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府的榮華院,盛寧郡主辦堂會,請了不少衛京城的權貴夫人來參加,臺上咿咿呀呀地唱得異常精彩,臺下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也異常地熱鬧。
盛寧郡主坐在主家席上,坐她旁邊的可是她孃家的大嫂,她大哥果郡王的正室劉夏氏,這劉夏氏也是出自世家大族,嫁到順王府後,爲長房嫡子連生五子,衛京人人稱羨,地位更是牢靠得很,所以這早已上了歲數的女人表情總是透着一股傲氣。
這時候她斜眼看向男客那一邊,目光在年徹的身上留戀好一會兒,用扇子一擋,與自家小姑交頭接耳起來,“大姑奶奶,聽到宮裡的傳言沒有?”
盛寧郡主隨意地啜了一口茶水,“嫂子聽到了什麼?”這嫂子若沒有聽到什麼不得了的消息是不會如此神秘的說話,對於這嫂子,她焉能不瞭解?
劉夏氏的嘴角微微一咧,就已是在笑了,“大姑奶奶,聽說皇上有意要給你家徹哥兒賜婚,只是這人選目前還沒定,我是沒生下個閨女來,不然必定要攀你家這門親。”
“哦?”盛寧郡主得了喬蕊這玩物,很是有一段時間沒在上流社會行走,過年時也極低調,那會兒還沒聽聞老皇帝有這意向,怎麼正月堪堪才過完,他就動了這心思?這時候她歪了歪頭向劉夏氏,“大嫂這消息確實嗎?聽說哪家的女兒入了聖眼?”
劉夏氏思忖了一會兒,“這人選還沒定,你也知道聖意難測,況且你家又是功勳世家,老侯爺一向聖眷正隆,所以皇上要給你家賜婚必定會選個好的。”她拍了一下馬屁,瞟了瞟盛寧郡主保養得相當不錯的容顏,以這樣的年紀來說,已是十分難得了,可惜卻是個好磨鏡的,她微有些嘆息又有些不以爲然。
盛寧郡主不露聲色,但握着茶碗的手就是一緊,這消息稱不上好也稱不上壞,兒子總歸要娶妻,爲那個喬蓁也耽誤了這麼久,只是娶誰?這纔是關鍵,兩次向喬家提親,家世是不相配,好在不起眼,這點政治常識她還是有的。
劉夏氏細細打量這小姑的神情,見她神色冷靜,心裡略微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慶幸居多,這小姑雖不靠譜,行事上還是沒過出大岔子,這會兒她也打起了小九九,“大姑奶奶若不介意,我倒是想要毛遂自薦一番。”
盛寧郡主這時候才正眼看向這孃家大嫂,果然坐不住了,似笑非笑地道:“大嫂又要說誰?可是你孃家的內侄女?前些年不是說與人私奔了嗎?我年家怎可娶這樣的女子入門爲正妻,沒得讓人笑話。”自打兒子過了十八,她這孃家大嫂就沒少說過肥水不落外人田的話,不過也得看看她孃家的女子都是什麼德性?
夏家雖不是隨劉家打天下的功勳世家,但這一家人卻一直官運亨通,祖上至今已出過三個正一品大官,當朝的夏太師更曾任過太子的老師,將來的帝師無疑,更遑論其子孫在外擔任的官職,所以這一家在衛京城還是頗具份量的。
只是無奈夏家女子似乎都不甘屈於命運,前些年夏家姑娘私奔一事鬧得沸沸騰騰,這才讓想與永定侯府交親家的果郡王妃劉夏氏引以爲憾。
如今盛寧郡主不客氣地說出來,劉夏氏的臉上有幾分赧紅,眼裡閃過一抹凌利的目光,這姑奶奶說話越發不饒人,嘴一撇道:“大姑奶奶這話說得,這都是陳年黃老歷了,你還偏翻出來講?我那侄女吃了暗虧這輩子也算完了,你啊,這嘴就不能饒饒人?”看到盛寧郡主不悅地抿緊嘴,她方纔又道:“好了,我可數落不了你,這會兒我也不跟你說玩笑話,這姑娘是我親姐妹的女兒,叫採姐兒,你也見過來着,那一年你還說這丫頭生得好,她爹又是封疆大吏,這家世難道還不及你上回下聘的喬家那個破落戶?這娶妻娶賢,娶個賢內助纔是正道……”滔滔不絕的話如倒豆子般倒出來。
盛寧郡主經這大嫂一提醒,倒是記得這採姐兒來,只是她爹這官有些敏感了,老皇帝對年家有寵有猜疑,又怕內外勾結,所以這姑娘的家世第一個就通不過,這時候她笑了笑,“大嫂真是想當媒人想瘋了。”
劉夏氏一聽,這盛寧郡主這話說得太過份了,握着羽扇把柄的手更是緊了又緊,最後觸及她的笑容,錯愕了一下,這時候才醒起自己一時只顧着想好處,倒是忘了這犯皇家忌諱的,皇帝越老就越不容易信人。如果真提這婚事,對兩家來說都不是好事,遂拍了拍嘴,“看我,又說錯話了。”
“那就少說幾句,這茶都涼了不好入口,來人,給郡王妃沏一碗熱茶來。”盛寧郡主道。
劉夏氏沒再多言,又不是今天才認識這個大姑奶奶,當年她剛嫁進順王府的時候,沒少吃過她的暗虧。
如劉夏氏一般,坐在另一邊的位置上的永定候老夫人年馮氏,與小馮氏也滔滔不絕地議論起來,她們與盛寧郡主在府裡是不對付,在外人面前還是要表現出一派和氣來。
“姑姑,可氣的是珊姐兒上回出了岔子,被人擺了一道,不然倒是可以借皇上這股東風。”小馮氏頗爲可惜。
年馮氏卻是磕了一口瓜子,“別提珊姐兒來掃興,明明沒本事還要使那計,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爹將她嫁到外省給人當填房還是明智的。”
這到底是自己的親侄女,小馮氏沒有年馮氏說得那麼刻薄,想到馮珊出嫁那天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她就有幾分來氣。
年馮氏看了她一眼,“你少打抱不平,這世上不公道的事兒多了去,計不如人,能怪得了誰?虧我還以爲她可堪造就,原來不過是如此。”頓了頓,“過幾天我進宮謁見鍾貴妃娘娘,倒是可以敲敲她的邊鼓,年徹的媳婦還是要與我們親近些纔好。”
“姑姑可是有了合適的人選?”小馮氏頓時眼睛一亮,這時候她已經不記得要去同情馮珊,利益什麼的纔是她應該關心的。
年馮氏朝年徹的方向看了一眼,“總之你別管,這事辦得成我們得利,辦不成也不吃虧。”伸手狠抓了一把瓜子。
小馮氏見到姑姑這胸有成竹的樣子,也沒再追問下去,這姑姑不打算與她商量的話,她是一個字兒也別想套出來。
這堂會到處都熱鬧精彩,年徹只是看了一會兒,就將衆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噙笑地看着臺上的戲。
“徹之,看來有人對你的婚事頗爲在意。”身邊的友人笑道,“現在連皇上都要摻一腳,你的大舅母看來更是不遺餘力。”
年徹不甚在意地喝了一口茶水,“再不遺餘力又如何?”
“我都快忘了,當時我們打的賭,那夏家姑娘倒也真蠢,居然放着你這樣上好的貨色不要,別人引誘幾句就春心萌動鬧着要私奔,死不嫁你,倒是頗爲可笑,只是不知道現在這夏家姑娘可曾後悔放過你這個有錢有權有貌的夫婿?”有人當即笑出來。
年徹似笑非笑地應了幾句,他的婚事還不到果郡王妃操心,夏家的女兒再好也不是他想要娶的,想到老皇帝的賜婚,他隨之冷哼一聲,牛不喝水可是按不下牛頭的,要解決這局面可是有千萬種方法。
正在他略感無聊地想要提前退席時,看到自家小廝臨淵給他打的手勢,找了個理由立即離席,大踏步地向臨淵走去。
“如何?”他問道。
臨淵低聲稟報,“章校尉已經與喬五姑娘見過面了,一切都極自然,章校尉沒有起疑。”
年徹聞言點點頭,安排章京與喬茵先見上一面還是有必要的,所以纔有了章京這次的公務,眼微微一眯,“甚好,傳信讓人攔一攔歐世子,不要讓他這麼快結束公務回京。”
“是,世子爺。”臨淵應聲,轉身就去傳達世子爺的命令。
年徹卻覺得自己這回真是爲了喬蓁做起了這雞婆媒人,想來就蛋疼,還要拖住歐博,爭取在他回京之前將喬茵打包成婚送進洞房,他容易他嗎?換在以前他才懶得管這攤子爛事。
在喬茵這件事上,歐博是過份了一點,但他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是一個娘們,願意了上心了自然要討她歡心,一如他對喬蓁,所以他可以煞費苦心求爲正妻,若只不過是一時的玩物,不值得費心,給個妾室的名份有何不可?這還是擡舉了,偏喬家這兩個姑娘都是犟脾氣的。
他撫了撫額,這當媒人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不禁略微苦笑了一下,不過事已至此,惟有瞞着歐博抓緊時間進行。
“去,就說我約章校尉今夜喝酒。”
小廝得令,趕緊就去忙了。
身在祈福神宮的喬蓁從筱微的手中接過信,就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不避諱地打開就看了,邊看邊皺眉,當即回信,問年徹這個章京家中人口可查明?都有些什麼人?千萬不能有惡婆婆與厲害的小姑,對了弟弟啥的人品也要端正,不然娶了個惡婆娘,五姐姐將來有個極品妯娌,那日子可就難過了。
章京本人一要不能拈花惹草,要潔身自好,府裡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通房姨娘;二不能有不良嗜好;三要脾氣好,不能打老婆;四要……林林總總提了十個要求。
至於官職什麼的,她倒沒提太大的要求,反正只要章京人品好肯努力,有永定侯府在,這官總能爬上去的,所以她並不擔心。
筱微在一旁看得口大張,都能塞進一個大鴨蛋,天哪,這是找夫婿?她舔了舔脣,“阿蓁,你這要求是不是太過了?我看依你這要求怕是要難倒天下不少男兒了,我都要爲我表哥叫屈。”兩人相處越來越親密,所以她私下都不再叫喬姑娘這見外的稱呼。
“有嗎?”喬蓁吹着墨跡,再看了一遍,正常得很。
筱微伸出玉指指了指那十條要求,“這年頭只要是個正常男人都會有上幾個通房,又不是窮的揭不開鍋,再說通房姨娘什麼的只要礙不着正妻,又有什麼關係?還有這裡太難爲人了……”噼哩叭啦地說了一大通,在她的認知範圍裡面都不合理的事情。
喬蓁認真聽完,她的要求確實太多了,這是古代不是現代。不過隨後她就笑着將信裝到信封裡面。
“你不再改改?”筱微瞪大眼睛道。
“爲什麼要改?”喬蓁理直氣壯地道,男人看男人與女人看男人本來就不同,連筱微這個土生土長的本地女都認爲她的要求過份,如果她連個要求都不提,年徹隨便抓一個來應付她怎麼辦?這可是關乎喬茵下半輩子的幸福,馬虎不得。“反正我又沒有打算年徹會全照辦,能找到個有達標一半的人選,我就阿彌陀佛了。”
筱微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後“撲哧”一聲笑出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啊你,真是把我表哥都吃得死死了,爲了你這幾條奇葩的要求,年徹可能要撓頭徹夜難眠了。”
喬蓁只能道:“那我以後再補償他,現在這叫能者多勞。”把信塞到筱微的手中,眼裡的笑意甚深。
筱微搖了搖頭,表示不理解表哥的眼光,這叫自討苦吃。“哦,對了,你提出要到東宮看望喬婕妤的要求,被大祭司駁回了。”
喬蓁聞言愣了愣神,喬芷這次安胎選擇得比喬蕾要低調得多,太子一時熱度上來對她頗爲寵愛,喬芷卻是頭腦清醒,沒有出去招惹什麼不能惹的人,一時間,她的處境倒還是頗爲安全,只是喬茵的婚事在即,她可不希望東宮再起波瀾,所以纔會每次去看望喬芷都給她送東西,就是讓她不要攪風攪雨。
“上回還好好的?”她問道。
筱微皺眉道:“以前大祭司都不管,只要我放行即可,不知爲何他特意吩咐,現在只要是與你有關的事情,都要一一向他彙報,他同意你才能行動,他不同意你寸步都不許出神宮。”
喬蓁的神色一冷,這冷夜是什麼意思?將她當犯人來看管?正着惱之際,她憶及上回與年徹私會被冷夜發現一事,估計是這件事讓冷夜更爲變本加厲,頓時她握拳捶向一旁的桌子,“真是豈有此理!”
筱微安慰地拍拍她的粉拳,“你先彆着惱,這事我再想想法子。本來你被皇上召見,神宮裡面關於你是大祭司禁臠的流言都消彌泰半,正向好的方向發展,如今大祭司又來橫插一腳,這事又模生枝節了。”
喬蓁皺了皺眉頭,現在去找冷夜理論,只怕他也要避開她,反正他最擅長這一招,正正像個躲在陰影裡面的瘟神,冷不丁地就出來咬你一口,“這個心理變態的老男人。”她痛罵了一聲。
筱微聽聞,頓時就樂得笑出來,冷夜想跟年徹爭喬蓁,這手段連她都不齒,“我怕他會對你做出什麼不好的舉動,今晚我過來與你睡,至少可以提防他一些。”
喬蓁點了點頭,筱微說得對,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有那道禁制在,她也不能掉以輕心。
年徹在當晚就收到了筱微傳的信,展開一看,頓時哭笑不得,喬蓁這些個要求能有多少男人能達到?連他都未能全部達標,更何況章京?頓時在屋子裡來回踱着步。
今夜與章京喝酒,這人倒是頗爲豪爽,這本是他要提攜的人,自然對他的家境來歷瞭如指掌,只是現在時間緊急,章京對他保媒一事疑慮甚大,並沒有明確地答覆他,只說要回家向母親稟告才能回覆。
說實話,如果不是爲了喬蓁,他很可能當場就拂袖走人,不過側面倒也可以看得出這章京是正人君子,並不是那種想要靠女人上位的無恥之徒,人品還是可行的。
“磨墨。”他吩咐一旁的小廝,坐下來給喬蓁回信,自然是要討價還價一番,她這不是在爲喬茵找夫婿,是在完美的聖人,試問這天下哪有?
月亮如鉤掛在天上,喬茵卻是半分睡意也沒有,媒婆沒再登門,可見應是定波侯府出手干預了,自家爹孃怕是也收到定波侯府不同意納妾的風聲,這陣子沒少給她臉色看,尤其是母親,唉聲嘆氣越來越重。
推開窗戶讓月光照到身上,她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門外一響,她忙擡頭看去,只見喬綜披着一身銀芒走進來。
“三哥?”她忙上前迎道。
喬綜看了看她一身單薄的樣子,握了握她的手很是冰涼,頓時責備道:“怎麼不多件衣服?感染了風寒怎麼辦?”
“屋裡有炭盤,不冷。”喬茵搖搖頭道,想到自家兄長爲了她的婚事到處奔波,她到底過意不去,扶了他坐下,給他捏了捏肩膀什麼的。
“好了,你就別獻殷勤了。”喬綜拉着她的手讓她也坐下,看了她半晌,嘆息一聲,“本想給你找個好夫婿,卻是沒得什麼好人選,有些人家空有功名自家又過於清貧,我也不想你嫁過去受罪……”
“窮點沒關係。”喬茵道,自家知自家事,現在時間緊迫,容不得她精挑細選,“他還沒回京,如果回來了,指不定還要鬧出什麼事來?”對於歐博,她是越來越摸不準他的行事。
這也是喬綜最爲擔心的,歐博出京公務就是上天給的最好時機,遂咬咬牙道:“哪怕是秀才,我也認了,了不起到時候我再想法子給你置辦豐厚一點的嫁妝,他家也會對你好點。”
喬茵點點頭,不過對於豐厚嫁妝她是不會想的,父母現在惱了她,如果她執意低嫁,他們更會覺得丟臉,還怎麼可能給她豐厚的嫁妝?好在這些年她也有留個心眼給自己攢了不少私房錢,出嫁後的生計是不成問題。
喬綜看了眼妹妹鎮定的神色,從懷裡掏出摺好的一張紙悄然遞給她,壓低聲音道:“這是我花重金從一老鴇那兒尋來的,她就是用這法子將手下破瓜的女子都僞裝成黃花閨女賣了高價,你好好看看,到時候我們依然畫葫蘆,把這事瞞了過去,以後就是康莊大道。”
喬茵頓時覺得手中的紙是燙手山芋,她不想用這樣的法子去騙人,但心裡又忐忑不安,現在正正是兩難的境地。
“你這回可不能再犯傻,聽到沒有?”喬綜的聲音狠厲了不少。
喬茵無奈之下惟有點頭。
兄妹倆又說了一會兒話,喬綜才挑簾子出去。
他回到自己屋裡的時候,已過了子時,由侍女幫忙給脫了外衣。
喬武氏就迎了上來,接過侍女的活,只是在放外衣的時候,她靈敏的鼻子嗅到上面不屬於她的脂粉味,兩眼狐疑地又再聞了聞,這才確定不是她用的脂粉香,頓時咬着脣僵在原地。
半夜三更纔回來,一回來就是滿身別的女人的香味,這喬綜揹着她都幹什麼去了?
“你這是幹嘛?傻站在那兒?”喬綜不悅地喚了一聲,這喬武氏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喬武氏的脾氣上來,將手中的衣物朝喬綜的方向一拋,上前質問道:“你說,你都去哪兒了?”
喬綜接住自己的外衣,模了她一眼,“半夜三更的吵什麼吵?還讓人安寧不安寧?”
“喬綜,你老實告訴我,你都上哪兒鬼混去了?”喬武氏想到這段日子以來,丈夫跟她行房的次數極少,大多時候她想要時故意挑撥他,他都一臉不耐煩地推開她的手,那時候她體貼地想他是爲了這個家在外奔波太累了,可現在卻不作如是想。
“你發什麼瘋?”喬綜吼了一句,“我在外已經夠累了,不想回來再與你吵。”
喬武氏不依不饒地上前,“你跟我說清楚,你是不在外在外室?那個女人是誰?”
“沒有,沒有,你聽到沒有?”喬綜推開她怒吼,“一回來就看你在這兒發瘋,懶得跟你待在一塊兒,你不走我走。”說完,掀簾子就要走人。
喬武氏卻覺得他理虧,哪裡肯就這樣放他走?回來得這麼晚,又一身脂粉味,這還不是擺明身有屎?他如果光明正大接回家裡,她還沒那麼生氣,好歹還尊重她這個正妻,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自有辦法把那個狐媚子治得死死的。
兩夫妻頓時一拉一扯地吵鬧起來,聲響越來越大,連二老爺夫婦都影響到,頓時,二房一家子都起來調停。
喬茵聞言也披着氅衣到兄長的院落去,只看到三嫂拉着三哥不放,更是說了此不中聽的話,又哭又鬧的讓人頭疼。
二老爺板着臉站在那兒,這兒媳越來越不像樣子,男人喝喝花酒或者在外玩玩都正常得很,她偏還當回事不依不饒。
二夫人自然是見不得兒子吃虧,幫着兒子對付兒媳,指着兒媳的鼻子就是一頓好罵。
喬武氏平時能忍,這會兒也不知是真委屈還是怎的,她不禁頂撞了二夫人幾句,頓時由夫妻矛盾上升到婆媳之爭,大半夜都沒有消停。
喬綜得了自由,看也看妻子一眼,朝妹妹走去:“回去歇息吧,別理她在那兒發瘋。”
“三哥,可是爲了我的事?”喬茵是不喜喬武氏,可也不希望因自己而讓三哥夫婦失和。
“不是。”喬綜當即否定,他不想因自己而讓妹妹心裡有負擔,都是喬武氏這婆娘越來越糊鬧。
喬茵聽到這才安心下來,由春柔扶着回自己的小院。
翌日一大早,喬茵就接到喬武氏抱着珍姐兒回了孃家的消息,她皺了皺眉,急忙到正房去見她娘。
二夫人一看到女兒就沒好氣,“她走就走唄,要脅誰呢?橫豎不過是個庶出的玩意兒,真把自己當成寶了?”
喬茵正要回話,下人就來報說是有媒婆上門。
二夫人的眼睛一亮,不待女兒說話,即道:“快快,迎她進門來說話。”不知是不是定波侯世子回心轉意?思及此,她回頭朝女兒嚴厲道:“這回不許壞事,不然你爹不饒你,我也饒你不得。”
喬茵皺緊眉,莫非歐博回京了?
這回的媒婆倒是個慈眉善目的,把手中的庚帖遞上前。
二夫人喬朱氏接過下人遞上來的庚帖,心裡不禁迷糊起來,這節奏不像納妾,倒像是娶妻,心裡一緊,趕緊打開來看,只見上面寫着男方的名字叫章京以及生年屬相等基本信息。
這章京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媒婆笑道:“這可是大喜事,章大人可是六品武將,看上你家的五姑娘,這不,託老身前來提親,求爲正妻……”她咬緊正妻兩字,表明男方的重視。
二夫人把庚帖往桌上一放,一聽到是無名的六品武將,她就不感興趣,這京城六品官可是多如牛毛,哪怕她的丈夫也是六品官,可到底祖上出過能人。
再聽到章京的家底並不殷實,只是由底層爬上來的,更是早年喪父,有寡母及弟妹三人,她頓時更不滿意,“不用說了,我不同意。”
躲在一旁偷聽的喬茵也是一愣,這姓章的武將,她搜遍記憶也沒此人的印象,怎麼會突然向她求親來着?
媒婆卻是不將二夫人的拒絕看在眼裡,徑自又笑道:“夫人可要考慮清楚,章大人雖然現在是六品武將,前途可是不能限量的,如果錯過了那就真真可惜。”從懷裡掏出聘禮單子,“這是章大人的聘禮,可是實打實的。”
二夫人接過打開一看,僅有上回歐世子所給的聘禮單子的三分之一,她見過大豬頭,對這更不上心,把聘禮單子拋回給媒婆,“不用看了,我不同意,你請回吧,我家茵姐兒值得嫁入更好的人家。”
喬茵卻有幾分着急,看母親這樣子是對歐博念念不忘,不管怎樣,這是自歐博以外來向她提親的人,她趕緊朝春柔看了一眼。
春柔會意急忙去尋喬綜,沒一會兒,喬綜就急忙出現,他看了妹妹一眼,趕緊去攔住母親送客,好不容易纔有了別人上門提親,他無論如何也要會一會才行。
春柔回到喬茵身邊,低聲道:“姑娘,奴婢看這求親的人可能會靠譜,現在三奶奶回了孃家,沒她攪事,估計姑娘的婚事會順暢些。”
喬茵沒答,心下對於這婚事的來歷還是有幾分疑問,咬了咬手指,六品京中武將是不起眼,可她也不過是個小官之女,算來也是門當戶對。
她回房才坐了一會兒,喬綜就一臉喜意地過來看她,直說這回肯定成了,待他去私下裡查查這章武將就能定下。
喬茵道:“三哥,我總覺得有幾分不妥,是不是從長計議比較好?”
“你這是前怕虎後怕狼,只要人不差,爹孃那兒我去說,這婚事無論如何都要成,你以爲還有大把時間讓你慢慢挑?”喬綜瞠眼道。
“我不是這意思……”喬茵忙澄清。
正在兄妹倆說話的時候,有下人來報,說是喬維請他們過去。
兄妹倆對視一眼,喬維很少會來請他們,尤其是在他要備考科舉之時,更是很少出門,這會兒請他們過去不知出了什麼事?
“三哥,我們趕緊去看看,不知道是不是七妹妹在神宮出了什麼事?”喬茵一臉急相地道。
喬綜也不含糊,趕緊就與妹妹坐上騾車往三房而去。
哪知,他們一進門,喬綜就拿出一封信遞給喬茵,“這是我姐給五姐姐的信。”
喬茵接過,趕緊打開來看,上面是喬蓁的筆跡,大略就是說了這章京求婚一事的來由。
喬維道:“這畢竟是五姐姐的婚事,我如果拿着信到二房去,只怕二伯母會起疑心,所以還是請你們過來一趟,我姐說這人還算靠譜,不過這是五姐姐的終身大事,還須五姐姐做主才行……”
“既然有年世子親自保媒,我看這婚事能成。”喬綜瞭解來龍去脈,哪有不笑着應承的道理?
喬茵卻是心裡忐忑,喬蓁在信中也說了,這婚事過急,只怕來不及讓她與章京培養感情,屬於盲婚啞嫁了,要她考慮清楚。
在回去的路上,她執着手中的信臉色有幾分緊繃。
喬綜見狀,道:“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現在這是多好的人選,我跑斷腿也沒有找到這樣的人來娶你,我跟你說,年徹能讓他來給你提親,這人的前程就絕不會差。”頓了頓,“這可是打着燈籠都難尋到的好事。”
喬茵也知道自家哥哥說得在理,可是真正面臨了,她又有幾分猶豫,到底仍是女兒心思在作怪,她不禁有幾分恨自己,不過仍道:“哥,這事你容我再想想。”
“還有什麼好想的?”喬綜道,不過知道妹妹的性子,他最終也沒有勉強她,正好,如果答應得太急,只怕男方還以爲出了什麼事,現在這樣倒也合適。
一連幾日,章京都沒得到喬家明確的答覆,他原本還有幾分猜疑至此全消,原以爲女方急着嫁肯定有什麼問題,現在這樣一看倒也不像是要坑人的樣子,再思及喬茵的容顏,似乎有幾分心馳神蕩。
最終他還是再遣媒婆去送東西給喬茵,隱晦地提及那日兩人不經意地會面,喬茵至此才知道原來那天好心的壯士就是章京,他看來倒像是個正直的人。
待喬綜再問她,她就點頭應聲了,再想下去歐博回京就更難辦。
喬綜頓時喜形於色,忙去與爹孃商量婚事。
二老爺夫婦自是不同意,章家的環境又稱不上好,把女兒嫁過去是賠本的買賣,還不如等歐世子回京再看看能不能嫁進定婆侯府爲妾。
喬綜怒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想委屈茵姐兒,她可是你們親生的?”
“她不是我生的,我才懶得管她這個不孝女。”二老爺吹鬍了瞪眼睛道,對於這大兒子越發不滿意,爲了喬茵的婚事沒少鬧騰。
喬茵在屋外聽聞這話,頓時心寒一片,自己的親生父親怎可說這些讓人寒涼的話來?爲了權勢地位硬要她去做妾,她越想心理越失衡,衝進屋裡,抓住一旁的剪刀,拆散自己的髮型,一手執刀,一手執發。
二夫人心驚肉跳,“茵兒,你這是要幹什麼?快,把剪子放下,有話好好說……”
喬綜也一臉着急,“茵兒,你別做傻事……”
“爹孃,你們若不答應這婚事,我這就出家做姑子。”她把剪刀橫在秀髮前,表明自己的決心。
“你這個不孝女。”二老爺怒罵出聲。
二夫人急得哭出聲來,看到喬茵真的剪下去,有幾絲秀髮飄落到地面,這時候她還如何再堅持?“你趕緊放下剪子,我們娘倆有話好好說,你求什麼,娘都應你……”
“慈母多敗兒。”二老爺連發妻也罵進去。
喬綜不去管他爹冷血的言論,趕緊去奪妹妹手中的剪刀。
喬茵卻是往後一退,不去看娘與哥哥,兩眼看向二老爺,“爹,這是女兒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你,你允不允我嫁?”
二老爺瞪着女兒半晌不言語。
二夫人忙求着丈夫,“你真想逼她出家才甘心?我們的蕾姐兒已經死了,我就只剩茵姐兒這個女兒,你若逼她出家,我……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兒……”
“爹。”喬綜重重喚一聲。
二老爺被妻子與兒女這一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揮手怒道:“好好好,你們的爛事我不管,愛嫁誰誰去,往後別哭着回孃家喊窮,我就當沒生你這個女兒。”當即怒衝衝地離去。
二夫人這時候才上前去奪下女兒手中的剪子,也怒罵了幾句。
喬茵卻不再放在心上,這時候她的心裡不知是輕鬆還是更沉重。
這婚事定的日期很近,正月後提的親,婚期就在半個月後,只剩半月的時候籌備,二夫人是不喜歡這婚事,但到底還是放在心上,認真準備女兒出嫁的事情。
喬茵也在房裡趕嫁衣,這是她僅能爲自己婚事做的事,當然少不了喬綜爲洞房夜作的僞裝,只是看到那個帶着血的玩意兒,她有幾分排斥。
二房因爲喬茵的出閣在即而忙碌起來,大房與四房聽聞後,只有四房趕緊來祝賀,喬茵雖然嫁的是武將,但好歹也是有官職的人,不算低就,自然有人羨慕。
到了四房來寄居後,四姑娘喬芝這庶女就徹底被嫡母當成下人來用,因爲裁撤人手的關係,她與她姨娘的日子過得越來越不如意。
這日在廚房生火,老半天都生不起來,喬芝氣得將火摺子一扔,“不點了。”想到自家的處境,再對比人家,終還是嚶嚶地哭出來。
她的生母夏姨娘上前接手,“你哭什麼哭?”
“姨娘,憑什麼她們一個個都嫁得那麼好,而我今年都十六了,婚事的影兒都見不着。”喬芝委屈道。
夏姨娘一想起也發愁,這家是敗落了,看夫人的樣子是不打算爲女兒尋婆家,將來指不定還要如何糟蹋女兒呢?思索了半天,她朝女兒耳語了幾句。
喬芝初聽時不禁搖了搖頭,不過想到自身處境,她又狠心咬了咬牙點點頭,在這傍晚時分,母女倆不停地商議着。
喬蓁在接到喬茵的親筆信時,知道她婚期在即後,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要兩人成了婚,歐博知道後還能如何?再鬧就是人品有問題了。
想到大比迫在眉睫,她把時間都花在修練上。
這夜,天空灰濛濛的,一片寂靜,她猛地從牀上睜開眼睛,頓時坐起來,那股召喚的感覺越發明顯,她不禁下牀穿上鞋,套上外衣,就要拉開門走出去。
“姑娘?”聽露趕緊從耳房衝出來,看到姑娘的神情有異,她忙喊了一聲。
喬蓁卻是沒看她一眼,這個時候她的心絃都被某個方向召喚着。
有人在動聖琴?
那種心靈相通的感覺從來都沒有如此明顯過,喬蓁推開門急速行走着,這速度很快,聽露追也追不上,只能在後面乾着急。
偏在這時候,神宮的鐘聲大響,這是有人闖神宮的信號。
喬蓁的身子一躍,消失在暗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