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弈楠只在市戶司坐了半個時辰就離開了,他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有些人身上天生就帶有一種感染力,只要與她待在一起,不消多久,便能使人忘掉煩惱,讓人的心情好上許多。
還有些人,無論她的笑多麼陽光,無論她有多麼體貼,只要不經意間與她對視一眼,那種翻江倒海般噁心的感覺便會迎面撲來,不管再好的心情,都會在瞬息間遭到破壞,使人整日都吃不下飯。
徐瑛藍是前者,而白弈楠名義上的夫人便是後者。
白弈楠剛踏進白府大門,晉惠香便立刻迎了上來,她笑得很甜,因爲她的夫君回來了。
只見她直直地向着白弈楠奔了過來,兩隻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叫人根本分不清她到底是睜着還是閉着。
“嘭!”
白弈楠沒有躲開,他也不需要躲開,他瞟了眼自己的這位夫人,隨即便右手一揚,其身前立刻升起一面靈力盾牆,不薄不厚,卻能夠剛好擋住晉惠香。
晉惠香根本沒有防備,隨着一聲沉悶的碰撞聲響起,她的半邊身子都似被撞得麻木,她想過許多種與白弈楠相處的方式,但她卻忽略了白弈楠的意願。
她的丈夫,對她根本沒有任何好感。
她的婚姻大事,只不過是父親晉芸美用以維持晉、白兩家關係的一種手段而已,而這種手段也只有一個弊處,那便是犧牲掉她的幸福。
身爲晉家的女兒,晉惠香早就有這種覺悟,她沒有覺得這是一種交易,她反而十分歡喜,因爲她喜歡白弈楠。
喜歡,便要去爭取,她如願以償嫁入了白家,嫁給了這位在她心裡佔據了全部位置的人,儘管白弈楠對她不屑一顧,但她依然很高興,因爲不管如何,白弈楠都是她名義上的夫君,更何況如今他們都生活在同一座府邸,能夠經常見面。
她揉着被盾牆撞疼的肌膚,隨後圓臉一舒,道:“夫君回來啦!”
白弈楠不敢再看晉惠香的臉,他別過了頭,否則他怕自己忍不住一巴掌將其拍死,他深吸一口氣,隨後淡淡說道:“府內生活可還習慣?”
他本想聽到晉惠香真實的想法,因爲白家是他的白家,晉惠香的任何舉動都有眼線監視,他每日都會收到彙報,他知道晉惠香過得很不好,也清楚她悄悄流過多少次眼淚。
晉惠香萬分欣喜,這是她的夫君第一次關心她的生活,她連忙繞到盾牆的另一邊,因爲這個位置正好正對着白弈楠。
“府內一切都好,我喜歡這裡,也很習慣這樣的生活,若是夫君能夠常來看看惠香那便更好了。”
白弈楠嘴角狠狠一抽,袖袍下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
自己還是太年輕,此話問得確實有些莽撞了。
“習慣就好,方纔回府前我見城中搭起了戲臺,像是有戲班表演,你若無事……”
“我有時間!”
“走吧夫君!”
白弈楠話還沒說完,晉惠香的眼中便放出了光芒,她已經壓制不住心中激動,那肥厚的嘴脣說話時都有些顫抖。
“咔嚓……”
盾牆碎了一地,白弈楠的懊惱也丟了一地。
此時的白弈楠如同吃下了黃蓮一般,方纔的他只是想給自己一巴掌,而現在的他簡直要原地爆炸,其實他是想讓晉惠香獨自去看戲法,奈何他的話還沒說完,晉惠香就一口應承下來。
白家家主第一次與自己的夫人一同走出白府大門,此景極其罕見,連白府那些下人們都在悄悄議論,更別說外界那些等着看熱鬧的無聊的閒人。
白弈楠與晉惠香走到哪裡,哪裡就會立即轟動起來,異樣的目光不斷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白弈楠的臉黑得猶如鍋底,而晉惠香則是大大方方、眉開眼笑地貼在夫君的身旁。
這一刻,白弈楠忽然後悔了,他怪自己以真實面目示人,他怪自己當上家主,便忘記了外界的流言蜚語。他,應該如當初去市戶司那樣,穿上厚厚的袍子,將自己從頭到腳,全部包裹在黑暗當中。
那樣,便沒人能夠認出他的身份。
磐石城很大,每走一步,對白弈楠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他許久沒有這樣緊張過,而今天他卻從頭到腳都被汗液溼透。在他旁邊,晉惠香的目光一直留在他的身上,腳步更是亦步亦趨,那模樣還真像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夫唱婦隨,看起來十分和諧。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丰神俊朗,一矮胖粗壯,如此組合,真可謂是相得益彰。
此番看戲,倒是讓磐石城中的百姓們看了一出好戲,臺上演得如何已被人們自動忽略,因爲今日的精彩,纔是真正的人間大戲!
……
磐石城北,悟靈山頂。
今日,這裡也發生了一起大事,悟靈院敲響了巨鍾,所有學生全數聚集到修身殿前,院長書癡大人鶴髮童顏、氣息雄渾,如一棵萬年蒼松般筆直地紮在殿前。
人們以書癡爲中心,在修身殿外圍成了一個大大的半圓,所有人皆神情肅穆,且目光堅定。
書癡大人面前,正跪着一名青年,此人相貌平常,氣息內斂,看着也是孔武有力,想來也是位修行有成的天縱奇才。
他跪下沒一會,書癡大人這纔開口,只聽他道:“你可知山下世界,有諸般兇險?”
那青年仰起脖子,正色道:“徒兒明白!”
書癡大人沉聲再道:“修行一途,有如逆水行舟,你當勤修苦練,切不可有半點荒廢,……,不驕不躁,遇事但憑本心。”
青年重重點了點頭,應道:“徒兒謹記師尊教誨!”
一番交待,足以證明這青年在書癡大人的心中到底有多麼重要,沒錯,這名青年便是書癡大人的弟子:林正。
之所以有今日這一幕,皆因爲林正做出了決定,他要下山。
方今天下,雖看着風平浪靜,實則卻是暗潮洶涌。
自天降暴雨,水淹無數城鎮之後,南疆大地又迎來了一場蟲獸暴動,山崩地裂、勢不可擋,使得萬澤界數十萬生靈唯有放棄這片生養他們的土地,轉而往西靈避難。
亂象四起,如今的神州大地便如那多事之秋,正需要英才奮起。
林正站了出來,正如當初成小溪問他那樣,面對異變來臨,他要以這身血肉,去撫平天下傷痛!
他很明白這代表着什麼,也明白此行到底有多危險,但他早已經做好決定,他,義無反顧!
三叩六拜,以此報謝師恩,書癡一動不動站在原處,只是緊緊盯着林正看。
林正,是他的弟子,也是他唯一寄予厚望的人,如果林正願意留在山上,待到日後破入天境,書癡定會將悟靈山交到他的手上。
可林正拒絕了,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抱負,他不會將自己束縛在這座四面都是絕壁的悟靈山上,因爲他的胸懷,包含了整片天地。
叩拜之後,林正再深深看了眼師尊的臉,隨後他身子一轉便飄然離去,那般灑脫,那般堅定。
在他身後,跟着約莫上千名悟靈院學生,有的只二三十歲,有的卻已到了不惑之年,他們也和林正的想法一樣,要用自己這一身修爲,爲天下人撐起片刻太平。
下山之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向南而去,意氣風發,一往無前,他們的目的地乃是中原邊境,與南疆接壤的地方。
南疆大變,蟲獸四起,有些來自深淵地底,有些來自毒瘴亂澤,它們兇狠殘暴,將所見事物盡數摧毀,等到南疆徹底淪陷,它們勢必會侵犯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