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老太君大壽(將軍夫人到)
傍晚時分,恭媽媽站在門口,遠遠看到一身紫袍走,她彎腰行禮,“爺回來了。
安平侯點頭,雙眼卻是看向屋子,直直走了進去。
恭媽媽看着,欲言又止,卻是暗暗嘆了一口氣。
清茶端着藥盒子正走出屋,見侯爺過來,開口就要說話。
念青卻是上前,順道將袖子落下,“今日怎麼這麼早?”
安平侯脫下外衣,便讓人上了冰鎮梅子湯。“這麼熱的天氣,我讓白管事選了個甜西瓜放到地窖冰鎮,額頭怎麼都出汗了。”
尉遲眯起了眼,對着外頭的丫鬟道:“送上一盆井水來。”
外頭有人應了聲是,不消片刻就送來一盆清涼的井水,念青半眯起笑,“小時候大夏天見到井水總想整個人撲上去,現在倒覺得井水無比清甜,捨不得那般糟蹋。”
尉遲笑看則她,伸手就要擦乾她額上的汗水,笑道:“就是個沒出息的,不過是一盆井水罷了。”然而,他的話頓了頓,怕是在當時的凌雲王府,想要井水還得自己打吧。
他的心微微一頓,擁緊念青,語氣悠緩,“日後有些事,就讓我來做吧。”
此刻,他或許能明白爲何明明可以由丫鬟來做的事她卻是搶着做,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純然的笑。
念青詫異擡頭,總覺得回來後,尉遲對自己比往常更是溫柔了些。
然而,她卻不知道,那一日墜崖之時,他所承載的,是怎樣的後悔與磨難。沒有誰比他更明白此刻的彌足珍貴。
“走,現在這毒日頭也下了,我帶你去走走。”
念青擡眼一笑,卻是在下一刻,臉色陡然一變。
尉遲見念青眉頭一蹙,他低頭,卻是見她手上的一道青腫,頓時眸色一暗。
念青兩眼咕嚕一轉,正要說話之時,尉遲對着外頭一喝,“伺候的丫鬟都給我進來。”
隨着話音一落,清茶和小詞都趕了上來。
“夫人的手是怎麼伺候的?”
清茶本就想說了,因着夫人不讓,這才瞞着。此刻爺提起了,自然是但說無妨。
小詞看了眼清茶,擡眼看了下念青,開口說道:“這事是在佳年苑發生的,是奴婢沒有扶好夫人,才讓夫人摔倒,不小心被尤姨娘踩到的。”
念青眉目一挑,這事她本不想聲張,因着府內的關係本就錯綜複雜,私底下掌握了這些才能讓尉遲免於府內的各種糾纏,專心做好外界之事。
因着蒙北戰事吃緊,他也是日日出府,雖然尉遲所做之事神秘,但她也不過問,自然是明白,有些事沒必要全然知道,我們二人均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便是。
清茶見小詞三言兩語就把這事情給應付過去,明明有人使詐,她哼了口氣,又是鬱悶自己當時也沒看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更不能將這種爛攤子交出去。
尉遲聽小詞這麼一說,回頭看念青也是點頭。這才轉頭,又上了一遍藥。
小詞盈盈然退了下去,清茶自然死死盯着她,自從出了蕙蘭那幺蛾子,對身邊越是親近夫人的,越是要看得死。
這纔剛剛出了屋子,就見小廝衝恭媽媽說道:“王公子來訪。”
清茶胸口一緊,只聽到胸口噗通噗通作響。即刻就丟下小詞回了屋。
恭媽媽聞言,便彎腰在屋前說道:“爺,夫人,蕉城王公子來訪。”
念青聞言,輕聲一笑,對着一臉認真的尉遲說道:“好了,這藥我都上了一遍,今日有客,還是關係到清茶的未來,這可馬虎不得。”
“你也馬虎不得,奇了,就不見你對我這般上心,倒是對你兩個丫鬟倒好。”尉遲牽起了念青的左手,這才走了出去。
念青嗔了他一眼,轉而就笑着讓恭媽媽去喚清茶一起。
小詞上前,朝着念青施了個禮,就扶了念青的右臂。
念青蹙起眉頭,自己只是傷了手,沒必要這般扶着吧,更何況尉遲和自己正牽着手,她回頭看了眼低眉順首的小詞。
尉遲似乎才發現小詞,“你就跟在後面就是。”
“是。”
清茶長得俊,五官立體,眉目間帶着一抹英氣颯爽,讓人看了心情大好。小詞是典型的江南姑娘,纖弱可人,宛然低頭就讓人多看兩眼。
清茶今日的一身鵝白點翠蝴蝶紋裙,讓她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她出了屋子,見爺和夫人都在等着她,她臉上立即緋紅一片,小跑到念青身後。
小詞探究地看了清茶一眼,見清茶閃來一記凌厲的目光,她才低下頭去。
出了荔園閣,穿過迴廊,到了前院。
見正廳前坐着一個男子,氣宇軒昂,眉目清秀。此人便是王項陽。
他正坐着喝了口茶,雙眼平靜無波,似乎聽到這邊的腳步聲,纔看了過來,見侯爺和夫人都來了,起身道:“見過侯爺,夫人。”
尉遲上前,拍了拍他的鍵盤,“身子恢復地不錯。這科考可是要過段時間才能出來,可有什麼計劃?”
王項陽擡頭,眼尾卻是看向站在念青身後的清茶,復又笑了笑,“暫且就在京城先停留些日子,不管成績如何,京城來了就不算白來,自然是要到處走走。”
念青聞言,便笑道,“有空的話就來我們侯府坐坐。”
似乎就鄧澤念青這句話,王項陽立即點頭。
念青掩嘴一笑,倒覺得這小子不像是死讀書之人,回頭再看清茶,卻見清茶走向案几,沏了壺茶就走上前來。
清茶低眉,卻是能感受到這沏茶的過程中,那雙炙熱的眸子緊緊盯着自己。她半分不敢擡眼,卻是笑着退到一旁。
念青點了點頭,如此也招待了王項陽吃了飯才領着清茶小詞退了下去。由着尉遲和他聊了起來。
清茶卻是一步一回頭,那方也是戀戀不捨之態。
念青心頭微微一暖,這纔對着清茶說道:“莫看了,左不過再一兩個月就把你嫁了,我這丫鬟是越來越少了。”
這也只是說說罷了,清茶的奴籍也是要等着善藥房的改善而改善,再過幾日就讓清茶去善藥房去。
清茶聽念青這話,心頭卻是微微泛酸。
大家貴族得幾個忠心的奴僕也確實不容易,有些夫人根本不讓自己的丫鬟嫁人,生怕心不在焉,辦了糊塗事。然而,夫人卻是爲了芙兒和自己打算,這日後還沒有個得心得力的。
念青自然知道清茶所想,她卻是看向身邊的小詞,雖說是老太君那邊過來的丫鬟,到底能不能用還要再觀察些時日纔是。
這是這段時間不見紫衣在跟前晃悠,倒是讓她有些奇怪。
“紫衣這幾日怎麼不見得影子?”
清茶冷哼,“每天也都有幹活,只是偶爾也會偷懶,想來是安分了,也沒見她在爺面前晃悠了。”
念青點了點頭,便回了屋子小憩。
午後,念青睡的正沉,被子被人掀開一角,男人拱身進來,輕輕環抱着她的腰,她咕噥道:“他走了?”
“恩。”男人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額頭,一種熟悉的安全感襲來。她再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念青醒了個早,見身邊的男子吐出綿長的氣,她身子微微一動,靠得緊一點,再緊一點。纖細的手臂環上他健碩有力的腰,才抿嘴一笑。
“睡飽了?”
念青點了點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說道:“相公,有朝一日,我們會不會也這般清閒,什麼都不管,就過我們兩個人的日子?”
尉遲身子微微一頓,卻是攬起了念青,“你希望嗎?”
念青深吸一口氣,是的,她希望,希望哪一天,朝廷不再威脅到他們的生存,她希望哪一天,她可以自在地擁着他,一直到花甲之年。她也希望,姐姐,王府上下都能快樂無憂。
她希望尉遲能夠獲得真正的愛,包括兄弟,包括父母……
尉遲笑了笑,“有朝一日,一定可以。”
念青眯起了下,衝進他的懷裡,深深吸了下他身上的味道,笑着說道:“可要起牀了?”
尉遲本還想做個運動,沒想到這丫頭翻身就要起來。
“爺,夫人,老太君請去佳年苑吃飯。”恭媽媽道。
牀上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半晌,尉遲開口,“一會兒過去。”
兩人穿好了衣服,這才走了出去。
到了佳年苑,裡頭就傳來了大爺,二爺,大夫人,二奶奶,尤姨娘,如依的笑聲。
兩人入了屋子,見一張偌大的紫檀木圓桌上已經擺好了三菜一湯。
看丫鬟還要上菜的樣子,尉遲才上前說道:“兒子給娘請安。”
老太君笑了笑,讓人看座,見燁兒夫婦坐了下來後,才笑道:“今日到底是要熱鬧熱鬧了。”
二奶奶立即接話,“哪裡就今日熱鬧,後日可是孃的五十生辰,我們自然是爭着搶着來陪您。”
大夫人見老太君臉上掛足了笑,便說道:“我們如依到時候給祖奶奶彈唱一曲。”
如依點頭,對着老太君說道:“後日定是熱熱鬧鬧的。”
念青抿脣一笑,見小詞上前給老太君盛了一碗湯,她的眼眸子一顫,依舊不動聲色收起了眼簾,笑着說道:“娘若是先熱鬧熱鬧,就給了兒媳名單,給娘辦一個熱熱鬧鬧的盛宴。”
老太君點頭,“你就去辦吧,有什麼不懂的問問老二家的。”
二奶奶笑着說道:“嫂嫂辦事,哪有我閒着的地方。”
大夫人輕輕蹙眉,捅了捅大爺的手臂,大爺看了眼一直靜默不語的尉遲風。
尉遲風擡手,喝了一杯酒,纔看向老太君,老太君咳嗽了兩聲,方纔說道:“風兒前幾日不是欠了府中三十萬兩銀子嗎?”
念青聞言,眉頭一跳,見尉遲舉着酒杯的手一頓,她復又低頭,狀若無事地吃着飯。
“恩。”尉遲迴道。
老太君看了眼桌上的食物,讓丫鬟凝香布了個梅子酥到尉遲的碗裡,才笑道:“記得,以前你就愛吃着梅子酥,吃點吧。”
尉遲眉眼一顫,低頭看碗裡金黃酥脆中透出梅子的一點點紅,他夾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滯,神情凝滯。
老太君笑了笑,“風兒覺得虧欠了府裡,我看你在京城的那家望月樓生意不錯,就讓風兒去幫個忙。”
尉遲猛地擡眼,耳朵轟轟直響,他似乎聽不到別的聲音,只是嘴角的冷漠笑容漸漸浮起。
“只是幫個忙?”
他的聲音略顯嘲諷,念青放下碗,左手放下,微微拽着他的手臂,一抹擔心的目光看來。
尉遲看着她溫柔的笑靨,拍了拍她的手,轉而卻是看向因着他這句話而變色的尉遲風。
老太君臉色一沉,雖然她是說幫忙,但怎麼說都是侯府的嫡次子,哪裡真去做打雜之事。
“我看那做管事的還不見得做得有我們風兒好,不若就讓風兒做那管事的。”
尉遲挑眉,卻並不答話,依舊喝了一口酒。
大爺尉遲同似乎有些緊張,開口道:“二弟,怎麼說都是府裡的產業,也是要我們這幾個兄弟幫個忙了,你看你最近忙進忙出的,弟媳婦則肚子都還沒有消息,三弟人家尤姨娘還懷上了。”
念青聽到這,倒是也清楚了,今日這一場倒是頗像鴻門宴。
她看了眼二奶奶,見二奶奶臉色一變,她才微微笑了起來,“大哥說得是。”
尉遲同見念青許了,立即膽子就大了起來。偏偏他又不瞭解念青,念青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就表示可否還未定。
“我看確實是要幫忙的,我也不強求,就當鋪的掌櫃的就行了。”
大夫人聽着點頭,不住笑道:“這樣子,弟妹過不久定有好消息。”
然而,待幾個人好話都說差不多的時候,才發現席間很是安靜。尉遲燁夫婦並沒有再多的迴應。本以爲事情已經說成的幾人,紛紛臉色一變。
尉遲眯起了眼,低頭笑了笑,“娘,最近一說這生意,我的身子就不舒服,最近也虛弱得緊。”
念青眉頭微挑,狀若擔心地說道:“娘,相公最近回來也都沒和我說生意呢,真是不舒服。”
老太君眯起了眼,朝着平嬤嬤使了一個眼色。
只見平嬤嬤端着一碗湯上來,碗裡傳來一股藥味,念青眉眼一跳,上前就說道:“平嬤嬤既要忙前院的事情又要做這小丫鬟所做的事情,娘也不怕累壞了她。”
老太君笑了笑,卻是對着平嬤嬤點了點頭。
念青微微蹙眉,轉而聞了聞藥味,一股難耐的味道嗆了上來,她臉色一變,霎時手一鬆,對着地板乾嘔了起來。
只聽得地面上啪地一聲,藥味瞬間在整個屋子裡傳開,尤姨娘臉色一變,也打開窗戶,朝着窗外呼吸新鮮空氣。
所有人都盯着屋子內狀況相同的兩個女人,臉色一變。
尉遲立即起身,將念青打橫抱起,清茶緊跟在身後,朝着老太君匆匆行了禮退了下去。
老太君看着那打散在空氣裡的藥,臉色微微一凝滯。
見小詞正要跟上去,她纔開口道:“小詞,我正有一些東西要給你,你就晚點回荔園閣。”
小詞眼眸子一斂,低頭應了是,就垂首站在一旁。
一頓飯吃完,二爺和二奶奶都退了下去,卻是立即派了人去了荔園閣打聽消息。大爺和大夫人也急得上火。
這事方纔還沒應下來呢。
人都散了場,老太君才扶着龍頭柺杖走入了屋子,小詞虛浮了老太君一把,此刻四下無人,只有她們兩個。
老太君笑了笑,拉着小詞的手,“我這裡的丫鬟你是最出彩的,燁兒那屋的女人是少了點。看念青今日這勢頭,想必是快要有了。男人總是愛偷腥的,我派你去伺候燁兒,你可要好好伺候着。”
小詞臉色一變,眸色微微一沉,她擡頭,臉色有些晦暗,“老太君,這……”
老擡舉臉色一厲,“難道你覺得我的燁兒配不上你?”
小詞搖了搖頭,卻是死死咬緊了牙,臉色憋得通紅,眸子裡閃出了一絲淚光。
老太君嘆了一口氣,“你先下去吧。”
小詞拜服了下,立即退了下去。
平嬤嬤見小詞走後,才從屋子外進來,見老太君神色不對,便問道:“可是不願?”
老太君點了點頭,“後日之事就由你來安排了。”
平嬤嬤應了聲是,退了下去。
話說侯爺將念青抱了回去,就立即喚了太醫劉冶入了侯府,念青一路上思慮不斷,在尉遲說出召喚太醫的時候,立即笑道:“別緊張,沒什麼事,沒懷上呢。”
尉遲也覺得奇怪,那些藥還未吃完,念青的腰部是有發生細微的變化,但是整體來說變化不大,要再過了一個月方有效果。
念青眯起了笑,卻見尉遲的眸色沉重,這才說道:“不會怪我吧?”
尉遲低頭,輕輕咬了下她嬌豔欲滴的脣,“乖,我們不急。”
念青聞言,自然是笑了起來。是啊,孩子,不急着要。也罷,順其自然便是。
尉遲卻是掃了眼念青平坦的小腹,眉眼微微一凝。
天一軒。
屋內的男女一人坐着,一人站着。直到一個婆子把話透了出來,他們才微微呼出一口氣,尉遲風這才坐了下來,臉色微微一沉,眸子有些發直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二奶奶被盯得莫名,卻也是心裡生了一絲壓力。
“你什麼時候能懷上?”
二奶奶眼簾一顫,卻是抿了抿脣,“如果你能少去尤氏那,或許早就懷上了。”
尉遲風站了起來,雙眼皆是暴戾之色。
二奶奶嚇得身子微微一縮,才擡頭道:“端木念青不是也還沒有孩子嗎?若真有了,也多的是辦法,你何來這般着急,更何況有了孩子又如何?你就能保證我們能得了權?”她撇了撇嘴,莫說相公目前還未得到什麼實質性的官職,就算是得了,和安平侯這個爵位比起來還不如不要那官職來得痛快。
尉遲風眸子微微一轉,踱了兩步,才坐了下來。
“明日,我就去和二哥聊聊。”
二奶奶聞言點了點頭。
夜很快就過去了。天邊的月亮越來越模糊,待天色微微亮的時候,念青才張開雙眼,模糊中正要幫尉遲繫上釦子之時,尉遲輕輕一笑,“抹到我的臉了,快睡吧。”
念青模糊應了一聲,便繼續睡去了。
只能聽到牀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這聲音消失了,她應了聲,“安。”
走在門外的男子,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簡單梳洗了下方纔出了府。
侯府前照例停着馬車,安平侯正要上車就看到一個尉遲風站在馬車旁,他眸色微斂,才笑道:“怎麼?要送二哥去早朝?”
尉遲風明顯愣了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都看不到二哥這般的笑容,記得小時候,他也常常這般說,“二哥帶你去……”
他微微一晃神,卻是將那些細碎的片段掃到腦後,笑道:“今日,就我來送你上早朝。”
尉遲燁眯起了笑,兩人上了馬車後,卻是相對無言。
尉遲風似乎受不了這樣的空氣,拉了拉脖子的衣襟,纔開口說道:“那望月樓……”
“望月樓是挺美。”尉遲燁搶白,眼眸子依舊帶了笑,只是尉遲風的臉色卻是微微一滯。
“二哥,我想進望月樓。”
尉遲燁淺淺一笑,又轉動起了太極球,轉而避而不言。
尉遲風臉色一沉,“小時候你說過,我要什麼都給我的。”
那太極球忽然停止了轉動,那雙手卻是緊緊扣住太極球,尉遲燁緩緩開口,語氣卻是極爲溫和。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要什麼?”
尉遲風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浮現一抹戾氣,他直直看向尉遲燁。幾乎是成年後,第一次,二哥第一次對他這般溫和。然而,他的回答到底要是什麼,纔可以讓這種溫和持續下去?
尉遲風頓了頓,他要什麼,他要的太多太多,安平侯府,權利,金錢,那些原本屬於他的榮耀,那些原本屬於他的父親的期許。
他笑了,卻是將這些渴望的目光隱藏了下去,“我只是想要當望月樓的掌櫃而已,難道哥也不準嗎?”
尉遲燁聞言,卻是深深看了眼尉遲風,“五品官和望月樓的掌櫃來比,你真的只想當那掌櫃?”
尉遲風頓住,他猛地擡眼,看了下尉遲燁。五品官,是的,他努力了這麼久,也才當了個六品芝麻,然而尉遲燁一句話就可以將他的努力踩在腳底,他們之間還是有天壤之別。這更是讓他嫉妒,瘋狂地嫉妒。
然而,他的答案依舊是望月樓。
馬車噠噠地走着,車內的兩人再次陷入了沉寂。
許久,尉遲燁點了點頭,“明日,你就去望月樓吧。”
尉遲風擡手,道了句謝就下了馬車,看着那馬車朝着宮門的方向而去,他的眸子微微一凝,臉上掛着一抹笑意。
車上的男子重重地倒在車壁上,他沉沉地呼吸着。
梅子酥,那梅子酥他已經十年不曾碰過了。然而她不知道,他驚訝着她還記得他曾經愛吃梅子酥,然而,那已經是十年前了。
而,風卻是記得那句話,十幾年前的那句話。他苦澀一笑,要什麼就給你什麼?我的命呢!你是否也想試着要一要?
他呵呵一笑,眼裡都笑出了淚,誰都記得他的小時候。是啊,小時候……
車子到了宮門前,小安子低聲說道:“爺,到了。”
尉遲燁點了點頭,雙眼微微一沉,“小安子,命望月樓的人好好看着二爺。”
小安子頷首,立即駕了馬車離去。
看着長長的街道,尉遲燁微微凝眉,轉身朝着宮門走去。
今日一早,梅嬤嬤就送來了名單,說是老太君明日大壽的時候已經派請的人。
念青看了下上方的人名,不少都是五品以上的誥命,念青掃了一眼,榮郡王妃,將軍夫人,宰相夫人,凌雲王妃都紛紛記錄在冊。
念青笑了笑,便吩咐了恭媽媽,清茶還有小詞帶了丫鬟,將該辦的都給辦了。
次日,安平侯府盛大的壽宴開始。
皇上派了江前榮送來了如意,石妃娘娘也送來了一個白玉觀音。念青命了人一一記下,便領着清茶和小詞上前去招呼客人。
此刻,侯府前已經掛了兩個紅燈籠,華燈初上,整個安平侯府處在喜慶之中。
尉遲見念青還要到門前去迎接,立即拉住她,“老實呆在這,坐着就是。沒有誰敢說你的不是。”
話畢,尉遲就上前,對着榮郡王夫婦談笑了起來。念青撲哧一笑,還不讓我去做這應酬,自己倒是直接上場了。
只不過,今日着實是累了,從早上就一直聽說少了些什麼,不過這些事早就交給了平嬤嬤,所以倒是安排得還算井井有條。
幾個夫人走到老太君身邊,紛紛道賀。
老太君也是滿臉帶笑,由着梅嬤嬤和二奶奶攙着走到位置前坐下。
待小廝一聲喝,凌雲王夫婦到來,念青也不等清茶她們扶,就上前去。
尉遲見狀,立即辭了榮郡王夫婦,上前就拉了念青的手,一同走向端木駿業。
“岳父,岳母。”
端木駿業看向安平侯,見他正牽着女兒的手過來,心下就暗暗點頭。雲雙笑道:“都嫁了人了,怎得還這般,跟孩子一樣。”
念青呵呵一笑,她自然是遣了尉遲去招呼別人,許久不見父母,她的心裡確實是有不少的話要說。
雲雙見念青一切都好,便是抹淚道:“好,青兒好好的。”
端木駿業攬了雲雙,便笑道:“哭什麼,青兒日後是不需要我們操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雲雙聞言點了點頭。一家人又開始聊了起來。
今日的主角是老太君,念青聊了會兒,自然不敢太託大,便去招呼了別人。
“將軍夫人到。”
隨着小廝這句報,念青臉上的笑微微一頓,復又笑了起來。
將軍夫人的臉上卻不見得有這般笑意,一見到念青,她的眸子便是一瞪,更是猙獰地就要撲上來。
她身邊的丫鬟立即拉了她,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我的音染死在了安平侯府,就連屍體也找不到了。她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的痛和恨,難得今日入了侯府,她說什麼都不會讓安平侯夫婦好過。
從看到名單上面的名字之時,念青就明白老太君並不想這場壽宴平平淡淡,將軍夫人想是從不久前就和安平侯府斷絕了聯繫纔是。
念青眯起了眼,今日該有的禮數盡了就是,若是有人鬧場,她也不介意給點教訓。
將軍夫人剛入座,便環視了全場。
二奶奶笑得一雙眼睛都彎了起來。等着看戲。
將軍夫人上前給老太君賀壽,站在高處,她的目光死死鎖着下方牽手向衆人說笑的夫婦,眸子微微一緊,她笑了笑,轉而對老太君說道:“我下去和侯爺夫人說說話。”
老太君點了點頭,轉頭對着平嬤嬤使了一個眼色。
平嬤嬤頷首,退了下去。
將軍夫人舉起一杯酒,笑着走到念青身旁,那神色看不出有絲毫不妥。念青低頭,卻是警惕地看了眼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笑了笑,“侯爺夫人果然伉儷情深,老身爲老太君有這般的兒子媳婦敬你們一杯。”
念青舉杯,嘴角微微一抿。
尉遲卻是拉了拉念青,“將軍夫人果然豪爽,只不過今日府上備的都是烈酒,夫人淺嘗則止就好。”
將軍夫人不置可否,仰頭就是一口。突地,可能是因爲喝的猛了,她咳嗽了兩聲,酒水灑在了她的前襟。
將軍夫人臉上一窘,對着念青說道:“夫人可否帶我去換了身衣服,這衣服……”
老太君看了過來,對着念青說道:“我那件絳紅色的衣服還沒穿,念青你就帶了夫人去換一下,凝香知道在哪兒。”
念青眼眸一轉,應了聲好,便讓清茶一同領了將軍夫人走去。
只是路到一半,念青便對着清茶說道:“我陪着夫人,你回去看看。”清茶一愣,卻見念青眨眼,她立即回頭,轉身而去。
是了,今日的事情處處透着詭異,念青倒不怕將軍夫人做什麼,從她離了席就知道尉遲派了暗衛守着。
她有些心神不定,腳步卻是不急不緩,帶着將軍夫人朝着佳年苑而去。
將軍夫人眯起了笑,腳步卻是緩慢。
前院。
平嬤嬤笑着看衆人都入了座,這才傳了菜。
安平侯見念青去了一會兒還未見她回來,便起身道:“盡歡。”
轉身就要離場。
平嬤嬤立即說道:“爺,方纔丫鬟們傳來話,說是夫人身體不適,回了荔園閣。”
安平侯聞言,立即起身。
清茶回頭,經過一個路叉子,見兩個婆子一人一手夾了個人就朝着荔園閣的方向而去。
夜裡,她看的不甚清晰,卻是立即趕了上去。
待兩婆婆和兩個守門的婆子說了一會兒話,就入了主屋。
須臾,兩人走了出來。
清茶低眉,等兩人走後,立即入了屋子,屋內很是暗沉,她能感受到牀上有個人。
她咬牙,伸手就要拉了牀上的人起來。
不想這人竟然一動不動,沉地厲害。
清茶用盡了力氣,將她背了出去,見是小詞,上前就想補上一腳。
然而,她一鬆手,小詞就立即倒地,毫無知覺。
清茶暗覺情況有異,又是加把勁將小詞帶走。
這一番忙碌,她也是累得趴在牀上。
尉遲入了荔園閣,卻沒有看到念青的身影,眉頭已然皺了起來。眸色一沉,他轉身朝着佳年苑的方向而去。
佳年苑中,念青站在門外,等着將軍夫人換着衣服。
這兩日,有些疲了,總是嗜睡,這不,才一會兒,她就累得想躺下來。見將軍夫人還在裡頭,她打了個哈欠。
身子不受控制地發起了困來。
念青低頭,正想好好睡一次。
突地,心底生出的警惕如閃電一般越過她的腦海,她立即抽出封腰中的針,直到這針刺入穴位,她才站了起來,迅速朝屋外走去。
“夫人不等我換了衣服再走?”
念青回頭,卻是冷眼看向將軍夫人,再看這房間。
沒有一點點迷藥的味道,到底是什麼讓她越發睏倦?
將軍夫人輕輕一笑,只是那笑慢慢淡去,直到她的臉再次陷入猙獰,她纔開口,“我的女兒,死得很慘。”
念青挑眉,腳步微微往外移,卻是笑道:“不是失蹤了嗎?”她可不想什麼都不知道,接着沉入湖裡。
將軍夫人咬牙,卻是眯起了眼,“很快,你也失蹤。”
“死老太婆!”一聲大喝伴隨着一個石子打到將軍夫人的額頭,將軍夫人頭一痛,唉唉叫了出來。
念青往後一看,小喬這姑奶奶怎麼來了?她這兩天可是呆榮郡王府,半步都沒有回侯府。
小喬上前就要拉了念青走,不想,小喬才剛剛入了屋子,轟地一聲就倒地。
念青愕然看着小喬倒在自己面前,這屋子裡到底是什麼味道,爲什麼只是只是覺得昏沉,小喬一進來就暈了。
她有些頭疼地想着,哭笑不得看着小喬大氣凜然,然後轟然倒地的樣子。
然而,見小喬倒下,她卻沒辦法繼續走了。
擡手,將針刺入小喬的皮膚,小喬依舊是毫無反應。
將軍夫人見小喬這般,眉頭也是微微一蹙,難道,她是……。
念青擡眼,眸子快速轉動着。想必那暗衛也暈了。她臉色一沉,乾脆直接裝暈。
外頭傳來凝香的聲音,“爺,將軍夫人在換衣服,您不能進去。”
只聽得砰一聲,凝香被人踹飛了起來。
將軍夫人立即將桌子般到中間,遮住了兩人的身影。
尉遲一進來,臉色就是一沉,“這兒的迷香挺特別。”
將軍夫人一愣,笑道:“您說笑了。”
尉遲卻是看着這擺放怪異的桌子,開口說道:“夫人衣服也換好了,一直呆在這怕是不妥,還請夫人到前院去坐坐。”
將軍夫人眯起眼睛,卻是說道:“那侯爺可是要和我一起走?”
尉遲擡手,卻見這桌子轟地翻開,露出下方兩個女子。
尉遲眯起了眼,一手抓了小喬的衣襟甩給了暗衛,一手抱起念青。
見念青張開雙眼,他的神色才微微一緩。
轉而看向將軍夫人,“你女兒是我沉潭的,想報仇就來找我,別沒本事惹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