不見了。爲了防止走丟,莫揚五人手牽手一個拉一個,就差拿繩子拴住了。可儘管如此,莫揚和沐紫凝還是與其他三人走丟了。人太多了,硬生生擠開了沐紫凝牽着穗兒的手。幸好他們在路上提前說好了,一旦走失,就去城門下等着。
在國安寺耽擱了一會兒,到了縣城,沐紫凝只看到舞龍表演的最後一部分。雖然有些可惜,但總算是開了眼了。看着二十餘人共撐的巨大金龍在街上盤旋、騰飛、吐火,沐紫凝歡呼雀躍如孩子一般。看完了舞龍,就該到城門口去跟穗兒她們匯合了。午時已過,該吃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