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
磐石城。
成家內院。
“大嫂,事已至此,能否說出那背後之人究竟是誰?”
“……”
“哼!莫非大嫂以爲閉口不言,三弟當真就猜不出來嗎?”
院子中央,成家老三扶着虛弱的妻子,怒視着院子另側一名中年婦人,瞧他面色越發難看,爆發只怕也是遲早的事情……
這時候,一名下人神色驚惶地跑進院中,急切道:“稟家主,府外涌出大批軍士,已將我成府團團包圍!”
老家主滿頭銀髮,體魄卻是極爲強健,只不過近年來噩耗接踵而至,使他的精神看着有些不振,聽了下人稟報,他緩緩擺過頭來,斜視着那中年婦人,平靜地詢問道:“這便是你想要的結局罷?”
中年婦人便是成家老大的妻子,丈夫癱瘓在牀,她由於心中不忿,終日裡都鬱鬱寡歡,如今更是聽信了小人讒言,做出這有違倫理的事情。
“父親,不是……”
三弟的話可以不答,父親的話卻不能無視,她擡起頭就要分辨。
老家主似乎也沒有興趣聽她辯解,擺了擺手便回過身面向小兒子和兒媳,沉默一會兒之後,他終於做出了決定,輕聲道:“逃吧,既然毒素已被壓制,那便遠遠離開這個地方……”
說出這話後,老家主又看了眼三媳婦懷中嬰兒,隨後他搖了搖頭轉過了身子,只這一瞬間功夫,他彷彿便蒼老了好幾歲。
望着腳步蹣跚的老父親,成老三的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他扶着妻子一同跪在地板上,“父親在上,請恕兒子不孝!”
說罷,夫妻二人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成家可還有熱血兒郎?”
攙起妻子,二人便往院外走去,幾步距離後,成老三身上便迸發出滔天氣勢,整個成府都回蕩着他的豪邁聲音。
“有!”
“誓死追隨三將軍!”
“……”
待夫妻二人行至成府大門,他們身後已聚起上百號人,皆氣勢洶洶,劍寒甲亮。
再次回望一眼這座府邸,以及某間雜院門後隱藏的蒼老身影,成老三胸中一熱,右臂一舉,利劍直刺青天。
“殺!”
身後百餘人聞聲大振,一一拔出兵器,其中一位渾身靈力翻涌的青年軍士率先衝出成府大門,手中長槍一擺,高喊道:“鼠輩之人,安敢動我成家?”
在衆人的保衛下,成老三攜妻、子走出大門,只見成府之外盡是兵士,戰陣已然布起,殺氣凜然,最前方有一白麪長身之人手搖羽扇,正邪笑着望向這邊。
“呸!我道是誰敢困我成府,原來是你這跳樑小醜!”
看清楚府外那羽扇輕搖,顯得不可一世的人,成老三嗤笑一聲,更是往地下吐了口唾沫,“軍權便等同於無數生命,可沒你們想得那樣簡單,似你等心性,也妄想執掌南北軍團?”
白麪人收起羽扇,眼神微眯,嘴角一扯,道:“既如此,那你成家何故幾十年仍不放手?”
成老三“呵呵”一笑,道:“只因你等太過垃圾!”
說完此話,成老三望向最前方那青年軍士,“馮邑,開路!”
青年軍士重重點頭,只見他將手中長槍往地上一杵,槍尾剛一着地便回彈而起,他右手五指一張,一把抓住槍尾,左手順着槍桿滑上,最後身體往前方戰陣一旋,長槍橫掃而出,伴隨幾聲悶哼聲音,處於戰陣最前方那幾人直接被掃飛了兩三丈遠。
眼見成家人還敢反抗,白麪人將雙手背於身後,緊接着便退到了戰陣後方,怒道:“殺無赦!”
戰陣裡裡外外分爲好幾層,一但結成,便不容易被破開,成老三身爲將軍,更加明白其中道理,無奈他要守護虛弱的妻子,不能親自上陣。眼見局勢不利,他略一沉思之後隨即兩眼一亮,急道:“馮邑,結游龍陣!”
叫做“馮邑”的青年軍士得令,隨後便留了一半府兵阻撓,另一半人同他一道衝刺,游龍陣最前方龍頭處便是馮邑,其後成三三三之數排列下去,五十餘人結成長長一串,急速向着身前那密集的戰陣衝去。
“砰!轟……”
一經衝擊,對方又有好幾人被馮邑的蠻力掃飛,陣勢又出現了一個大大的豁口,馮邑身後府兵立刻朝兩邊分開,奮力撐住敵人反撲,至於三三之陣中那人則爲中間策應,不時遊走左右,若是戰友不幸殞命,他便要填補上去。
馮邑居前不斷衝進,後方府兵便拼儘性命抗住敵人攻擊,將通道勉強維持下來,留待成老三通過,只是敵人勢衆,往往成家府兵一人便要同時面對兩三名敵兵,不消多時,便有十餘人失了性命,魂歸大地。
“氣貫長虹!”
最前方,馮邑高喝一聲,渾身靈力聚於長槍之中,槍身流光閃爍,竟在半空幻化出一道土黃色虛影,形如馮邑手中長槍,只是外型更大了兩倍不止。
虛影化出,馮邑身子一躍,兩手高高舉起槍桿,待身形下落時猛然朝身前一砸,半空中那道土黃色虛影也隨之一道砸下,勢若千鈞,聲如驚雷!
阻攔在馮邑身前的幾十號兵士立時人仰馬翻,更有些倒黴鬼當場便被虛影壓成了血肉,大地都隨之一陣震動,好些人更是連站都站不穩。
“三將軍,走!”
成老三從通道中一步步走過,望着周圍這些爲他拋頭顱灑熱血的府兵,他一個堂堂男兒,既也留下了滾燙的淚水。
眼見成老三即將突破重圍,白麪人也不緊張,更是大聲喊道:“成老三,你認爲集三大家族之力,只有這點聲勢麼?”
沒人回答。
馮邑繼續迎戰,手中槍影重重,身邊不時有人影倒下,仗着一身人境修爲,他更是朝着敵羣反壓過去,打鬥之時,一道聲音傳到了成老三耳中,“三將軍只管出城,軍中自有接應!”
“大恩不言謝!”
成老三眼含熱淚,雙拳重重一抱,他虎軀一低,攔腰抱起妻子,身影幾個縱躍便掠出重圍,繼而消失在遠處樓閣之間。
成老三逃走之後,白麪人手掌一擡止住了己方兵士,望着渾身鮮血的馮邑,灑脫道:“何必呢,非要搭上這麼多無辜性命,你可知我三家爲了今天做了多少準備,若是他隻身一人,倒還真留不住,可如今……”
“哈,哈哈哈哈,嗯?”白麪人說着說着,便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喘息幾聲,隨即揮了揮手,“繼續將成府圍住,許進不許出!”
……
……
磐石城西門處,弒神軍上千人集結完畢,眼神堅定不移,與對面兩千餘名三大家族死士對峙着。
“三將軍,長路漫漫還望多加保重,此些雜兵我等自會料理,‘追風’已經等在城外樹林當中,切勿再回頭!”
一名將領模樣的粗眉壯漢站於兩方中間,身形挺拔,威勢沖天,他也不回身,繼續道:“弒神軍的兒郎們,今日便是考驗你等兵術之時,可有孬種懼怕?啊?”
“戰,戰,戰……”
隨着此人朗聲詢問,身後千餘弒神軍兵士齊聲高呼。
弒神軍近幾十年間都由成家掌管,故軍中親成家者不在少數,縱有些三大家族的奸細興風作浪,也影響不了兵士們對成家那根深蒂固的感情。
弒神軍多爲普通人,久經操練,倒也習得一身拼殺之術,其中兵長、隊長、偏將、統領等等都有修爲在身,徵南伐北間創下無數威名,天下大震。
面對如此虎狼之師,三大家族死士卻凜然不懼,要說精銳程度,只怕他們相比弒神軍還要更甚,眼前這千餘人在他們眼中只是一具具死屍罷了!
成老三交待幾句之後,便從城門中離去,身後大戰瞬間爆發,刀光劍影爭相綻放,慘叫聲、怒喝聲不絕於耳,縱使戰況如何激烈,弒神軍死傷成片,成老三一望向身邊之人,心中戰意便頃刻消退,直往城外樹林掠去,未曾有半點遲疑。
……
磐石城西城門的大戰已經停息,弒神軍千餘人無一倖存,便連那粗眉將領也身首異處,便連手腳都被砍斷了,兩千餘死士只剩下了七八百名,此時正在清掃戰場,將地上尚有呼吸之人一一解決。
離戰場百十步外一間靠街的酒樓二樓窗口,一名圓臉大耳渾身流油的中年男子轉過身體,目光望向桌間另外幾人,沉聲道:“看來成家這幾十年也沒白活,終究還是有些威望。”
桌上另外一名眉眼狹長,皮膚如女子般白皙水潤的中年男子手指敲着桌子,開口道:“逃出磐石城罷了,只要他成老三還在中原,便容不得有片刻喘息!”
圓臉大耳男子點了點頭,衝着門口處擺了擺手,道:“去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門外身影一閃即逝,只有聲音傳了進來,“領命!”
……
……
十餘年後,龍泉山山腳。
一叢茂密樹林之中。
父子二人正躲在一蓬高草叢中,屏息凝神,緊緊注視着十丈外一處平坦地方。
順着他二人的目光望去,只見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一頭毛色灰黃的雌狼正在撕扯一隻山羊的皮囊,看其皮包骨頭的模樣,只怕是有很長時間未曾進食了。
在雌狼兩丈開外,一頭體型較大的雄狼高站在一塊岩石上,目光四下環顧,小心翼翼地觀望周圍動靜,它便是雌狼的伴侶。
雌狼撕開山羊的皮毛之後,便開始狼吞虎嚥,血水伴着筋皮骨肉一齊被它吞到了肚子裡,等它再度將頭擡起,整個腦袋上全是血紅顏色,顯得格外的猙獰可怖。
雌狼美美地享用了一頓大餐,精神看起來也好了許多,它未曾休息,衝着雄狼低嗚一聲之後,身子幾個跳躍,便消失在密林深處。
等它走後,雄狼又四處探視一番,這才返回山羊屍體處……
“看清楚沒有?”
“嗯嗯……”
“天地萬物,當爲一個整體,循環往復,方能長盛不衰。”
“我明白了父親,可是雌狼怎麼忽然跑掉了?”
父親摸着兒子的頭,眼神迅速變得柔和,道:“因爲它們還有一窩孩子,正在等待父母帶着食物歸來啊!”
“哦……”
少年緊盯着雄狼,也不知是否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
等到雄狼也消失無蹤,父子倆這才從藏身處走出來,二人一前一後,向着山下走去。
此地位於中原西部,一個極其偏遠的地方,我們的故事,便是從這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