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寢嘉福宮。
壓抑到極致的聲音隱隱從內室傳出來,都聽不出是男是女。
大概也不想好事被人撞破,這屋子內外沒半個人侍侯,相當清靜。
“紅袖,你真好,真好……”
急促而低沉的語聲,是男人無疑。
“都、都近不惑、不惑的人,還、還叫人名字做甚。”
男子不再說話,許是將全部力氣都用做了“正事”上,除了漸漸加劇的呼吸,再無其他。
“啊---”
一聲無法忍耐的大叫過後,一切都安靜下去,少頃便傳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聲音。
“娘娘請。”
一人當先挑簾而出,眉間有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恭敬地彎下腰去。
這麼說,剛剛跟他行了好事的人,是當朝伊皇后?
很好,此人膽子真大,居然敢臥龍榻。
“得了,此間又沒有外人,裝什麼樣子。”
伊皇后隨後而出,攏着鬢邊秀髮,白了男子一眼,嬌聲嬌氣地說道。
“總要防着些人好,免得讓老不死的皇上抓到把柄。”
“怎麼,怕皇上一怒革了你丞相之職?”伊皇后看着他,眼神譏誚,“就算是那般,有我在一天,難道還虧了你嗎?誰叫我遇上你這個冤家!”
說着話,伊皇后拿指尖在男子,也就是丞相邵與極額頭一戳,卟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自是知道表妹你對我好,不然哪會一門心思地跟了你?對了,”邵與極陡然想起正事來,“老不死的還是不肯說要立誰爲太子?”
這纔是他今天的目的,結果兩下里一見面,就欲、火焚身的,正事兒都忘了說。
“不曾,”伊皇后皺眉,搖頭,“不過這一回二皇子滅文景國有功,侍中崔雲煥力主立他爲太子,嶽卿又不得皇上歡心,這可怎麼好。”
五皇子屠嶽卿是伊皇后親生,自然甚得她喜愛。
可惜,她喜愛他,卻沒辦法立他爲太子。
偏偏年已十六歲的屠嶽卿對朝政之事就是不感興趣,真個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了。
“湘王嗎,不是沒可能,四皇子宅心仁厚,也甚得朝臣之心,是有些麻煩。”
邵與極摟着頷下長鬚,皺眉苦思。
看他眼角皺紋密佈,發須隱有灰白,也年近半百了吧,真難爲他有那等精力,跟伊皇后行男女之事。
“一定要讓嶽卿當上太子,不然這後宮之中哪有我母子立足之地!”
伊皇后恨恨的,一掌拍在桌沿。
她雖爲正宮皇后,怎奈屠子卿也是前皇后所出,再加上太子被廢之後,他便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自古長幼有序,就算二皇子不得人心,也怎麼都輪不到她家兒子不是。
“這個嗎,當然,要好好計謀一番。”
邵與極嘿嘿冷笑着,眼中是算計的光。
宮中向來爾虞我詐,有這等事,也不足爲怪。
北堂君墨越來越無所適從了。
屠子卿不但不曾折磨她,也不曾讓她做什麼重活,他根本什麼都不用她做。
每天都有離人侍侯着,好吃好穿好玩,這日子過的,甚至比在自己家中時還要輕鬆愜意。
那時候在家裡,哥哥還會時時要她讀書習文,學習宮中禮儀,以便將來做個母儀天下的好皇后。
現在她連這些都不用做,整個人好像被抽空了一樣,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如果不是有亡國之恨時時縈繞夢間,她會以爲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生活。
“姑娘,可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看着桌上幾乎沒怎麼動的四菜一湯,離人面有憂色。
“不是,”北堂君墨陡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又把大半的飯撥出了碗外,“我一向吃的不多,離人,以後別做這麼多,太浪費了。”
“沒事,姑娘多吃些,身子要緊。”
離人笑着,見北堂君墨放下筷子,便叫他們進來收拾下去。
“離人,王爺都忙些什麼?”
北堂君墨往外瞄一眼,沒見着人。
事實上自從那天過後,她還沒有再見到他一面,該不會是他故意不見她吧?
“應該在天啓殿吧,皇上……龍體欠安。”
離人謹慎地答,其實不是“欠安”,是沒有多少時候了。
“是嗎?那……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北堂君墨心中一動,想到了什麼,眼睛瞬間亮了。
趁此機會出去找找哥哥和皇上被關在何處,倒也不錯。
“這個嗎,”離人略一遲疑,終於點頭,“可以。”
王爺倒是沒交代過不準出去,她好好看着就是了。
“那走吧。”
北堂君墨按捺住心頭的驚喜之情,當先出門。
這樣的日子她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因爲她會心慌,會害怕。
怕自己沉陷。
畢竟是塞外諸國中的霸者,古井國皇宮好不氣派,佔地之廣,佈置之精巧,無可匹敵。
北堂君墨緩步其中,但見粉牆黛瓦,玉柱成行,各式宮殿相交輝映,曲折玲瓏。
所有房屋的窗上、隔板上、樑棟上均佈滿玲瓏有致的木雕,通往各處的路上鋪滿了鵝卵石,路兩旁松柏挺立,更添幾分莊嚴之氣。
待到來年春暖花開,必將是一片美景,如詩如畫。
“畢竟不同於文景國,若非親見,這份富庶非我所能想象。”
北堂君墨低語,自嘲地笑。
她看得有些癡了,一步一步下意識地往前邁,都不知道這是去往何處。
“姑娘---”
“通”,離人叫聲才響,只顧低首前行的北堂君墨已撞上什麼人,又被這股不大不小的力道給反彈回來,踉蹌幾步方纔站穩。
“什麼人這麼不長眼,撞壞了本宮,你吃罪得起嗎?!”
高傲而憤怒的聲音響起,離人早嚇白了臉:
“奴婢參見五皇子!”
五皇子?
二皇子的兄弟嗎?
北堂君墨怔怔擡首看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材瘦削,模樣兒也算秀氣,就是神情太傲,不把一切瞧在眼裡的樣子。
“你---”
五皇子屠嶽卿,伊皇后的親子,自小得母后喜愛,幾曾把別人當一回事了。
但,北堂君傲的絕世容顏一落入眼中,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跟着眼中就滿是貪婪之色。
“離人,她是誰?”
不賴嘛,屠嶽卿還認得離人。
大概是跟二皇兄也有過幾次交涉,所以認得吧。
“回五皇子,她、她是---”
離人遲疑着,這要怎麼說得清?
北堂君墨的身份本就有些尷尬,她又不想把話說的太明白,令人難堪。
“嗯?”
屠嶽卿不悅地皺眉,很嚇人的樣子。
“小女子北堂君墨。”
北堂君墨已回過神,不知怎麼的,她很是反感眼前這個人,只想遠遠躲開他。
“北堂?”屠嶽卿怔了怔,困惑地眯起眼睛,“宮中什麼時候有北堂氏---你就是文景國的囚奴?”
看來文景國被滅、國君被俘之事,他也聽說了。
北堂君墨身子一震,面容慘變:
囚奴?
這樣低賤的稱謂,有朝一日也會落到她身上嗎?
“五皇子---”
離人才要說什麼,屠嶽卿只一擺手,她就不得不閉嘴。
“五皇子若是沒事,小女子先行告退。”
北堂君墨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澎湃的心境平復下去。
事實上她的確是古井國階下之囚,又有什麼資格阻止別人說什麼。
重新舉步的時候,她控制不住地晃盪了一下,眼前更是一陣發黑。
曾經以爲自己可以承受下所有屈辱的,原來連兩個字都吃不下,更何談別的。
“美人兒,急什麼,”屠嶽卿顯然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胳膊一伸,攔下她來,“本宮都不曾急着走,你這是要去哪裡?”
是的,他是身份尊貴的皇子,尚且肯紆尊降貴同她說話,難道還不夠嗎。
“五皇子貴人事忙,小女子不敢打擾。”
北堂君墨咬牙,側身讓開。
“本宮的話你還沒回答,你要去哪裡?”
哪料屠嶽卿橫跨一步,再次將她攔下。
只要是他看中的人,看中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何況是一個仰人鼻息的囚奴。
“你---五皇子何苦、何苦迫人太甚?!”
北堂君墨顫抖着,若不是微仰起了臉,眼淚早已奪眶而出。
她受屠子卿的脅迫還不夠嗎,還要再來受五皇子的羞辱。
“本宮就是迫你了,怎樣?”
屠嶽卿哈哈一笑,大爲得意,他最喜歡的事,就是別人向他哭泣求饒,任他凌辱,好不痛快。
“你---五皇子恕罪,小女子失陪。”
北堂君墨剎白了臉,長袖一甩,繞過他就走。
這樣蠻橫無理的人,她是第一次遇見。
這樣比起來,屠子卿好像也不是那樣可恨了,至少他只是爲了把薛昭楚逼出來,纔會對她……那樣做,其他時候,他還是很尊重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