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安平侯殿前護妻
慈寧宮。
“小翁子,準備轎輦,哀家要去看看。”聲音憔悴蒼老,不過才這麼短的日子,聖母皇太后好似老了十歲一般。
“太后,您身子不好,外頭還下着好大的雪呢,老奴不安心。”一早聽說岳府出了事,太后就不省人事,好不容易醒了,卻是執意要出宮。
“咳咳,皇上呢?”
翁公公頓了頓,“說是命人把嶽府上下都安葬了。這會兒去養心殿處理政務。”
“就這麼安葬了?”不查一查兇手?聖母皇太后瞪大雙眼,目光如火盯着翁公公。
翁公公不敢回話,低着頭不應。
忽的,她笑了起來。嘴角那抹嘲諷卻讓她憔悴的容顏越發難看。倒是忘了,皇上還從不怎麼待見他的舅舅。
一位宮女走了進來,道:“啓稟太后,母后皇太后來了。”
哼,她來作甚?還不等聖母皇太后說話,翁公公就問道:“可是讓奴才拒了去?”
“無需,讓她進來便是,別讓宮內的人以爲哀家短了一截。”她扶着額頭說道。
端木麗華入門,便是皺了皺眉,好重的藥味。
由着李嬤嬤扶着,她看了眼坐在牀上的婦人,頓時心頭一嘆,她老了。
“妹妹還好吧?”
“我很好,多謝你掛懷。”聖母皇太后不冷不硬回了這句,她的雙眼卻是直直盯着端木麗華,她好像一點都沒有變。而自己卻老地快了。“若是沒什麼事的話,還請你回永壽宮去,無需到我這顯擺。”
端木麗華嘴角一抿。卻是笑道:“那是。”她轉身離開,看着外頭漸漸升起的紅日,心頭頓時輕了很多。天知道這四十年,爲了保全端木府,她對這老婦容忍了多少。對宰相府,她又容忍了多少!
看着端木麗華長長的影子,那背後的蒼老婦人只覺得身子不斷髮顫,冬日極爲寒冷。
永福宮比以往都平靜地多,宮門前的侍衛羅列一排,手中的刀槍在這雪白的世界裡尤爲森寒。
突地,侍衛長低頭,高喊:“參見皇上。”
轎輦落下,皇上徑直走了進去,江前榮低頭跟着。
何故故剛走出來就見皇上來了,急急忙忙要行禮。
“無需多禮,麗妃呢?”皇上聞着滿屋子的果香心裡舒爽了些。
“麗妃娘娘抱了三皇子在後院子散步。”
皇上應了聲,就往後院走去。這會兒雪停了,灑掃的宮女婆子也將地上的雪掃了開去,倒是不怕滑的。
亭子裡,齊悅逗着慎兒笑,溫柔細語道:“叫母妃。”
“呵呵,朕不心急,倒是有人心急了起來。”皇上的笑聲傳來,齊悅回頭,笑道:“我日日在他面前說這兩字,說不定哪一天慎兒就喊出來了呢。”
皇上笑了笑,想起立了太子之後,朝中不少官員進言,他嘆了口氣道:“過一段日子安排薩滿給慎兒鎮一鎮精氣神。”
齊悅的笑戛然而止,她頓了頓,欲言又止地笑了。
皇上順手抱起慎兒,“這幾日怎麼不見安平侯夫婦來此。”
齊悅心裡咯噔一跳,按說念青這時候應該會來,畢竟慎兒立了太子處境艱難,怕是……真去找藥了。她笑着望向皇上,“念青身子不舒服,慎兒還小,怕是過了病氣。”
若有所思的目光一閃而過,皇上笑了笑,卻並不回答。
出了永福宮的門,皇上便對着身邊一個內侍說道:“派人到安平侯府附近監視着。一有可疑的事立即回報。”
“是。”
齊悅見皇上離去,便喚來何故故,“去看看到底是誰向皇上進言薩滿鎮魂的。”歷來薩滿雖都有存在,但極少被請出來,皇上又怎麼會突然喚來薩滿?
何故故皺着眉頭,退了下去。
大夫人回到安平侯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小廝和奴婢見侯府到了,便笑着看大夫人下馬車。“大夫人,我們快進去看夫人吧。”這一袋子補品可不輕啊。
大夫人笑了笑,朝着荔園閣的方向而去。不料侍衛們擋在門口,竟不讓她進去。
“我是來看念青的,你去向侯爺通報一聲。”大夫人看了看裡頭,好似念青最近病得不輕,都許久不見她進出了。
侍衛搖了搖頭,“侯爺下令,誰都不能打擾夫人休息。”
大夫人皺起了眉頭,話還未出口就被截了去。
“大嫂回來了啊,還帶了這麼多補品。”不遠處,二奶奶緩緩走來,面上的笑卻不是那般友善。
大夫人瞪了二奶奶一眼,不予理會。
二奶奶看了眼那緊閉的門,笑了笑,“二嫂這些日子也不知道生了什麼大病,都沒見她進出過,怕是大嫂也不待見的。”端木念青究竟是怎麼了?如今病了也不把府中管事的權利交出來,只聽說日日都由芙兒看着賬本。她擰緊了手帕,如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了!
大夫人並未理會,只是疑惑地看了眼這門,心裡頭一陣突突,不會是真什麼大病吧。她放下了藥,只道:“等夫人身子好些了,我再來找她。”說着,她走了出去,路過二奶奶身邊的時候,目光一冷,“你想和念青鬥,我怕你是不夠格。”
二奶奶握緊拳頭,五官幾乎都扭曲成一團,瞪大雙眼說道:“她現在懷孕了,有句話叫心有餘而力不足呢。”看着大夫人緊蹙眉頭的樣子,二奶奶猖狂地笑着離開。
留下大夫人發怔地看着荔園閣那緊閉的門。
待侍衛把補品送到侯爺手上的時候,尉遲燁閉了閉雙眼,“可知道夫人走到哪兒了?”
侍衛點頭,“說是離那島就兩日左右的路程。”只要這兩日過去了,侯爺便無需顧忌。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爺,這幾日二奶奶和將軍夫人過從甚密。”
尉遲燁眯起雙眼,薄脣上勾出一道極淺的弧度,“密切關注石將軍的動態。還有,讓宮裡的人機靈點,保護好麗妃和三皇子。”
“是。”
大夫人離開後,一個人影也悄然從安平侯府附近消失。
不久,養心殿中一抹明黃色的身影站了起來,“今晚派死士夜探安平侯府。”
“是。”
皇上扶着龍座上的龍頭,眯起了笑。尉遲同的夫人與念青交情匪淺,竟進去不到一刻鐘就出來了,此間必有蹊蹺。
夜深了,空蕩蕩的房子,牀的那頭依舊冰冷,燭光打在那如刀雕刻的俊臉上,牀上的人默默站了起來。
“來人,送一瓶牛乳進來。”丫頭睡覺之前總要喝一杯牛乳,他張開雙眼,從八寶閣裡抽出一個卷軸。
那捲軸一打開,裡頭的俏麗女子頓時映入眼簾。他輕柔地撫摸着畫上的女子,笑了笑,“丫頭。”
小詞送了牛乳進來,她不由得看了看這個房間,腳步卻是頓住了,“爺,夫人何時能回來?”
尉遲燁的笑凝在嘴角,此時一個侍衛臉色凝重走了進來。“爺,抓到了一個刺客,卻當場服毒死了。”
他靜靜把畫卷收了起來,“下去吧。”
第二日早朝,皇上森冷地看着一邊悠然轉着太極球的安平侯,一邊問道:“年祭就要來了,國庫和軍庫所需的費用可是滿了?”他看向戶部侍郎,卻見戶部侍郎面露難色地朝安平侯看來。
石將軍這會兒也發覺了問題的關鍵,便是日後要做大事,糧餉不足,怕是什麼都成不了。
戶部侍郎道:“皇上,國庫因着前些日子蒙北和南疆的戰事幾乎用盡,以往這個時候安平侯都會上繳爲數不少的銀兩充盈國庫,可今年到現在還未見侯爺有動作……”
這會兒,皇上也好,石將軍也罷,目光如狼一般直直盯着安平侯。
不想,安平侯卻笑了起來,極爲恭敬地拱手道:“皇上,臣最近無心這些經營之事,虧空了不少,實在拿不出。倒是朝中不少官員整日花天酒地,這百花樓差一點就被踏平了。”
一些人唏噓了起來,紛紛低下頭不敢看皇上此刻巡視的目光。
只不過環視下來,皇上的目光還是落在了安平侯身上,“無心經營?所爲何事?”
“微臣不過就是鼠目寸光之人,唯心所繫就是我夫人一人。如今我夫人病重,將軍夫人日日詛咒挑釁,昨兒個夜裡有人入府要刺殺我夫人。微臣日日擔驚受怕,何來的心思經營?”安平侯恭敬哀泣的聲音頓時讓大殿安靜了下來。在朝堂上說着這番不着邊際的話卻依舊恭敬拳拳的樣子,實在讓人噎着了一般,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皇上青紫着臉死死盯着安平侯,昨晚他派人探查,那人一夜沒有回來,定是死在了侯府,然而,這更讓他肯定了,端木念青不是死了就是走了!
石將軍怒氣衝衝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瞪大黑曜石般的雙眼,無辜地看着石將軍,“只要我夫人一個月之內平安無事,微臣這心思定了就能好好經營了,到時候也無需各位同僚拿出各自的俸例來充盈國庫。”
“那是,那是。”幾位官員深吸一口氣,異口同聲了起來。
皇上握緊拳頭,這安平侯,實在太不知好歹!
石將軍甩開衣袖,笑道:“沒想到安平侯竟是這般老婆奴,我還是見識了。”
“石將軍見怪了。我倒是忘了,我家夫人最關心麗妃和三皇子,若是他們在這一個月內出了什麼事,微臣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石將軍頓時面紅耳赤,好一個威脅,好一個兩面雙刀!
“好,此事就到此爲止,退朝!”皇上冷眼掃過安平侯,怒氣衝衝朝後堂走去。
然而此事過後,安平侯這疼老婆的形象已然深入大錦百姓的腦海。沒有人計較安平侯不按常理出牌,倒是不少人討論起了安平侯夫人到底遭遇了什麼。
一路上,念青均是笑着,這經過幾個客棧聽到的故事倒是添了不少趣味。她摸了摸漸漸鼓出來的肚子,“看來,這一個月我們是安全的了。”
小喬看了眼獨自在院子裡坐着的人,嘆了一口氣道:“這書呆子是沒機會的了。”
誰能想到安平侯能出這一招,這可是和滿朝文武叫板,皇上如虎,石將軍如狼,這在其中,若沒有安平侯這般智慧,怕是早就被吞滅了去。
一路上,念青均笑着,即便在漂洋過海之際,她雖是吐得厲害也從未有一絲愁眉之色。只不過到達島上的那一刻,她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