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紀明嬌總覺得這種時刻是他們最揚眉吐氣的時候,現在紀明嬌卻覺得委屈。
“姨娘,憑什麼她們母女什麼都不做?而是讓我們忙成了這樣!”紀明嬌抱怨。
這府裡,紀霆這個正經的國公爺整日呆在花絨閣裡,只管着花絨閣的吃住衣行,其他的萬事不問。年畫絨這個國公夫人就更是清閒了,這麼多年這府裡上上下下的,就從來沒有操心過,哪一樣不是魏姨娘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魏姨娘手中還拿着廚房報上來的採買名單,手指翻飛的打着算盤,頭都不擡的說:“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呢,你這孩子怎麼這般不知事!”
話是這樣說沒錯,誰家的小妾不想掌握家中的中饋,財政大權,紀明嬌也曾沾沾自喜過,甚至覺得自己比紀輓歌高人一等過,可是現在她長大了,才知道根本就不是如此,她看着魏姨娘日日操勞,簡直恨不能連睡覺的時間都拿來覈算這些俗務纔好。
而真正的國公夫人,每日只需要關心自己晚上吃些什麼,明天穿什麼花樣!這樣子的中饋之權要來有什麼意思!
魏姨娘看紀明嬌還是氣茬茬的,又說:“你去前院看看你哥哥去,讓他們招呼人也別忘了吃飯。”
紀明傑紀明浩這兩天接待各方人士,根本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魏姨娘心疼的很。
“二叔明明在家,爲什麼不讓他去招呼!”紀明嬌也是心疼哥哥,憑着庶子這一樣,國公府到現在都還沒有定下世子爺,她的兩個哥哥誰都不敢怠慢,真是活的比牛還要累。
說起二叔紀雷,魏姨娘臉色變了變,但是話還是說的在理,“這國公府將來可不就是你哥哥的,現在多忙碌些,沒什麼不好的!”
紀明嬌這才心裡平衡了些,說的也是,紀輓歌是嫡女又怎麼樣,還不是要嫁出去的,這國公府遲早都是她的哥哥們的,將來她就是正經的主子了。
紀明嬌走後,魏姨娘看着賬冊出了半天神。當年紀雷看上身邊的大丫鬟鬧着要娶爲正妻,老夫人哪裡肯,但又知道這個小兒子是個混不吝兒,根本不聽勸的,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這個丫頭給了紀霆做妾,徹底斷了紀雷的念想。
紀雷在家中也很是鬧了幾年,後來終於跟國公老夫人鬧翻,離家數年,就是老夫人死前,都沒有回來看最後一眼。
那個丫鬟就是今日的魏姨娘。
——
日子流水過,轉眼就到了紀霆的生辰。
“孃親,你偏心,你給爹爹縫的長袍明顯用心很多!”紀輓歌半真半假的抱怨。
儘管此時父親的五官已經跟凍住了似的,聽到紀輓歌明顯恭維的話,也沒有半分鬆懈。
“我先去迎駕。”紀霆轉身走了,竹青色的長袍在在風中形成了一個美好的弧度。
年畫絨這才騰出手來打扮自己,紀輓歌想着母親要不要也學她曾經的那樣扮醜算了。可是年畫絨卻不是這麼想的,嫣紅色繡白梅的闊袖交頸裙裝,簡單卻不失端莊的珍珠髮飾,恰到好處的妝容。
七分靠天生,三分靠打扮,紀輓歌看着像是包裹在一團珠光寶氣煙霧中的母親,難免生出感慨來,“孃親,您真美!”
一種不囂張,不奪目卻恰如其分,讓人心中劃過孱孱暖流的美。
年畫絨眼波流轉,姣美不可方物。
“可是......"太美了,紀輓歌心中有些擔心。
年畫絨撫着裙子,認真的說:“我要是蓬頭垢面,那人見了難免會說,你看你跟着紀霆活的這般不好,還不如.......”她沒有說出後面的話,紀輓歌卻是聽懂了。
還不如跟了我。
“這是你父親的面子,我這些年過的時好時壞,但是你父親對我是一直如初的,我不能讓人看低了他。”
年畫絨的考慮很正常,今日不僅是夜宸帝會來,京城中有些臉面的人都會來,年畫絨作爲紀霆的妻子,雖然多年不曾露面,但是絕不能讓自己失了體面,這是紀府的臉面。
紀輓歌受教,她還是想的狹隘了些。
爲了配合母親,紀輓歌選了天清碧的裙子,她一身清冷,方能顯出母親到嫵媚柔情。
等善直來請的時候,紀輓歌扶着年畫絨一起去往世忠堂。
世忠堂裡,夜宸帝已經坐於上座。
紀霆站在門口等着年畫絨母女,而夜宸帝的身邊,太子,泓王,飛驥將軍全部在座,唯獨少了彭厲鋒。
看他沒有來,紀輓歌倒是慶幸的,這麼尷尬的時刻,她可真不希望他來。
紀輓歌跟着年畫絨給夜宸帝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半晌夜宸帝都沒有叫起。
泓王看着夜宸帝完全失神的模樣,輕聲叫道:“父皇?”
夜宸帝這纔將視線從年畫絨身上移開,叫了起。
今日來的人不少,景丞相府,承翰侯府,金伯侯府等等都來了人。年畫絨跟紀輓歌拜見完夜宸帝之後,就帶着紀輓歌去了後院,今日女眷也來了不少。
承翰侯世子夫人見到年畫絨有些激動,但是礙着今日來的人實在是多,所以沒有越過承翰侯府老夫人上前跟年畫絨說話。
華惟也是來了的,看到這兩位絕代佳人的母女,臉色並不怎麼好。
紀輓歌此前算是跟林綃熟識,免不了多說兩句。
“我之前還當着紀小姐已經算是絕世美人了,沒想到見到國公夫人,這才知道原來這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林綃話說的熱熱鬧鬧,誰都要說聲好字。
年畫絨臉上端着和善的笑容,輕聲說:“她要是脾性性情像了我纔是好呢,現在像了國公爺,真是愁死個人。”
年畫絨說的真誠,不像是炫耀什麼,衆人看看紀輓歌再看看年畫絨,心裡覺得這話說的對,國公夫人雖然身子骨不怎麼樣,但是看起來這性子可真是一等一的好,在和順不過了。
可這國公小姐,之前大家都還有些記憶的,真真兒是讓人無法說。
因爲年畫絨這一句話,素昧蒙面過的太太們對年畫絨都有了很好的印象,紀輓歌暗暗咂舌母親的交際能力。
年畫絨可沒說紀輓歌不好,只說像了國公爺,先是強調紀輓歌是紀霆的嫡女的身份,然後的一層意思就是紀輓歌跟紀霆一樣不是個好惹的,這話可說的太有藝術了。
隨後的時間裡,年畫絨在這些女眷中如魚得水的,林綃比上年畫絨都有所不及。今日能上門來的客人,都存着巴結國公府的心,年畫絨表現的親和又柔弱,這樣國公夫人,誰會不喜歡!
紀輓歌先時吃驚,後來就想通了,年畫絨雖然多年不見人,但是她可是商賈之家長成的女子,交際應酬那是胎裡帶着的,長袖善舞可不就是商人的習性。
“夫人,國公爺讓您去一趟。”一個陌生的男子來通報。
紀輓歌勾着年畫絨手肘的手一緊,若是真的紀霆來找年畫絨,那麼來的絕對是善直無疑的,尤其是在夜宸帝在府上的時候。
然而,現場所有的女眷都一雙好奇,曖昧的眼神看着呢,難道年畫絨能說不去。能說你不是紀霆的人?當然是不能的。
“怕不是國公爺喝多了吧。”年畫絨捂嘴一笑,給各位夫人請了罪,帶着紀輓歌走出了招待女眷的大廳。
走到沒人處,那陌生男子擋住了紀輓歌,“皇上有旨,只讓紀夫人單人前往。”
話說的明明白白的,根本就不是紀霆找,而是皇上。
紀輓歌也不硬碰硬,只對着母親小聲的說:“我會一直跟着您,不會有事。”
年畫絨拍拍紀輓歌的手,“我自有主張。”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讓紀輓歌出現的時候不要出現,紀輓歌瞭然的點點頭。
年畫絨跟着男子一路走,走到國公府一處建於湖上的小樓,荷悅樓,男子停步,讓年畫絨自己進去。
說不忐忑是假的,但是年畫絨想着這裡到底是國公府,夜宸帝應該不會胡來吧,再者說,還有輓歌跟着她呢,不是嗎?
走進小樓,上二樓,夜宸帝背對着年畫絨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滿塘荷色。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年畫絨沒行大禮,而是微微屈膝,“見過聖上。”
夜宸帝好久都沒有迴應,年畫絨往後退了退,直到退無可退才站定。
這時夜宸帝轉過身來,盯着年畫絨的麗影,沉聲問:“阿年,你還記得我嗎?”
荷悅樓頂,紀輓歌拿開一片琉璃瓦,靜觀屋內的動靜。紀輓歌沒有發覺的是,八字形樓頂的另一側,夜未澤做着相同的動作!
他們誰都沒有發現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