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要他活下去
外面梆子敲了三下,雨聲沒有轉小,反而更大了。
朱祐樘站在屋檐下,看着連下了幾天的大雨。
“皇上,回去歇了吧。”餘嘉撐起紫玉竹傘,舉到他頭上。
“嗯。叫值夜的人留意着,有災情的急報即刻通知朕與內閣的留守閣員。”
雨水嘩嘩打落在傘面上,然後沿着傘沿成柱流下。
朱祐樘伸手把傘拿過,“顧着你自己。”餘嘉緊了一下身上的蓑衣,趕緊跟上。也不知道皇后走到哪裡了,有沒有也遇上這麼大的雨。
他想的沒錯,張語還真是讓大雨困在客棧裡了。這年頭,沒有天氣預報,出門真是不方便。
錦瑟看她站在窗口看着雨,以爲她擔心誤了行程,“主子,也許過兩日就能停了。”
“但願吧,這麼下下去,不就又跟那年黃河大決口一樣了。”祐樘怕是又在攏着眉頭髮愁了吧。孤燈的長案後,那個人總是溫柔地笑着。所有的擔憂顧慮和疲憊,全部都掩藏得深深的。事情過後,極致的勞累涌現出來,肯定又會華麗麗的病倒。他現在生病的頻率可比前些年高了。
“師叔,是不是這十多年這些個災害特別多啊?”
老蘇擰眉想了一下,“的確是,這十多年天道不好,不過當今的弘治皇帝勤政愛民,所以雖然時有災患,但日子還是能過下去的,還不至於爆發大的流患。”
張語嘆口氣,在這個災患叢生,通訊不發達,生產力有待大提高的時代,做一個有責任心的皇帝,真是一份不折不扣的苦差。
“只是每次洪澇災害之後,總有瘟疫橫行。太醫院和各地醫局怕是已經在開始準備人手和藥材,預備災後安撫了。師叔,呃”
老蘇打斷她的話,“老夫知道你的意思,醫者父母心,等雨小一些,咱們就上路,往附近受了水患的地方去。想來師兄也是這麼打算的。咱們也不必急着去與他會合。”
張語點頭。
幾日後,雨勢稍歇,一行人就整裝往附近的連城出發了。連城這次奉命泄洪,以三千畝良田的代價換來了附近州縣的平安。災後的情況是比較荒蕪的。當地人被轉移到鄰近州縣,災後紛紛回來,面對殘破的家園,心頭是有怨的。
老蘇來這裡,是因爲他在這不是有位杏林的結拜弟兄。張語也主張來這裡,因爲隱衛探知她要找的某人也在。
“幹嘛急着回來,他們不知道大災過後有大疫麼?”張語納悶這些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老蘇瞄她一眼,“世世代代都是農民,守着這塊地過日子,自然是安土重遷的。來,我們下車去看看。”
小五和小茶也下了馬,一行人站在街道上,張語已經換作了簡便的男裝,褲子也紮了起來,腳上穿的是薄牛皮做的靴子。
“對,就在轉角,馬車進不去,你們跟我來。”
小茶在後面拉拉小五:“我覺得三嫂跟前些天好像不大一樣了。”
小五明白她的意思,“她本來就不是一味嬌滴滴的千金小姐。我三嫂很厲害的。”
張語緊跟在老蘇身後進了保平堂,保你一家平安,和回春堂一樣沒特色。
保平堂的嶽慶輝嶽大夫看到蘇永江簡直是喜出望外啊,“蘇兄,你來得太是時候了。”
張語聽到‘酥胸’差點笑場。
“這位是?”嶽慶輝也看到她了。
“在下是蘇師叔的師侄,嶽大夫喚我小魚就好了。這次是隨師叔出來長見識的,這幾位都是我的家人。”張語指着身後幾人。
嶽慶輝有點奇怪,哪來的富家子弟,這個時節跑來,不是添亂麼?
張語看他的樣子也知道自己被華麗麗的鄙視了。
“各位請坐,上茶。蘇兄,我要給你介紹個人,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年輕,醫術卻如此精湛的”門口有人推門進來,嶽慶輝喜道:“穆大夫,來,我給你介紹,這位是南方几省的名醫,我的結拜弟兄蘇永江大夫。”
來人客氣的打了個招呼,就轉頭指着張語:“你、你怎麼跑這來了?”
小五‘啪’地把他的手打掉,“你誰啊?”
張語在聽嶽慶輝叫‘穆大夫’時已經笑開了。一舉兩得,不用再出去找人了。
“小五,自己人。
穆修晨甩甩被拍紅的手,看她精神恢復了許多,笑着說:“居然這樣都能遇到。”然後簡單說了一下到街上看了一圈的發現,暫時沒有比較嚇人的瘟疫出現,都是及時發現就可以醫治的腸胃疾病。
嶽慶輝看他們認識,便熱情邀張語等人一同住下。張語不想給人添麻煩,便住到了附近一家重新開業客棧。
安頓好後,張語把小五趕開。
“三嫂,我也不能聽啊?”
“對,一邊去。”
小五不甘不願的走開,這傢伙誰啊。看三嫂跟他很熟的樣子。
穆修晨看小五走遠了,嬉笑着說:“一個皇后,不遠千里,來到災區。毫無利己的動機,把災區人民的重建事業當作她自己的事業,這是什麼精神?......”
張語捏拳不客氣的砸在他身上,一見面就亂改毛主席的文章諷刺她。白求恩那境界她可差得遠,她一半是爲了私事來的。
“輕點,輕點。我說你到底來幹嘛的?”穆修晨躲着她的拳頭。
“先不說這個,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你來找我的?你別嚇我,回頭你男人又看我不順眼。”穆修晨一副受驚嚇的樣子。
“真有事,剛纔那個人你知道是誰麼?”
穆修晨坐下來,“他叫你三嫂,你們家那麼多親戚我哪認得全?”
“旁支的我也認不全。”開玩笑,八萬多。
“那這個是?”
“岐惠王朱祐棆。”自從知道小五已經被除名了,張語就惦記上穆修晨了。
果然,穆修晨眉毛一聳,“他、他不是應該已經”用手比了個走的動作。看人家這家學淵源,就是比她強啊,不得不服。張語很嚴肅的看着他,“他現在可活得好好的。”
穆修晨摸摸下巴,“你是說也許可能或者...”
張語瞪他一眼:“我要的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你有把握麼?”
張語拿起桌上的蘋果啃了一口,“所以要找你幫忙啊。”
穆修晨在屋裡轉圈圈,最後走到張語面前,“做你們家的家庭醫生搞不好要掉腦袋的。何況是幹這種事。”
張語狠狠咬了一口蘋果,“我絕不允許那樣的事再來一次。”
沉默了半晌,“我還有一家老小得顧。”
張語把果核吐出來,很鄭重的說:“你放心,太子是我生的。”
穆修晨站到她跟前來,拇指和食指對搓了幾下,“十萬,白的。”
十萬兩白銀,這個獅子大開口的傢伙,她當皇后,工錢才差不多這麼多。
“好,成交。”兩隻手如井岡山會師般握了一下。
“回頭見過師傅、師姐,你就跟我回京去。”
“好。呃,我有也事找你幫忙。”
“什麼事?說!”張語找到穆修晨,覺得總算是多了一份希望,心情甚好,大包大攬。
“我們家玉簫雖然贖了身,但還是脫不掉樂籍。”
“這個好辦,回京就給你辦。不過,你不是不要人家?”她臨出京前還特意打聽了一下他和那個花魁的八卦。該花魁自己贖身要嫁給穆修晨,這傢伙跟人家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這個時候來個抽身而走,聽得她火起,簡直是渣,丟穿越人的臉。
“我那是不得已逃走的。”穆修晨訕訕的說。想起逃走的因由,他趕緊轉了個話題,“你到底是怎麼跑出來的?你男人也太慣你了吧?”
“他放我出來見故人散心。”
兩人達成協議,一起到保平堂來。準備道個別,就奔去找江裡。反正只是些腸胃疾病,醫局的人應該可以自己搞定。
嶽慶輝自然大力挽留穆修晨,想留他在自家醫館。
“嶽大夫,我未來三年都會在小魚大夫手下做事。”穆修晨拱拱手,指明他有東家了。
“沒得商量了?”嶽慶輝看半路出手搶人的張語更加不順眼了。
“已經簽下契約了。”
老蘇拉了嶽慶輝一把,怕他言語中得罪了小魚。
“那好,我與蘇兄許久不見,你們就再呆一天,容我們再敘敘,今晚我爲你們踐行。”
“多謝嶽大夫。”
小五碰碰張語的胳膊:“三嫂,那傢伙誰啊?你跟他單獨說了那麼久的話。”
張語小聲說:“回頭跟你細說。”這事還得把小五也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