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若婉頭戴赤金嵌紫瑛石的髮箍,穿着嶄新的寶藍色百蝠紋暗花綢百褶裙,端的是華貴逼人。
可眼底的暗青還是出賣了她的憔悴。
“夫人,大小姐,神醫如今就在王姨娘院裡,表小姐剛纔也王姨娘院裡出來。”丫鬟碎步邁入,卑聲道。
陶氏放下手中爲喬二爺縫製的靴子,對回府省親的喬若婉道:“我已經給你打聽過了,神醫近期都會留在京城,你讓人尋了契機去請他吧,她是王姨娘的貴客,我如今實在不方便出面替你請醫。”
僅僅是在喬二爺面前提到喬魏遠可能謀害了兩個丫鬟的事,陶氏就被喬二爺指着鼻子罵了一通,甚至連‘不尊夫綱’這種話都差點說出了口。
她嘆了口氣,眼角的褶子愈發的明顯。
一朝紅顏老,君心悄然去。
喬二爺來她房裡的日子是越來越少了---
“你也年紀不小了,早日給文家留個後,我也好安心。”褚氏語重心長道,看着女兒富貴榮華的裝扮,心下稍微寬慰了些,又道:“文世子待你可好?以碧玉那丫頭的姿色,他都看不上,也算是個鍾情之人了。”
可惜,他所鍾情的人從來都不是自己!
喬若婉聞言,塗着玫瑰花色口脂的脣不太自然的揚了揚:“他待我還是極好的。”
除了夫妻之事,其他一切甚至比以往都要好。
喬若婉耳邊依稀再次迴盪文天佑那晚所說的話:“你既然這麼想嫁我,那就一輩子待在這塊四方天地裡吧,我會給你尊榮,給你榮華,可你不要妄想從我身上得到任何其他東西,因爲我身上僅存的一點溫情早就被你給毀了!你懂麼?喬若婉,是你親手毀的!”
外人看來,她嫁給文大將軍之子,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成親那日,十里紅妝,轟動整個京城,她享受着無數閨閣女子的豔羨。
可誰又會想到掀開綃金蓋頭之後的另一番光景?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給自己下的套啊!她以爲文天佑不會介意誰纔是真的喬若素,畢竟她纔是喬家嫡長女,豈是喬若素這種只會卑微乞憐的庶女可比的!
可---到頭來,原來文天佑一直想娶的只是喬若素。
“這次怎麼沒見到碧玉那丫頭?你身邊就這麼幾個貼己的人,她雖對文世子存了不該有的想法,卻也是可利用的。”陶氏察言觀色道。
她是個過來人,看透了後院爭風吃醋,遂也明白喬若婉的如今的心境。
“我本是讓她伺候世子爺的,可這丫頭太不爭氣,三番五次也沒能讓世子爺收了她。”如此一來,留着她還能有什麼利用的價值。
太聰明,或者太美的女子,多半都是禍害,而她喬若婉最厭惡的就是這樣的身份低下的禍害。
“母親,我聽徐媽媽說,素姐兒對三弟動了心思?還被三弟打了?呵呵---果然叫這個名字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纔多大,就知道勾搭男人!”喬若婉不知爲何,對若素有着極大的敵意。
許是嫉恨她的豆蔻年華,一切皆可重來;也或許是嫉恨她如清晨嬌花一樣的容貌;又或者是看這個名字極爲不順眼。
提及此事,陶氏又是一肚子的憋氣,她雖不是喬魏遠的親生母親,可也是上了族譜的,喬魏遠的婚事自然得由她定奪。
白若素區區一個落魄官家的小姐,也想高攀喬魏遠?簡直可笑!
陶氏因此還特意去找了喬二爺一趟,話還沒說完,又被喬二爺給堵了回來,還指責她容不下後輩。
“虧得你三弟這次辦事周全,這次一打,我看那小蹄子還有沒有臉面居心叵測。”陶氏咬牙道,佈滿暗黃渾濁的眸底泛着陰狠之色。
暮春的陽光已經有些熱度,通過木櫺灑進了室內,卻似乎怎麼也無法驅散一室的陰寒。
少傾,喬若婉讓隨行的丫鬟端了錦盒上來:“母親,這裡是二百兩銀票,您先用着,舅舅和外祖父那邊若是再開口要銀子的話,你可千萬不能盡數給了他們,他們這般無度,就是金山銀山也熬不了多久啊。”
陶家的敗落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餘地,陶氏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喬若婉和喬若惜身上,至於喬魏遠,不過是她保住正妻之位的棋子罷了。
“等你二妹進了宮,得了皇上的恩寵就好了。”陶氏嘆道。
喬若惜剛撩開翠玉珠簾,還未走進內室,聞言臉色僵了僵。她止住了步子,沉默着折回了小院。
皇上的年紀和父親相仿,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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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院裡,早早點了酥油燈。
若素捧着書靠在繡蓮瓣纏枝紋的大迎枕上,光澤的青絲隨意披散開來,像落了一地的黑色絲綢。
巧雲猶豫着端了碗銀耳蓮子紅棗羹進來,她走近貴妃榻才低聲道:“小姐,方纔---”
“嗯?”若素從書頁中擡起頭:“有話便說。”
“那---鎮北侯府派人送了消息過來,說是大人有信件到了,還望小姐找了空閒去取。”巧雲如實道,心裡七上八下。
褚世子也太過分了,既然白大人的信箋已經從嶺南安全到了他手上,他直接讓人送過來就是了,卻還偏偏讓小姐親自去取!
她都看不懂褚辰到底是用意何在了?
說好的照拂呢?
若素面色寧靜,眸底的驚詫卻掩不住的外溢,她思忖了片刻,淡淡道:“既然褚世子用心良苦,我也實在不好意思不領情。這樣吧,你去回個話,就說本小姐五日後在寶月樓宴請褚世子,還望他能屈身前來,不要負了我一番心意。”
“寶---寶月樓?!”巧雲幾乎尖叫出聲。
若素皺了皺眉:“你緊張什麼?你們家小姐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她哪裡是着急銀子的事?巧雲欲哭無淚---
這時,巧燕快步走進了內室,一踏入便咋呼道:“小姐,不好了,您猜你奴婢剛纔聽到什麼事了?”
若素扶了扶額,身邊有這兩個丫頭,當真是心累,然而面上卻猶是淡淡道:“你說便是了。”她可沒那個心情去猜。
這一邊,巧燕卻迫不及待了,她興興道:“小亭軒住着的那位今天出事兒了!”
小亭軒?夏荷?
“出什麼事了?你倒是說清楚呀!”巧雲忙問。
若素實在沒什麼興致去關心喬二爺養的瘦馬,巧雲和巧燕的話,她只是當作消遣聽聽罷了。
“那婦人吃過晚膳,不知怎滴叫肚子疼,此刻正痛的死去活來呢!”巧燕說的有模有樣,不像是編造的。
若素一凜,看來是有人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