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府的老侯爺聽着身邊的繼妻年馮氏吹着枕頭風,老眉深皺。
年輕時娶的嫡妻正室在記憶中是極溫柔的,哪裡知道一場急病年紀就撒手人寰了,後來才娶了馮氏主持中饋,這威武侯的女兒卻是不太如人意,不過人老了,也不想再折騰,只要日子過得去就行。
年馮氏卻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老丈夫的心思,只是語帶幾分泣音道:“老候爺如果哪天兩腳一伸了,我與咎兒真不知靠誰去?我這繼母就是難做,親近了別人說是別有用心,疏遠了別人又會說對元配所出的長子不管不問,這幾十年來我容易嘛我……”
年老侯爺翻了個身,早知道她今天如此話多,那他就不在這兒留宿了,在自己的院子反而自在一些。
年馮氏惱恨地瞪視着這老頭的背影,當年以爲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才設計嫁給他,哪裡知道他的心都偏向那死人,這麼多年看她在後宅步履艱難也沒有給她撐過一次腰。更可恨的是給年復娶了那個愛磨鏡的盛寧郡主,這兒媳只差沒跳到她的頭上撒尿。
她再度欺身上身,兩手拉住這老頭的手臂,一股老人家特有的味道傳來,她嫌棄地皺了皺鼻子,嘴上卻是不依不饒地道:“候爺,您倒是說句話啊,難道真給徹哥兒娶個出身那麼低的正室?這不是讓人笑話嗎?”
“那你想怎樣?”年老侯爺轉過身,老臉不甚耐煩地看着這繼妻,還讓不讓人睡了?最後還是勉強壓下自己的脾氣,想着夫妻幾十年不容易,安撫地拍拍她的背,“你也別怪老大他們,我們家世太耀眼,娶個平凡點的進來當孫媳婦也未必不好?咎兒的正妻不正是你侄女嗎?你也別老找她的不是,姑侄倆是親上加親,將來你老了,她也不會不管你。”
年馮氏心想這不是廢話嗎?自己親生兒子的正妻對她還算恭敬,只是將來這爵位卻是大房的,她一想來就不甘心,只好再度道:“我家侄孫女珊姐兒對徹哥兒是一往情深,侯爺以前不是也說珊姐兒長得好嗎?我只是想要多個保障,如果珊姐兒嫁給徹哥兒爲正妻,威武侯府與我們永定侯府會更親近,侯爺就當爲我晚年着想一二,應了吧?”
年老侯爺到底不耐煩聽這些個事,況且這事情年徹已經跟他報備過,他也同意了,現在聽到這繼妻還想再使手段,最終將錦被一掀,下牀趿鞋。
“侯爺?”年馮氏忙拉着他的手。
年老侯爺一把推開她的手,語氣微惱道:“我回院了裡去睡,徹哥兒的婚事我已答應他們娘倆,由他們娘倆自個兒決定。你啊,還是收收心吧,別老爲了你那侄孫女奔波引得大家都不快。咎兒已娶了小馮氏,你就別再瞎折磨了,我年家不可能只娶馮家的女兒。”當即就回絕了繼妻的要求。
年馮氏的臉上陣紅陣白,男人一旦狠心起來是九匹馬也拉不回來的,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老傢伙離去,幾十年來她在永定侯府得到了什麼?越想越不甘心。
一宿都沒有安眠,直到天亮才迷糊地合了閤眼,年馮氏的心如火燒火燎地烤着,一時間又夢到幾十年前少女時做的夢,醒來時還一臉的唏噓。
好一會兒,這才喚人進來梳洗,正無精打采地用着早膳,親兒子的媳婦小馮氏就急急闖了進來,這舉動有幾分失禮,她正想喝斥,就聽到小馮氏乍呼地道:“姑姑真該到榮華院去看看,幾十擔的聘禮,盛寧郡主這可是大手筆,我看了都要眼熱……”
小馮氏邊說邊比劃,這比上回聘喬家長房嫡女的時候還要隆重,最後不無嘲諷地道:“聽說這會兒要聘的還是喬家的女兒,真不知道這家的女兒有什麼好,之前那個出了醜事,最後病死在庵堂,現在又巴巴地卻聘個身世更可憐的,姑姑,您說這盛寧郡主與徹哥兒都在想什麼?祖父與大伯也不管管他們?”最後是巴不得這婆母再挑起事來,好攪和掉大房這樁喜事。
年馮氏的臉一搭,看了眼侄女,這侄女什麼都好,就是眼皮子太淺,“婚嫁之事自有他娘操心,我們在邊上看看熱鬧即可。”說完,即低頭再喝粥。
“姑姑,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家珊姐兒比喬家的女兒好多了,憑什麼就不能嫁進來?如果大房那邊有我們的人,以後進行什麼計劃都要方便得多。”小馮氏低聲提醒,以爲是自家姑姑忘記這一茬了,她可還想當永定侯夫人呢。
年馮氏斜睨她一眼,沒再吭聲,如果真能行,早就行了,也不用珊姐兒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使的勁都使到馬腿上,半分用也沒有,最後看到這侄女越說越離譜,遂道:“你還不如多操心操心行哥兒的婚事,早日把太子的七女兒福郡主娶進門爲宜。”總的有個人壓壓盛寧郡主的風頭,好在給自己的親孫子定了個家世一等一的媳婦。
纔不過三十出頭的小馮氏已生了二子一女,長子年行不過才十六歲,前年太子的七女兒福郡主病得半死,爲了沖喜急着定親,這才與年行定下了婚約,這可算是年馮氏這些年來第一得意之事。
此時小馮氏得意一笑,“我昨兒纔剛去看過福郡主,身子骨兒也好了不少,現在正與她娘商議着明年成婚的時機,勢要比大房辦得隆重才行。”只可惜這位七郡主的生母不是太子妃徐氏,只有側妃之位。
姑侄倆都打着如意算盤,如果將來太子登基,福郡主勢必會得到個公主的名頭,她們再運作一番,興許能承襲侯爵。
馮珊等了老半天都沒有等到姑婆的好消息,心裡不禁有幾分着急,只是身爲女兒家不好去催這事,思考了半天,最後下定決心去找兄長,兩兄妹在屋子裡議了一下午,外別的下人都聽得到兄妹倆的爭執,期間更是聽到馮珊的哭聲,遂有那些個碎嘴的下人都在悄然議論。
威武侯世子馮廉在妹妹的哭功下,最後只得讓步道:“你呀就非要他不可嗎?我看年徹也沒好到這程度,除了相貌好之外哪裡值得人心儀?”
“我就是心悅他。”馮珊使性子道,這是下下策,但是她相信只要她能嫁進去,以柔克剛,總有一天,他會愛上自己的。
馮廉最終敗在妹妹的堅持下,只得應了她那胡鬧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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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珊心喜若狂地離開哥哥的院落,一路上都在盤算着自己的計劃,她花了這麼多心思,絕不能半途而廢,再說當年自家姑婆也不就是用這樣的方法嫁進去的?現在不也過得挺好?
馮廉在妹妹離開後,即往父親的院子,看到父親正在舞劍,肅手恭立在一旁,直到父親放下劍,他方纔上前行禮,把妹妹的想法道出。
威武侯皺了皺眉,對於珊姐兒的心事他也略知一二,曾試嘆過年復的想法,哪知道他雖沒有直白地拒絕,但話裡的意思很明顯,不太想要兩家再交親,許是繼子與繼母的關係始終處得不好。
“爹,我尋思着我們家已經有兩人嫁進去了,珊姐兒若能再嫁進去,這永定侯府就會是我們馮家人所把持,也未爲不好,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
威武侯想想兒子說得也有幾分在理,遂隱晦地點了下頭。
馮廉得了父親的點頭,這纔下去做準備。
不就是一樁婚事,喬蓁並不知道會掀起這麼多波瀾,抽空正在教寶妹學斫琴的基本知識,師徒二人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得聚精會神,正在氣氛尚好之時,聽露急匆匆地進來,“姑娘,五姑娘來了……”
喬蓁愣了愣,趕緊吩咐寶妹讓她自個兒將之前的知識消化掉,然後出了密室,剛到得外廳,就見喬茵正一臉鬱色地等在那兒。
“五姐姐可是出了什麼急事?”她也跟着着急。
喬茵看到她到來,這會兒倒是不急了,只是一個勁兒地看着她。
“五姐姐,你是不是要把我急死?”她坐到喬茵的身邊,正接過映夏遞上來的茶碗,一面撥茶渣一面催促。
“七妹妹,我可能要改口喚你一聲五舅母了……”喬茵的聲音聽來涼涼的。
喬蓁卻是剛喝的一口茶水全都噴了出來,對面的喬茵急忙起身避開,她則是急促地咳着,一旁的聽露忙給自家姑娘拍背。
“五姐姐,我可是有得罪你的地方而自個兒不知道嗎?”她的臉頰抽搐道,這是她聽過最不好笑的笑話,莫非這麼快就到愚人節?
喬茵再度拍拍衣裙坐了下來,這會兒不再說些讓人噴茶的話,而是正色道:“你什麼時候與我五舅有了來往?你可知道,我外祖母今兒過府與我娘商議你與我五舅的婚事,”她喝了口茶水,賣了個關子,在看到喬蓁變了臉色的臉,這纔再度道:“這是亂了輩份,我娘自是不應承,只是我這外祖母很是堅持,看來要鬧到祖母那兒。你也知道三房無長輩,一旦祖母真答應,這婚事可就真成了,那會兒我還真得喚你一聲五舅母。”
喬蓁回想自己與朱爾德的來往,好像也沒有出格與輕佻之處,怎麼就引來了他家的求親?真該來的人現在還沒到,不應該的人卻出現瞎攪和,這算個什麼事?
“我與親家五舅並沒有兒女私情,拜託,那可是我長輩,我吃飽撐着纔會瞎眼行事。”她正色地解釋,免得人誤會她行事不端。至於喬老夫人那兒她倒是不擔心,如果朱家去提親事,八成是不成的,喬老夫人那可是勢利得很。
喬茵其實也知道這婚事是不成的,喬蓁早已是年徹的口中物,誰敢來爭食,那就等着倒黴吧,只是稟着看戲的態度,所以纔會先來找喬蓁,“你急什麼?年徹都還沒着急呢。”
喬蓁聞言,頓時錯愕地看向這五姐姐,那不是她的外祖母嗎?如果真個倒黴了,她也不能光彩吧?
“我這外祖母最是看不起人的那種,老是自以爲是又自視甚高,我還真巴不得她碰碰釘子好挫挫銳氣。”喬茵很沒良心地笑道,其實她也隱隱地知道,自己的母親並不是朱老夫人所出,所以纔會有如此淡漠的親情。
喬蓁頓時哭笑不得,這五姐姐有時候真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看來她要爲朱老夫人節哀了,不過轉念一想,想到了朱爾德,不知這是朱老夫人的突發奇想,還是他的真實想法。“五姐姐,親家五舅他……是如何想的?”
喬茵斜視這堂妹一眼,“他還能如何想?如果不是他有非份之想,我這勢利眼的外祖母如何會注意到你?你若是高官之女那就另說,問題是你並不是,再說你的舅家是錢家之事都被忽略去了,可見這回我的外祖母有多鐵了心想要討你去當兒媳。”
喬蓁聞言,到底高興不起來,平白惹了別人的情債終是不妥,最後道:“我修書一封,你幫我帶給親家五舅,我既沒有多情於他,自然也不好讓他剃頭擔子一頭熱。”她可不是某綠茶人士,最是怕這種多餘的情債,光是年徹她就應接不暇了。
喬茵聳聳肩,無可無不可的,只是到底想到這親五舅有心臟病,確實不宜受刺激,這纔有幾分着急,起身拉着喬蓁去找文房四寶。
此時的喬家二房卻是氣氛極詭異,二夫人喬朱氏是萬萬沒想到嫡母居然會看上喬蓁,侄女變弟媳,這不是荒唐嗎?臉上的神色更是難看得很,“母親,這不妥?傳出去只會讓人笑話……”
“我都不怕讓人笑了,你還怕什麼?”朱老夫人冷冷道,“不過是讓你辦點事,你就這麼諸多推搪,莫非當了個六品官的夫人,就不將行商的孃家人看在眼裡?”
二夫人聽到嫡母越說越離譜,心裡也憋着一肚子氣,最恨這嫡母用這語氣說話,最後只好寄出一面大旗,“聽說年世子也中意她,母親,我們朱家可惹不起這號人物,還是就此罷了爲好,我再給五弟打聽哪家有合適的女子……”
朱老夫人將手中的茶水潑到了二夫人的臉上,看到她一臉狼狽地拿帕子抹去,這看不起孃家的出嫁女真是要不得,“那年家可來提親了?”
“尚未。”二夫人這回老實地答道,一直生活在朱老夫人的淫威下,她很快就知道嫡母不悅。
“這不就得了,我之所以選擇事先與你提,就是待會兒與你婆母商討時,你能在一旁搭一把口,現在男未婚女未嫁,誰娶誰還不一定呢。”朱老夫人道。
二夫人惟有諾諾地點頭,最後聽到朱老夫人要到喬老夫人的院裡去,急忙起身侍候着嫡母出去。
喬蓁在傍晚時候,就接到了喬老夫人院裡傳來的消息,沒有意外,喬老夫人既沒有應聲也沒有拒絕,聽聞朱家給的聘禮十分豐厚。喬老夫人自是打着如意算盤,一來可以刺激到永定侯府趕緊來提親,二來就是萬一年徹那邊真成不了事,也好有條退路,至少能把她賣個好價錢。
這祖母,到底還是私心爲上,她有幾分不悅地想到。
喬維皺緊眉頭,“姐,要不要給年世子送個信?”
“不必。”她一臉鎮定地道,繼續手裡的活兒,“如果連這都擺不平,那他的能力也不過如此。”反正她於他不過是責任,就看看他對這責任有多在乎,一想到這,她就鬱悶地丟下手中斫琴的工具,踱步到窗前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氣。
喬維再遲鈍,也知道自家親姐與年徹似乎有些隔閡,少年的身子在這段調養的日子裡,很是抽高了不少,與喬蓁差不多平齊了,甚至隱隱高了些許,“姐,你與年世子是不是正在鬧不愉快?”他問得很是小心翼翼。
“沒有啊。”她轉頭摸了摸弟弟的頭頂,笑語道。
“可我感覺到你不快樂。”他一針見血地指出。
喬蓁怔愣了一下,不得不說喬維的觀察力很是強,而且也極敏感,“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給了一句欠揍的話。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不滿地抗議道。
“在我眼裡,你就是。”她笑道,並不在意他的抗議。
最後,喬維還是無功而返,挫敗地離去前只是道:“姐,如果你現在不想嫁給年徹了,我絕對支持你。”
喬蓁的眼裡頓時盛滿感動,這弟弟果然沒有白疼。
對於馮家人,年徹並沒有太多的好感,那位繼祖母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先前老給他賜些美貌的侍女,哪怕看他不爲所動,也還是樂此不疲,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過接到威武侯府的世子邀約時,他也沒有拒絕,而是欣然點頭同意赴約。
只是這酒果然不好喝,他看了看手中的杯中物,嘴角冷冷一笑,想不到這威武侯的家風果然一脈相承,儘想使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馮廉看到年徹喝下那杯酒後,方纔藉着酒醉要去茅廁,一臉醉醺醺地起身告罪,然後未等年徹答話,即不禮貌地歪歪斜斜地走了出去。
年徹的眸子眯了眯,這當哥的爲了妹妹真是煞費苦心,他若不成全還真不厚道?嘴角的笑容越發冰冷凍人。
一走過拐彎,要人扶着才能走的馮廉立即一把甩開小廝的手,醉得似不醒人事的表情頓時變得精神無比,疾走在迴廊上,沒多久即與馮珊遇上。
“藥效應該發作了,你現在趕緊過去。”他朝妹妹急聲催促。
馮珊點點頭,拉了拉身上厚厚的鬥蓬,成敗在此一舉,對於年徹,她勢在必得。
兄妹倆交換了一個眼神,即交錯而過。
馮珊在走到年徹所在的那間廂房時,看到屋子裡烏黑一片,心底略有幾分緊張,哪怕要行這下三濫的手段,她到底還是清白的姑娘家。
“來人,點燈。”年徹那略帶醉意的聲音似來。
她的心頭一熱,他果然在裡面,吞了口口水拉了拉身上的鬥蓬,只要生米做成熟飯,他想後悔也不行,思想建設了一番,她這才朝侍女揮了揮手讓她們原地待命,懷着希望地心踏進廂房裡面。
黑夜給了她很好的掩護,她把羞恥心都交給了黑夜,敞開自己的心懷,準備迎接新的生活。
外面的侍女聽到屋裡的曖昧聲音,都羞紅了臉蛋,對於自家姑娘的心思,她們瞭如指掌,想到年世子那張俊美至極的臉蛋,心裡也開始做着姨娘的美夢,這是大戶人家侍女最經常做的夢。
正在這個時候,威武侯正與永定侯年復走過來,兩人都是老相識了。
“聽說兩個小輩正在喝酒,我們兩老去看看。”威武侯笑道。
年復先是皺了皺眉,最後欣然點頭,本來與威武侯的商談已結束,無奈對方提及自己的兒子,他這個當爹的也不好現在就走,禮貌上也要去看看。
只是一到那廂房前,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威武侯不怒而威,“這是怎麼一回事?廉哥兒呢?”
“爹,你喚我?”馮廉立即出現,似乎聽到父親威嚴的聲音,酒意都醒了一半,只是打了個酒呃出賣了他。
“你幹什麼去了?”威武侯朝兒子豎眉道。
“我……我去解手了啊……”馮廉立即答道,而且站姿正了不少,可見被老爹一嚇,立刻酒醒。
不知這對父子在唱什麼雙簧,年復的眉頭皺了皺。
恰在這個時候,裡面傳來馮珊的泣音,“年表哥,你要作什麼?你快放開珊兒啊……別……你別這樣……”
疑似被辱的聲音充斥在這一方空間裡,外頭站着的三人都面色一變。
年復更是抿緊了嘴脣。
威武侯父子不再耽擱,先後衝進去。
威武侯卻是看向年復,語氣僵硬地道:“我們兩家是姻親,年侯爺,現在你兒子借酒欺負我女兒,這事怎麼算?”
“我們先進去看看,眼見爲實。”年復冷道,看來今夜是有人故意佈局給他們父子,果然祖上有人不講道德,後代自然也有人繼承。
“我看看到時候你如何詆賴。”威武侯這會兒動怒地一腳踢開擋路的凳子。
裡面的燈已經點亮了。
馮廉抓着一個高大的人狠命地揍,“年徹,我算看錯你了,你居然趁着酒醉冒犯我妹妹,我打死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混蛋……”出手極狠厲。
馮珊卻是哭着掩住自己破爛的衣衫,看到父親出現,即奔過去,“爹,爹,你要爲女兒做主啊……”哭聲漸響,“女兒不過是聽聞哥哥喝醉了酒,放下不下才過來……一看,哪裡想到……嗚嗚……”邊哭還邊用眼角偷偷看向永定侯,這回既成事實,又有長輩在,也由不得他年徹抵賴,雖然賠上了她的閨譽,但結果還是喜人的。
在哭聲下她慢慢地綻開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年復的臉鐵青起來,對於馮家的女人,他是由衷的討厭,正正因爲有年馮氏這繼母,才讓他對女人最終提不起興致,要不是爲了子孫後代,爲了爵位傳承,更爲了不讓繼母的盤算落空,他纔會勉爲其難地與盛寧郡主生下了年徹與年初晴。
現在這馮家人又故伎重施,看來是死也不想放過他年家,自己的兒子也糊塗,看那平日精明的樣子,現在居然被人算計。
“年侯爺,你到底如何想?”威武侯這會兒站在年復的對面,以氣勢相逼,“現在你兒子惦污了我女兒,如果你年家不給一個交代,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年復的表情更爲難看,沒想到他避開了娶馮家人的陷阱,到頭來兒子卻避不開,揹着的手握緊青筋凸現。
威武侯卻是瞬也不瞬地看着年復,大有一語不合即開打的架勢。
“在說什麼這麼熱鬧?”年復由着小廝扶進來,似一臉疑惑地道,只是隱在嘴角的笑容卻道出了他的好心情。
年徹?
衆人聽到他的聲音,當即擡頭看向從門口走進來的人。
“你……你怎麼會……”馮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剛抓的奸不是年徹的,那這個被他打得半死的人又是誰?
衆人的想法都與馮廉一樣,頓時,幾雙眼睛都朝那低垂着頭一聲不吭的男人看去,馮廉更是粗魯地抓住他的頭髮擡高他的頭。
馮珊早就一臉青白,當看清那與年徹身高差不多的男人是馮家花園裡的一個園丁之時,她受不住這麼大的刺激,尖叫出聲,“啊——怎麼會是他?”
輕薄了她的只是馮家的下人,而不是年徹,這實在太駭人聽聞了。馮珊接受不了這樣的變化,捂住臉一個勁兒地尖叫,想到自己被一個骯髒的男人碰觸過,頓時就恨不得拿把刀將那肉割下來。
年復看到這戲劇性的變化,頓時大笑出聲,這麼多年來總算出了一口惡氣,馮家的女人也有今天?此時他嘲弄地看向一臉震驚的威武侯,“馮侯爺,這與我兒可沒有關係,你可不要認錯女婿,雖然這女婿不咋的,但也是令千金所先,你不會這麼狠心棒打鴛鴦吧?我可等着喝杯喜酒。”
年徹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半醉的樣子,“我不過去趟茅廁,馮表妹要與心上人幽會,可要選好地方啊,你們真是……急不可耐。”最後責備中隱隱有些嘲弄。
馮珊聽到他的聲音,當即哭着上前,“不,不是這樣的,表哥,你要信我,我愛慕的只有你……”
“馮表妹,我可當不起你的愛慕。”年徹的身子往後一退,似乎像是不堪其擾,“一個會與下人私通的姑娘,我年徹可招惹不起。”
“我沒有,我沒有——”馮珊最終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知道他怎麼出現的,我要殺了他——”拔下頭上的金釵就要朝那名膽敢惦污她的園丁刺去。
年徹的手微微一彈,只是算晃一招,馮珊近到園丁面前時手中的金釵“咣啷”一聲掉到地上。
“馮表妹何必殺掉自家情郎呢?我想馮侯爺必定會有成人之美。”年徹轉頭看向威武侯。
這個時候的威武侯已經從最震驚中回過神來,看了眼丟人現眼的兒子與女兒,本想設計他人卻反遭人戲耍,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丟人丟到家了。
他朝兒子怒吼一句,“還不把你妹妹拖下去,還嫌不夠丟人啊。”
馮廉拉起呆滯的妹妹,低着頭趕緊出去。
在經過年徹身邊的時候,馮珊有幾分期待地看着年徹,希望他能對她有幾分憐惜。
馮廉見狀,用力扯住妹妹就急急地出了去。
這一場鬧劇最終還是收場了,威武侯連裝裝樣子送年家父子出去也未曾,可見是震怒到了極點。
“沒想到最後反被你將了一軍。”年復滿意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從未有像這一刻般喜歡過這個兒子,果然還是他的種。
年徹沒有應答,不過是堪破一個簡單的局,不值得拿來炫耀。
當他發現馮廉給他倒的酒裡有催情藥時,他就知道馮家在打什麼主意,所以早就讓小廝去馮家的下人圈裡抓一個身型與他相似的來,這才李代桃僵反將了馮家兄妹一軍。
“他馮家當我們永定侯府是這麼好進的?哼。”年復冷聲道。
在回程的路上,年徹接到喬蓁那邊的新情況,頓時眼睛都瞪大了,沒想到朱家會不顧輩份向喬蓁求親?這太出乎他的預料了,不過隨即眼睛一眯,這朱家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他朝暗衛道:“我要讓朱家明天起就有生意的危機,通知錢家立即動手。”當初也是看在喬蓁的份上,念及喬茵到底還有幾分用,這纔會放過朱家,現在居然敢搶他的女人,他會答應纔有鬼。
年復看到兒子爲了一個女人大動干戈,非但沒有阻止,反而還頗爲贊成,兒子不能學他這般,雖然以前他從不在意,但今夜發現兒子還是兒子,“你終也長大成人了。”
年徹看向突然感性起來的老爹,在他已經不需要父愛的時候,他卻來關懷他,多少讓他有幾分意外,不過已過了期待的年紀,內心再也驚不起一絲波瀾。
“你的婚事,我會督促你娘儘快,一個小小皇商的兒子還不足以來搶我的兒媳婦。”年復看到兒子一臉的平靜,終有幾分尷尬,最後還是說了句贊成兒子婚事的話。
年徹看了看他,“爹不反對?”
“只要不是馮家的賤人,爹一概不反對。”年複道。
年徹臉上這才微微有笑意,他們到底還是父子,在這方面的喜好還是頗相似。
皇商朱家突然間就陷入了危機當中,不但外頭的生意受到影響,更重要的是進獻到宮裡的一批頂級絲綢出了問題,連朱老太爺也驚動到,朱家全面召集所有的家族成員,連養病中的朱爾德也不得不起來處理事情,從而錯過了喬茵送來的信。
而朱老夫人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她只一門心思要贏過那永定侯府先把人娶進門,只要木已成舟,那一切就塵埃落定了。畢竟在她的認知裡,年家是不可能會娶喬蓁爲正室,重視點的不過就是納爲良妾,又豈會爲了一個女人而大動干戈?
在她正爲提親而忙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朱爾德最終收到了喬茵送來的喬蓁的親筆信,在信裡喬蓁很委婉地告訴他,她已有心上人了,對於他的錯愛無顏接受,請他不要做下令雙方都尷尬以及終會後悔的事情。
朱爾德從未覺得如此沒有顏面過,他是對喬蓁有好感,可沒有想過要娶爲妻室,母親這不是在胡鬧嗎?這讓他以後有什麼臉面再去見她?
不顧岌岌可危的生意,也不顧纔剛有起色的身子,他急忙趕回朱家阻止母親的行爲,他朱家不能這樣不要臉面。
在他到達朱家的時候,正好看到媒婆與母親正在清點聘禮,頓時臉色都青了,急得朱老夫人又以爲他要犯病。“兒啊,你這是怎麼了?”
“娘,趕緊取消這無恥的想法,我從來沒想過要娶喬家的女兒。”朱爾德正色朝母親道,一手更是捂住胸口。
“我這也是爲了你好,你放心,娘都想妥當了。”朱老夫人道。
“娘。”朱爾德朝母親怒吼一句,因爲急怒導致心臟病發,很快就暈了過去。
朱老夫人卻是嚇得臉色都白了。
在朱爾德急救的時候,朱老太爺也回了家,在外奔波了幾天,眼看很多生意都被錢家搶了去,後來送了不少禮,纔打探到這次危機的來由,是永定侯府使的計。
回家與朱老夫人一說,朱老夫人也險些暈過去,她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棘手,年家爲了喬蓁會花費這麼多心思。
“把這不切失際的想法都收起來吧。”朱老太爺狠色道。
在入冬後下的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喬蓁剛剛換上新做的大氅,這可比去年的結實了不少,握着手爐到喬老夫人的院子,畢竟昨天她收到年徹給她的信,說是選在今天來提親。
棄了騾車,頂着飄揚的雪花,她狀似悠閒地走在青石路面上。
前面是蹦跳的寶妹,小丫頭熟悉了環境後,越發活潑了。握了個雪球回頭奔向喬蓁,“姑娘,姑娘,你看我滾的雪球……”
聽露怕她衝撞到喬蓁,開口笑道:“寶妹,你慢點啊,別跑那麼快……”
結果,小丫頭控制不住力度撞上了喬蓁,兩人頓時滾在雪地上,喬蓁的暖手爐拋到了一邊,只能抱住寶妹定住身子,看到兩人一身雪白的樣子,不由得大笑出聲。
聽露頓時掩額,姑娘還有心情大笑,在扶起喬蓁的時候,瞪了眼寶妹,這小丫頭太糊鬧了。
因爲這一變故,喬蓁到喬老夫人的院子時晚了一會兒,正閃身進到隔壁的房間,透過密孔看到廳裡的人時,微微皺了皺眉,他怎麼來了?
只見上座的喬老夫人也跟着疑惑,這連家可與她喬家八杆子打不着,這來提的是什麼親?
連永端着那一成不變的微笑朝喬老夫人施了一禮,表明他仰慕喬家的姑娘,願意娶爲正妻,請喬老夫人成全。
喬老夫人看了看那聘禮單子,相當的豐厚,這可以證明連家的誠意,連家雖然不出仕,但也不可小覷,只是沒想到會讓長子嫡孫娶喬蓁爲正妻,這實在太出乎她的預料。
“連公子見過我孫女?”她放下單子輕聲問。
“有一面之緣,所以這才稟明家中的長輩登門提親,只是他們不在京城,所以才由晚輩親自前來以表誠意。”連永恭敬道。
這姿態搏得喬老夫人的好感,細看這年輕人長得也不輸給年徹,越看越有幾分喜意。
喬蓁卻是看得心驚肉跳,與朱爾德那似鬧劇一般的提親相比,連永的提親更爲不可思議,到底她有什麼讓他惦記的?
突然腦海中靈光一現,正因爲最近她發現擁有念力似乎視野更清,對斫琴的材質看得更爲透徹,欣喜地將其運用到自己的斫琴事業當中,這纔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她所斫的琴是可以承載念力的。
在欣喜的狀態下,她試了又試,她的琴可以發出大概不超過三米的攻擊能力,雖然很弱,但足以讓人驚喜。
莫非連永的提親是與這相關的?
正在她沉思的時候,管家匆匆而來,說是永定侯府的夫人親自前來。
連永聞言頓時怔了怔,永定侯府怎麼也來湊這熱鬧?
喬老夫人大喜,終於等到了要等的人,只是她到底是長輩不好起身相迎。
喬家的下人都聚集在一塊,永定侯府的聘禮一擔又一擔地擡進來,看得人眼花繚亂,比當年向大姑娘求親時更爲狀觀,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盛寧郡主趾高氣昂地被迎了進來,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目光在連永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對這天下第一公子她自然也不陌生,微微點頭算打過招呼。
她兩眼直視喬老夫人,“老夫人,我是來向貴府七姑娘提親的。”
喬老夫人沒想到她家的孫女會成爲香餑餑,一時間竟犯起愁來。
與此同時,宮裡的一道聖旨也正快馬加鞭地向喬家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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