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景鈺從什麼地方接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就看見傅涼旭等在薛芷夏的牀邊,臉上的表情換了又換,好像是無能爲力的感覺。
“她怎麼了?”景鈺一下子覺得事情嚴重了起來,一步衝上前,“醫生怎麼說?怎麼會突然暈倒的?”
“你真的想知道?”傅涼旭轉頭看他,景鈺這才發現他的眼睛赤紅,像是某種野獸,在食物被搶走的下一秒,就要瘋狂做出反擊。
可他不怕他,神色坦然:“當然想知道。”
傅涼旭盯着他,點點頭,領着他開始向外走:“出來說話。”
景鈺跟着他到了走廊的盡頭,傅涼旭停住之後,靠在牆上,語氣咬牙切齒,又帶着不甘心:“她懷孕了?”
“什麼?”景鈺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她懷孕了!”傅涼旭猛地怒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說她懷孕了你聽不懂?她懷了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景鈺木然地跟着重複了一遍。
“原來很早以前你說我輸了,是這個意思。”傅涼旭又開始不那麼生氣了,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在牆上靠了一會兒,又笑了,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你們連孩子都有了,這樣看來,是我輸了。”
景鈺回過神來,深深地看着他,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與傅涼旭對話,轉身就開始向前走。
傅涼旭很討厭這種被忽視的感覺,立馬在他後面:“就這麼想去看你的孩子?”
景鈺還是不說話,只一個勁兒地走着,像在極力剋制着某樣東西。傅涼旭的耐心徹底用光了,他發力握住景鈺的肩膀:“我在跟你說話,你是聾了嗎?”
景鈺頓了兩三秒,還是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準備繼續自己的路線。他心裡很清楚,這個孩子是誰的。他竟然覺得,自己在這裡,實在是太多餘了。
傅涼旭不讓他走,手再一次發力,景鈺再也沒法忍耐下去了,回手對着傅涼旭的臉就是一拳。傅涼旭沒料到他會對自己動手,反應過來要閃開的時候,景鈺的拳頭已經狠狠地撞擊到了自己的眼窩。瞬間被放大的疼痛讓傅涼旭倒吸一口涼氣,很快目光變得兇狠:“你是不是瘋了?今天想在這裡幹一架?”
景鈺接下來的一句話卻震得他發矇了:“我沒碰過。”
“說的什麼鬼話。”傅涼旭一時沒理解過來,直到景鈺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完全不像人們印象中的貴公子,聲貝提高:“媽的,我說我沒碰過她,你聽懂了麼?”
傅涼旭徹底懵了。景鈺的表情不像是說謊,他眼底的憤怒和不安,直接地顯示出了問題的答案——他景鈺,從來都沒有碰過薛芷夏。
那孩子……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傅涼旭一時之間竟然忘了掙開景鈺。愣神間突然回想起剛纔醫生絮絮叨叨的話中的一句:“這位小姐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可以好好照顧她……”
一個月……一個月?
他變得狂喜起來,猛烈地掙開了景鈺的手,跌跌撞撞地向病房跑進。看着他欣喜若狂的背影,景鈺下意識地護住了心臟的位置。
人們說心疼心痛,原來在特定的情況下,心臟真的會微微抽痛,讓人怎麼也抑制不住,這如潮水一樣持續涌來的感覺。
傅涼旭的背影成了一種宣告,宣告着在這場名爲薛芷夏的戰爭中,到底誰勝誰負;又恍惚覺得成了一道牆,把薛芷夏和傅涼旭的世界和他景鈺的世界隔絕開來,彷彿從未重疊。
對於薛芷夏來說,這大概就是愛情吧。即使那個人傷害自己一百次一千次,卻還是忍不住對他抱有寬容和期待。在她的生命裡,他竟然真的只是旁觀者的身份,從開始到最終,原來真的不曾改變過。
景鈺低着頭,忽然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樣的笑容真的很美,決定守護到現在,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
這邊,傅涼旭和景鈺的情緒冰火兩重天。當他聽見景鈺的那四個字,巨大的驚喜已經完全包圍了她。一個月前,那個夜晚,雖然結束得如同一場支離破碎的夢,但碎片之下,竟然留下了一顆珍貴的寶石。
之前的猶豫和不安已經被他通通拋到腦後了,薛芷夏留下了這個孩子,就是留下了自己的心意,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
傅涼旭小心翼翼地坐回了薛芷夏身邊,仔仔細細地盯着她的臉。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脣,他的……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
他沒辦法剋制住自己的喜悅,進來給薛芷夏換藥瓶的護士看到傅涼旭臉上的表情後,嚇得馬上退了出去。如果說一個小時前,他的臉色是雷暴是泥石流,現在的傅涼旭,則對着病牀上昏睡的人,笑如春風。
傅涼旭在等薛芷夏醒來的過程中,已經默默把一切都規劃好了。她醒後,自己的當務之急是把他們之間的關係重新復原,她依舊是他名義上法律上唯一名正言順的伴侶;再來就是周家那邊,很早之前他就覺察到薛芷夏對他們有所動作。這一次再加上自己的助推,定讓他們傾家蕩產……至於再遠的未來,他們就不再只是兩個人而已了。
他傅涼旭,要好好這個嶄新的生命。
充滿幸福感地想着,就這麼趴在薛芷夏旁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薛芷夏醒來的時候,只看到一顆毛茸茸的頭在自己的牀沿,頭髮綿密柔和,讓人沒有理由地感覺到,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定。
但等薛芷夏反應過來這是誰的時候,身體自動往旁邊做出反應,想躲開這個人。這個人她再也不想見到了,一分一秒都不想。
她這一起身迅速驚動了傅涼旭,他睡眼惺忪地問她,語氣柔和:“感覺好點了麼?頭還暈麼?”
“不用跟我假惺惺了,也不用再在我旁邊轉悠了。”薛芷夏忍不住出聲,他這樣的語氣讓她渾身不自在,結合昨天的那一幕,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回去找柳欣瑜吧,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你貧血,所以昨天才暈倒了。”
“我自己知道,不用傅總裁操心。”
“不管你信不信,我昨天被下藥了。”傅涼旭正視着她的眼睛,“不過幸好你來了。”
“……怎樣都好。請你快點離開。”薛芷夏覺得自己要招架不住了。
不想傅涼旭突然開口,眼神真摯:“薛芷夏,嫁給我吧。”
她愣住了,不是因爲這些場合這個時間,而是單單因爲這四個字。
他說,嫁給我吧。
上一世,少女時代的自己幻想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嫁給我吧,短短四個字,包含着多少人生的過去和未來。後來母親讓自己如願以償成爲傅涼旭的妻子了,她本來應該毫無遺憾,但這四個字的缺失好像是一個象徵,就此開啓了她人生悲劇的序章。
因爲不愛,所以沒有這句話的存在;因爲不愛,所以做什麼都是錯。
薛芷夏鼻子一酸。
但這時傅涼旭說了這四個字,從少年到現在,他其實並沒有變過,幻想了無數次的場景,幻想了無數次的聲音,真真切切地成了現實。
偏偏是在這樣的時候。
薛芷夏立刻皺起眉頭:“傅涼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
“知道。我說,”傅涼旭把剛纔的話重複一遍,“薛芷夏,嫁給我吧。”
“你瘋了吧,憑什麼,你現在還可以用什麼東西拴住我?你現在還有什麼籌碼,覺得可以把我牢牢地鎖在你身邊?”薛芷夏反擊。
傅涼旭挑眉:“就憑我……是孩子的爸爸。”
薛芷夏騰地用手護住了肚子,一臉警惕:“你知道我懷孕了?”
“知道。而且我還知道我就是孩子的爸爸。”
薛芷夏呸了他一口:“誰說是你的,這孩子是……”
她沒辦法接下去了,總不能說,這孩子是景鈺的吧?拿他來做對付傅涼旭的藉口,實在是薛芷夏沒有辦法完成的事兒。
她的表情在傅涼旭看來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松鼠,整個人都快要炸起來:“別管是誰的,反正不是你的!我誰也不嫁!你趕緊走!”
“你誰也不嫁?”傅涼旭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她,“那你要幹什麼?找個地方當尼姑麼?當尼姑很辛苦的。”
“不嫁不嫁不嫁!”薛芷夏幾乎要到了轟人的地步了,“我就算是孤獨終老,也不嫁人!聽清楚了吧?可以走了吧?”
“孤獨終老是麼?那我陪你一起。”
薛芷夏的呼吸滯了,傅涼旭說這話時,沒有平時的囂張跋扈,也沒有玩笑的表情,就這麼認認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亮得像匯聚了整條銀河的星星。
再多看那麼一下,就會完全地淪陷其中。薛芷夏被這樣沒出息的自己驚到了,急忙調整狀態,繼續面色不善地讓傅涼旭快點離開。
正巧醫生過來查看她的情況,看兩個都醒着,又絮絮叨叨地開了口,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在傅涼旭聽來,今天的醫生聲音聽起來格外可愛:“有了寶寶之後,營養一定要跟上,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總是飽一頓餓一頓,懷孕了的人可不能像這樣。孕期內孕婦的情緒一定要控制好,不能常常生氣……”
說得差不多了之後,把頭偏向傅涼旭,滿是歉意:“昨天本來已經給您安排好了房間,但是您非要睡在這裡,今天早上感覺如何?”
傅涼旭語氣淡淡的:“沒事兒,哪裡的牀都一樣,在這裡我更放心些。”
嘴上這樣,心裡卻是極其高興的。這個醫生來得正是時候,在極短的時間內爲自己的溫柔和細心又添上一筆,可以說是非常有用的助攻了。
這句話效果很好,薛芷夏聽了之後,沉默了一小會兒,不再繼續往旁邊躲避他,也沒有繼續趕他走。
她承認,想象到他徹夜陪伴在自己身邊,這樣的畫面讓她心裡一動。
好像有什麼已經熄滅的東西,又被重新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