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子卿身體突然不舒服,最吃驚的人,當然是屠羽卿。
在他印象中,皇兄一直是冷靜而睿智的,每天處理那麼多朝政之事,都遊刃有餘,怎麼可能說病就病?
“皇兄,你沒事嗎?”
然而,當他焦急萬分地奔進承光殿時,卻見屠子卿仍舊在埋首批閱奏摺,一切跟平常沒有什麼不同。
他不禁愣在當地。
“這麼大的人了,還這般冒失,遇事你自己先沉不住氣,別人怎麼依附你?”
屠子卿擡頭,冷冷看他一眼,又低迴頭去。
事實上,他看不太清楚屠羽卿的臉---即使只是隔了這樣近的距離。
“是,臣弟知道。”
平白被教訓了一句,屠羽卿有些赧然,但看到皇兄沒事,他還是很高興的。
“四皇子---”
“這兩天自己機靈些,朝中之事,朕有時候會顧慮不周。”
屠子卿一個兇狠的眼神過去,阻止了路遺的話。
他實在不忍心讓屠羽卿知道真相,怕他會承受不起。
“皇兄說哪裡話來,朝中的事,皇兄哪一樣處理得不妥當。”
屠羽卿哪裡想得到那麼多,聞言頗有些不以爲然。
在他看來,只要有皇兄在,就一切無憂了。
“記住朕的話,遇事冷靜些,聽到沒?”
屠子卿不高興地豎起了眉,他是不是爲這個弟弟做得太多了,弄得他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哦,臣弟記住了。”
見皇兄真的生了氣,屠羽卿也不敢說什麼,小小聲地應一句。
屠子卿嘴一張,纔要說什麼,又閉上嘴,嘆息了一聲。
就算不放心,這江山,也必要交到四弟手上了。
原本,屠羽卿聽到宮中人偷偷議論,還以爲皇兄出了什麼大事,簡直要嚇壞了。
現在確定他沒事,他大大地放下心來,臉帶微笑地離去。
“皇上,你再不告訴四皇子真相,到時候他恐怕會措手不及的。”
路遺很擔心這一點,因爲他太清楚屠羽卿的性子,那麼怯弱,又總是瞻前顧後,能不能掌控好江山,還是個未知數。
“……過兩天再說吧,朕還撐得住。”
屠子卿猛一下掐緊了額兩側,咬緊了牙。
其實,他撐不了多少時候了。
少時,疏影求見,說是皇后娘娘備了薄酒小菜,要與皇上共飲。
“告訴她,朕很忙,今晚就不過去了。”
一聽這話,屠子卿就無比厭煩,冷着臉拒絕。
最近嚴皇后幾乎天天派侍女過來,好像覺得他有多稀罕跟她共飲似的。
“皇上不去哦?”疏影好像很爲難,“那……那皇上要去哪宮?”
“大膽!”路遺火了,厲叱一聲,“皇上要去哪裡,何需你多問!”
真是反了,主子做了皇后,連婢女也跟着上天了,居然連皇上的事都要過問。
“奴婢不敢!”疏影嚇白了臉,撲通一聲跪下,“是、是皇后娘娘要奴婢問、問清楚的,說、說是皇上要不去、不去嘉福宮,也別去、別去別的宮---”
“她敢這樣說?!”
這回連屠子卿也吃了一驚,那會兒嚴皇后對他無禮,他還沒治她的罪,她竟然……
竟然敢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太囂張了些?
“皇后娘娘說,皇上要清心寡慾,也是好事,既然不去嘉福宮,去別的宮,也沒用---”
疏影一句話沒說完,屠子卿早已氣白了臉,甩袖就走。
好,很好,嚴纖華居然敢這樣公然跟他作對,看來他得要她知道,這古井國,是誰說了算。
“皇上---”
路遺也氣得夠嗆,狠狠瞪了疏影一眼,追了上去。
屠子卿的身子正值非常時期,萬一出了什
麼差錯,可就麻煩了。
“瞪我做什麼,話又不是我說的。”
疏影嚇得一縮脖子,小小聲地辯駁一句。
嚴皇后早就料到,屠子卿聽到疏影轉述的話,一定會大怒來找她的。
她就是要他生氣,就是要他明明氣她,又不得不來。
“臣妾參見皇上。”
嚴皇后起身施禮,屠子卿一臉怒容,她一點都不害怕。
“你眼裡,還有朕這個皇上?”
屠子卿冷哼一聲,坐了下去。
桌上果然擺了幾樣精緻的小菜,一壺灑,薰爐也發出陣陣叫人神清氣爽的香氣來,嚴皇后將這房間佈置得倒挺雅緻。
“臣妾不敢,臣妾只想與皇上共飲而已,這樣也錯了嗎?”
嚴皇后笑笑,怎麼看怎麼像不懷好意,不等屠子卿氣,已回頭吩咐雲袖,“給皇上上茶。”
她倒沒像趕白貓一樣,趕走雲袖,但絕對不喜歡她就是了。
雲袖稱一聲“是”,看向屠子卿的目光中,隱有憂色。
這個嚴皇后,絕不是善茬,她擔心屠子卿會氣到。
“嚴纖華,你是不是覺得,做了朕的皇后,就可以爲所欲爲?”
屠子卿冷笑,眼神譏諷。
“臣妾不敢,臣妾身爲六宮之主,自然要好好約束後宮妃子,不要只知道媚惑皇上,使皇上沉溺於女色,做個昏君。”
嚴纖華膽子夠大,連這樣的話都敢說。
“嚴纖華!”屠子卿大怒,忽一下站起來,“你好大的膽子!”
一旁的疏影本能地縮肩,皇上這一嗓子真夠驚人,她耳朵都被震得嗡嗡響。
“皇上息怒,臣妾只是實話實說,自古忠言逆耳,爲了皇上龍體,臣妾少不得也要做一回罪人了。”
誰料嚴纖華還真就不怕死,不但一點懼色也無,這話是越說越離譜了。
你還忠言逆耳,不怕髒了這四個字。
“你---”
屠子卿怒氣一上涌,腦子裡登時一暈,身子搖晃了一下,不自禁地坐了下去。
“皇上?!”
雲袖恰巧端着托盤進來,見狀大驚,忙過去扶他。
“沒事……”
屠子卿搖首,嗓音已沙啞。
“雲袖,有本宮在,不勞煩你向皇上獻媚,你可別像你以前的主子,幾日見不到皇上,就掉了魂兒---”|
“住口!”
她話說到這份上,屠子卿根本忍無可忍,踉蹌着站起來,一揚手,“啪”一聲,狠狠給了嚴皇后一記耳光。
“啊呀!”
很意外的,屠子卿起來得太突然,一胳膊肘頂翻了雲袖拿着的托盤,那碗熱茶倒到了她右手上。
“啊!”
嚴皇后更是猝不及防,整個人都摔了出去,半天起不來身。
這一切,只不過發生在一瞬間。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並無他意---”
右手灼熱得厲害,雲袖一邊甩着手,一邊試圖勸解屠子卿。
“手燙到了沒?給朕瞧瞧。”
屠子卿根本不拿地上的嚴皇后當一回事,拉過雲袖的手仔細看起來,很心疼的樣子。
“奴婢沒事,多謝皇上!”
雲袖嚇了一跳,趕緊抽回手來。
當着嚴皇后的面,屠子卿對她做出這樣親密的動作,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給朕瞧瞧,燙壞了可不好,來人,傳太醫!”
屠子卿不依不饒的,又把她的手拿過來瞧。
雲袖掙紅了臉,都不敢看嚴皇后這會是什麼表情。
“呵呵,”嚴皇后很快醒過神,自己掙扎着爬起身來,“皇上,你只顧着瞧她的手,都不看看臣妾,是不是被你打得厲害了?”
她眼中有跳動的怒火,和不掩飾的憤慨,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雲袖絕對已
經碎屍萬段,銼骨揚灰。
她怎麼說都是懷了龍胎的人,就算屠子卿不爲她,難道就爲她腹中的孩子想一想嗎?
“朕願意瞧誰就瞧誰,嚴纖華,你最好記住,朕能封你爲後,也一樣可以廢你,你最好別逼朕!”
話是這麼說,其實屠子卿這時候已經動了廢后的念頭。
這樣的皇后,留着做什麼。
“是嗎?原來皇上覺得,這賤婢的手,比臣妾的臉還要好看了?”
嚴皇后也不惱,也不害怕,好像這立後廢后的,嚇不到她。
“是又怎樣,朕真是後悔---”
“皇上,別再說了,奴婢求你!”
一聽這兩人誰都不肯讓步,雲袖暗暗叫苦,哀求屠子卿。
難道皇上不知道,嚴皇后在後宮已是一手遮天,想要誰死,誰就得死嗎?
他硬要這樣在意她,簡直是在要她的命。
“好,很好。”
嚴皇后咬着牙,看了雲袖一眼,不急不徐地進了內室。
“皇上,你—”
“沒事,朕先走了。”
屠子卿被氣到夠嗆,已快要暈過去。
以後這嘉福宮,不來也罷。
暉音宮裡,一直髮呆的北堂君傲,今天突然有了反應---擡起頭來看人,雖然他的眼神依舊茫然。
“哥哥,你認得我了嗎?”
北堂君墨驚喜莫名,跪在他面前,仰臉看他。
“哦嗬……”
北堂君傲怔怔的,喉嚨裡發出微弱的聲音來,似乎聽懂了她的話。
“哥哥,你真的認得我了?!你、你要說什麼?”
因爲激動,北堂君墨身子都抖了起來。
這麼多天了,哥哥終於有了反應,這是不是說明,哥哥就要清醒過來了?
但,北堂君傲接着又低迴頭去,恢復了原先的樣子。
他受到的打擊太大,一時半會兒的,恐怕醒不過來。
“娘娘,公子大概是餓了吧,奴婢來喂他。”
對於北堂君傲這樣的反應,離人倒是見過,也不足爲奇。
“哥哥……”
北堂君墨失望地起身,坐到椅上去。
原來,只是空歡喜一場。
離人搖頭嘆息,端了一碗米飯,一口一口喂到北堂君傲嘴裡。
而他只是機械地張嘴,把飯吃進去,然後老半天才動一下,很久之後再動一下。
喂這一碗飯,最少要兩個時辰。
這樣地活着,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娘娘,你知道嗎,最近嚴皇后可風光啦,各宮娘娘都不敢出自己宮門。”
離人平時也不怎麼出暉音宮的門,對這些事卻知道得很熟悉。
“隨她。”
北堂君墨冷冷迴應,這個女人的一切,都與她沒有關係。
“可不就隨她,她管制得各宮娘娘可狠啦,她自己懷了龍胎,不能侍寢,就不允各宮娘娘侍寢,皇上可生氣啦!”
嚴皇后不準後宮妃子接近屠子卿是真,至於屠子卿生氣怎麼怎麼的,就純粹是離人自己在胡謅罷了。
“氣又怎樣,這個皇后,是他自己立的,如今這樣,怨得了誰。”
北堂君墨這話,絕不是在幸災樂禍,她只是說事實。
後宮妃子也不乏溫婉嫺淑之人,像徐妃,就是個好女子。
誰叫屠子卿信任嚴禧祥,立了他侄女,自嘗惡果了吧。
“娘娘這話可別亂說,當心讓人聽了去。”
離人從腰間抽出錦帕,替北堂君傲擦了擦嘴,囑咐一句。
真是不簡單,她也有長心眼的時候了。
“自作孽,不可活……誰也怨不得誰……”
北堂君墨癡癡看着哥哥木然的臉,突然很想哭。
這話放在她身上,也挺合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