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
伊皇后“忽”一下站起身來,驚疑未定。
她才與北堂君墨達成某種交易,今天人就被打入浣衣局,莫非……計劃敗露了嗎?
也不會呀,若果真如此,皇上,或者二皇子又怎可能這樣安靜,不來找她問個明白?
“就是說嘍,”屠嶽卿也有些悻悻然,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可惜了一個國色天香的人了,早知道---”
“本宮去看看!”
也沒聽到兒子說了些什麼,伊皇后爬起身來就跑。
“母后?!”
屠嶽卿呆了呆,本能地攔住她,有沒有搞錯,母后不是一向不太贊成他鐘情於北堂君墨嗎,怎麼現在,比他還急?
“呃……嶽兒,你不是想要那北堂君墨?”
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了,伊皇后尷尬地以袖遮脣,輕輕咳嗽了一聲。
“兒臣是想要她沒錯啦,可母后不是說過,父皇不准你多問?”
還好屠嶽卿雖然好色成性,心思倒沒多麼複雜,不然豈會看不出這當中的蹊蹺。
“這個嗎……”伊皇后眼睛轉了轉,也就退了回來,“皇上正是這般說,只是本宮不想嶽兒心裡不舒暢,也罷,看看再說。”
看來這其中肯定另有隱情,那她也不急於這一時。
不然,沒事也會生出事來。
“二哥也真是的,那麼個美人兒,也捨得把她送到浣衣局去,本來還當他會拿北堂君墨當寶貝一樣的,原來也是個薄情寡義之人!”
屠嶽卿兀自在那邊埋怨着屠子卿,這當中的事,他哪裡會明白。
“是嗎?”
伊皇后想着自己的事,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這麼看來,北堂君墨是指望不上了,要怎樣才能令屠蘇改變主意,立嶽兒爲太子,還得加緊謀劃才行。
其實,不只是屠嶽卿會急,屠羽卿一得到離人的消息,也是吃了一驚,心一直緊縮着,坐立難安。
“北堂姑娘又做了什麼事嗎?”
難道是她怎麼也不肯死心,非要去見親人,所以惹怒了二皇兄?
“回四皇子話,沒、沒有吧,姑娘就是跟平常一樣啊,也沒見湘王爺生氣什麼的。”
嘴裡是這麼說,離人其實不大確定。
有時候屠子卿與北堂君墨會關起門來說話,他們之間的事,很多她都不知道。
“那麼,你先回去,”只是略一沉思,屠羽卿就決定了,“二皇兄既如此做,必有主張,你不必多事。”
“四皇子?”
離人呆了呆,有被閃了一下的感覺。
四皇子不是對姑娘一往情深的嗎,怎麼如今姑娘被打入浣衣局,他反不聞不問起來?
“凝眸,送她出去。”
屠羽卿臉容一冷,起身進了內室。
傻離人,也不想想如今是個什麼狀況,就這般冒失地跑來景巒宮,想陷他於不義嗎?
“是,四皇子,”凝眸目光閃爍,往旁一讓,“離人姑娘,你先回吧,有時候,四皇子也很難做的。”
她這話別有深意,離人縱使不那麼冰雪聰明,也聽出些什麼,“你是說---”
“請。”
凝眸淡然一笑,溫柔但堅決地把離人送出宮去。
“姑娘,怎麼辦呀,連四皇子都要袖手旁觀,難道這回你真的沒路可走了嗎?”
站在景巒宮外,離人越想越是沒有主張,除了擔憂無助之外,她還真沒別的事可做。
嘩啦一下,一大堆散發着難聞氣味兒的衣服陡然落在眼前,北堂君墨一時有些發怔。
“今天不洗完這些,就別想吃飯。”
仇嬤嬤冷冷交代一句,扶着腰回房去。
昨天被摔了那一下,這腰還真是痛,她暫時沒有精神氣力跟北堂君墨算賬,先記下再說。
“這麼多……”
北堂君墨咕噥着,伸出纖纖手指拈起一件衣服,立時一股又酸又臭的味兒撲鼻而來,幾令她作嘔。
“怎麼,聞不得這些味兒?”
一名三十上下的女奴走了過來,滿臉的不屑,上下瞄了北堂君墨一眼,顯然對她的美貌相當吃味。
其實這又何必,這裡是浣衣局,又不是後宮,爭的什麼寵。
“與你無關。”
北堂君墨冷冷應了一句,用力憋住氣,抱起幾件衣服,泡到水盆裡去。
“好涼!”
她手才一觸到盆裡
的水,立刻凍得打個哆嗦,猛一下抽出手來。
能不涼嗎,現在是寒冬臘月天,水冰涼入骨,凍得人骨頭生疼。
“嫌涼了?到底是千金大小姐啊,這點苦都吃不得,你以爲浣衣局是什麼地方,來享福的嗎?”
女子似乎看不出北堂君墨不想生事,仍在那邊不涼不熱地說着,一邊用力搓洗着盆裡的衣服。
她雙手也被凍得又紅又腫,不過她顯然已經習慣,雙手也已麻木了吧?
“幽素姐,別說了,仇嬤嬤會聽到的。”
一旁那個更小一些女奴小聲提醒一句,滿眼擔憂。
不過,她擔憂的是哪個,不得而知。
“要你管?!小周,這些給你!”
幽素狠狠搶白小週一句,卻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把一大抱髒衣服扔到小周盆裡。
“哦。”
小周似乎相當懼怕幽素,雖說這樣又要多幹好一會兒活,她還是應了下來。
北堂君墨也不管她們,把手伸進水中試了又試之後,終於慢慢適應了一點,這才把幾件衣服泡了進去,然後就有些傻眼。
想在文景國家中之時,她雖不說嬌弱到什麼都不做,但像洗衣做飯這等事,卻是從來不上手的。
這些一下子擺到眼前,她會無所適從,也是很自然的事。
“這些要怎麼做……”
她皺眉,心裡好不煩躁。
爲了救哥哥他們,她纔不得不逼得屠子卿同意她來浣衣局。
但,她從來不曾想過,這裡面的日子有多難過,在救出親人之前,她能不能捱過這些日子。
“喲,還真是大小姐,連這麼簡單的活兒都不會。”
幽素也不看這邊,用力撇着嘴角,不過看她動作嫺熟的樣子,也確實有笑話北堂君墨的本錢吧。
北堂君墨看都不看她,只是發着怔。
“咳、咳---”
小周突然咳嗽了兩聲,又拿手背掩口,再咳了幾聲。
怎麼?
北堂君墨下意識地回頭看她,卻見小周小心地給她使了個眼色,然後又拿起幾件衣服泡到盆裡,再拿起旁邊類似洗衣用的皁粉倒進去一些,再拿起棍子來用力敲打。
她這是在教北堂君墨怎麼做呢。
明白了。
北堂君墨本就是冰雪聰明之人,立時明白小周的用心,感激地對她笑笑,跟着有模在樣地比着做起來。
“一臉的狐媚相,禍水!”
真不知道幽素對北堂君墨哪來這麼深的恨,這話都是咬着牙說的。
“幽素,我幫你晾起來。”
小周搶着過來拿她洗好的衣服往竿子上晾,得空回過頭來的時候,卻正瞧見北堂君墨看着她笑。
她突然就紅了臉,侷促地還她一笑,匆匆低下頭去忙活。
你是個好人。
北堂君墨想着,倒不似先前那般茫然無助了。
好不容易捱過一天,把這些衣服都洗完,北堂君墨已累得腰痠背痛,手也凍得沒了感覺。
“姑娘快來,他們送飯菜來了。”
北堂君墨正坐在那邊捶打着腰休息,就見小周端着飯碗過來招呼她一聲,又匆匆跑到那邊去。
飯菜?
她不說還好,經她這一提醒,北堂君墨才覺得肚子餓得無法忍受,這纔想起來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
“姑娘,快過來!”
她只不過一發怔間,另外幾名女奴都已一陣風似地衝過去,眨眼間將那盛飯和盛菜的桶都圍了個嚴實。
“哦。”
北堂君墨答應一聲,去到那邊找了個還算完整、乾淨的碗,過去盛飯。
“走開!走開!”
“擠什麼擠,我先過來的!”
“哎呀我的腳,你滾開!”
幾名女奴互相擠得東倒西歪,不時有飯菜灑出來,北堂君墨站過去一看,登時呆住:
原來她們都直接拿了碗伸到桶裡去搶飯,不大會兒功夫,桶已經見了底!
“都是些賤骨頭!”
仇嬤嬤自然是在屋裡吃的,有專人幫她打飯,隔着門簾聽到她們幾個搶成那樣,她也只是冷笑着罵一句,並不出來阻止。
顯然,這已是常事。
“姑娘,我叫你快些,你怎麼不聽?”
終於,一幫人搶得夠了,紛紛躲到一邊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北堂君墨才微張着口,愕然走到桶邊,就見桶裡只剩幾個飯粒,一兩
根發黃的菜葉子。
“我……”
北堂君墨看她一眼,手裡的飯碗就掉到了地上。
她哪裡知道會是這樣,這些人簡直就是……瘋子。
“姑娘,這裡就是這樣了,你……你要快點適應,”
小周好像很不忍心的樣子,趁人不注意,悄悄移步到北堂君墨身前,把手裡的飯碗遞給了她。
“你……”
“你吃吧,我還不餓。”
小周勉強笑笑,話是這麼說,眼睛還是在那碗發黃的米飯上停留了好久。
做了一天活計,不餓是不可能的。
“不然,我們分着吃。”
北堂君墨喉嚨哽得難受,眼睛也酸酸澀澀的,但臉上卻在笑。
她的運氣真的很好吧,走到哪裡都有人關心,都有人幫她。
“好啊。”
小周咧開嘴笑,她雖生得相貌平平,但這一笑天真無邪,那雙閃閃發亮的眸子也越發討人喜。
“給你。”
北堂君墨還她一笑,往小周碗裡撥了大半的米飯,小周又往她碗裡撥了一些菜,兩個人坐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說着些閒話兒。
“不要臉的囚奴,呸!”
幽素狠狠衝着她們這邊啐了一口,很不忿的樣子。
“你,說什麼?”
北堂君墨身子一震,眼神瞬間冰冷,慢慢放下飯碗,站起來。
好冷冰的氣質。
小周似乎被她給嚇到了,居然沒有阻止。
“我說你是不要臉的囚奴,不行嗎?!”
幽素冷笑,根本不懼北堂君墨。
她是浣衣奴,她也是,何況北堂君墨還是敵國女子,她怕她什麼。
“我是囚奴,但我也是個人,若你再敢污辱於我,我不會對你客氣。”
北堂君墨冷冷看着她,眼神很嚇人。
“啊哈,”幽素大概沒想到北堂君墨居然有膽子當衆頂撞她,惱羞成怒之下,不禁怪笑一聲,三兩步就衝過去,“我就是罵了,怎樣?你個不要臉的---”
啪。
一聲脆響過後,場中一片寂靜。
“我警告過你了,是你不聽。”
北堂君墨緩緩放下手,這一下打得太用力了,她手都有些發麻。
“你、你、你敢打我?!”
好半天過後,幽素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左臉高高腫起,因爲憤怒和羞辱,右臉也一樣的紅。
“是你先罵我的。”
北堂君墨冷笑,轉身走回去,端起飯碗繼續吃。
“你、你……我叫你吃!”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失了面子,這讓一慣頤指氣使的幽素哪裡受得了,三兩步過去,一巴掌將北堂君墨的飯碗打到了地上。
噹啷一聲響,碗跌得粉碎。
“哎呀!”小周嚇了一跳,事實上她真的跳了起來,一見情形不好,急紅了臉,試圖從中調停,“幽素姐,你、你別這樣,姑娘,你---”
“好,那大家都別吃。”
北堂君墨也不惱,不等衆人回神,她右手一揮,幽素的飯碗也落到同樣下場。
“你---”
“夠了!”
外面鬧成這般模樣,仇嬤嬤再不出面,那還了得。
“幽素,鬧夠了沒有?老大不小的人了,跟個臭丫頭較什麼勁兒?”
人都會搞短的,幽素能夠在這個院子裡稱大,還不是因爲有仇嬤嬤罩她。
你聽仇嬤嬤這話,表面是罵幽素,實際上還不就是偏袒她。
“嬤嬤,你看她那個樣子,好了不起嗎?!”
幽素氣得胸膛不住起伏,撒嬌似地叫。
“行了行了!”仇嬤嬤揮揮手,一手扶腰小心地過來,“北堂君墨,給幽素賠禮道歉。”
按說仇嬤嬤已經夠寬容,只要北堂君墨賠禮就好。
但,不是誰都會領這個情,北堂君墨冷笑,昂頭,“爲什麼要我道歉,我又沒有錯!”
“姑娘……”
小周暗裡扯了她衣袖一下,意即讓她該服軟時就得服軟。
怎奈北堂君墨鐵了心要捱打似的,狠狠把衣袖拽回來,一句都不說。
“你---”
“北堂君墨,你別給臉不要臉,昨天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
仇嬤嬤氣到臉白手顫,忍無可忍,她在浣衣局任管事嬤嬤也有十幾年了,還從未見過這樣不識擡舉的女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