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三令節(疑惑重重,暗流浮動)
果然,老太君開口了,“寫個欠條吧。”若是侯府的錢財自然是不用寫欠條的,這用的是念青的陪嫁,說了出去,還以爲侯府吞了人家的陪嫁。
二奶奶咬了咬牙就接過筆和紙寫了起來。
念青看了眼那紙,在日期那寫了下來,在下個月例銀之日歸還。
二奶奶瞪了念青一眼,念青狀若無辜,笑道:“弟妹這算賬的能力還是有待提升,算了四五天了還不能給我,我真是要請管賬先生了。”
說着,念青在二奶奶幾乎火冒三丈之時對着老太君福了下身子,“娘,兒媳告辭了。”
老太君深深看了念青一眼,蒼老的話響了起來,“我給的藥別停了。”
念青低眉,點了點頭,雙眼卻是浮現出一抹暗光。
回了荔園閣,念青便關了門,讓三個丫頭守在外頭,這會兒打開窗戶,朝着窗下那日日用藥水澆灌的含羞草看去。
含羞草雖然還是青青之景,卻已然失了顏色。
掀開簾子,簾子下一放着一個鐵籠子,籠子裡放的正是芙兒爲她買來的白兔,兩隻白兔子,雄的那隻依舊跳着,雌兔子卻是恍恍惚惚睡着,耷拉着腦袋,半眯着眼,似乎怎麼睡都不夠似的。
念青放下窗簾,怔怔坐在地上。
抱着腿,發起了呆來。
扣扣……
念青依舊在發着呆,半晌那敲門聲繼續,她纔回過神來,“進來。”
芙兒打開門,見念青坐在地上一時間嚇壞了,上前便要扶起念青,“夫人,地上涼,快起來。”
纖長的剪影一顫,她擡頭對着芙兒說道:“芙兒,你說瑾夫人究竟是怎麼死的?”
芙兒的動作頓了下,轉而看向念青,見她的雙眼轉了起來,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夫人,瑾夫人不是難產而死的嗎?”
念青卻是搖了搖頭,若是瑾夫人喝了這湯藥根本就不會懷孕,那麼她的懷孕便是不受人容許的,她定是發現了什麼,偷偷倒了藥,然而,卻還是躲不過這最後的一道關卡。
念青低頭,再次陷入沉思了起來。
若真是老太君下的藥,她的目的是什麼?沒有理由啊!
芙兒將念青扶到牀上,見夫人似乎還在思考,便沒有打擾,只是遞上了茶,靜靜站在一旁。
“芙兒,快去打聽一下,天一軒那老太君可有送什麼藥?如果有儘量那一份過來,我要看看。”
念青的話剛剛落地,芙兒纔想起這些日子的藥,怕是夫人發現了什麼,難道那藥還真有問題?芙兒眸色一沉,應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念青打開八寶閣,打包好了銀票讓蕙蘭送到天一軒去,這才收好了借條,i今日之事也不是偶然,這經濟大權不在手上,那二奶奶想扣銀子就扣銀子,如此這般還真缺了安全感。
要做什麼能生財又不至於完全被侯府之事所束縛?
念青低眉,想起那日花朝節之時,路經醫藥堂那罵罵咧咧之人,心裡倒是有了主意。
這下了早朝,不到一刻就見到尉遲的身影,紫衣一路小跑,青嫩的聲音充斥在院子裡,“爺,等等奴婢。”
尉遲轉頭,森冷的目光看得紫衣一涼,冰冷的話語讓她聽了個真切明白,“從今日起,我不需要任何貼身丫鬟,你就做了二等丫鬟,負責端茶倒水就是了。”
紫衣低聲應了是,便還是跟了上來。
“蕭昂,她要是靠近我十步內,就打了丟出去。”
“是。”蕭昂說着,看了眼紫衣。紫衣不敢動彈,只好駐足看着爺入了屋。
蕭昂站在門邊,並不進去。
芙兒與清茶從長廊處過來,蕭昂這幾日因着尋找吳道子的下落不怎麼到後院,更是幾日沒見芙兒,此刻芙兒穿着棗紅小襖,貼着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她長長的髮梳成飽滿的小小細辮子,顯得活潑俏皮。
芙兒一早就感受到蕭昂的眼神,這會兒頭垂得低低的,兩腿似乎都軟了起來。
清茶站在芙兒的側邊,更是將她這紅透了熟得要掉果子的樣子看在眼裡。卻是輕笑了起來,“芙兒姐姐,紅鸞星動了啊。”
芙兒聞言,瞪了清茶一眼,清茶吃吃一笑,引得芙兒羞惱一瞪,“好你個丫頭片子,嘴巴子幾日沒磨了啊。”
清茶知道芙兒是個嘴硬的,便對着蕭昂說道:“蕭昂,芙兒姐姐欺負我。”
蕭昂幾步上前,撈了芙兒便走了出去。
芙兒心臟咚咚,他要幹嘛,蕭昂對着裡頭說道:“爺,我修理我媳婦。”
裡頭傳來一聲清冷的話語,“快去快回。”
芙兒臉紅地就要扭了蕭昂的耳朵,蕭昂哪裡肯,只把門關上,閒人勿進。
待芙兒出來,芙兒三步並兩步跑了起來,閃入了念青的屋子就不出來了。
念青看芙兒嘴脣微腫,不免笑了起來,芙兒的年紀也不小了,的確該給她找個好歸宿。
看着蕭昂也是如狼似虎,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念青瞪了眼靠在小榻上的尉遲,便說道:“蕭昂什麼時候要對我們芙兒負責?”
男人挑眉,卻是說道:“芙兒脫了奴籍便是行的。”
芙兒聞言,眼眸一斂,低着頭拿着剛剛清茶端上來的茶壺走了下去,“爺,夫人,奴婢去沏茶。”
念青看着芙兒落荒而逃的樣子,心裡揪得難受,那茶他們一口還未喝呢。
這大錦對奴籍之人很是苛刻,奴籍想要脫籍並不是主子有多大權力便可以隨意脫籍的,因着大錦生產的需要,奴僕的量幾乎是在一個平衡穩定的區間,奴僕脫籍,必須要自身擁有謀生的事業,月入不得少於一千兩,然後交給縣令打了證明纔可以承上戶部,等着脫籍。
要求如此嚴苛,所以在大錦一旦被定爲奴籍是很難脫籍的。
芙兒作爲奴是可以嫁給蕭昂爲妾,但是爲妻只有脫籍。
念青閃了閃眼眸,陷入了思量。
尉遲放下書,走上前來,對着念青說道:“莫擔心,這事是有化解的空間,只要給了芙兒做了掌櫃的,置一份業給她便是可以的。”
念青眉眼一亮,笑盈盈地看向尉遲燁,這藥房倒是可以開了。
跑了出去的芙兒哪裡知道二人所想,在假山後抹了眼淚,心裡更是難受得緊,跟了夫人,自己心性兒也是高了,哪裡願意嫁人爲妾,由着別人踩在自己臉上,看着蕭昂入別人的屋子,還不如直接挖了她的心來得爽快。
她拿出帕子,抹了眼淚,大不了和蕭昂說,日後別來惹我,左不過就跟小廝過一輩子罷了。
正要離去,假山後傳來他人的話語。
“可是知道誰是接頭人?”男人的聲音陰冷,讓人聽得不寒而慄。
女人呵呵一笑,“要是這麼快就能知道暗衛的秘密,那皇上早就接手暗衛,還輪得到你?”
芙兒聽得疑惑,身子一低,朝着這枝條縫隙中看去。
那男人的眸子很是漂亮,只是異常陰寒,芙兒見過他,雖是一面倒是記得清楚了,這男人是二爺,尉遲風。
那說話的女子很是明豔動人,她的衣服相對不是很華麗,芙兒眨了眨眼,還想繼續看下去,就聽到那邊幾個丫鬟從路上走來。
那兩人相視一眼,就停了話。
丫鬟們上前行禮,“二爺,尤姨娘,老太君說宮裡賞了金容酥,讓奴婢過來請你們去品嚐。”
兩人應了,便朝佳年苑的方向去了。
待這些人都離去,芙兒快步離開這,走向了荔園閣。
這兩日由着白管事幫着招人和找店鋪,念青也正籌備着拿錢做前期投資,這事倒一開始紅紅火火辦了起來。
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半個月過去了,迎來了這三月三,三令節。
一早府中上下都陷入了忙碌之中,荔園閣中,芙兒和幾個丫頭們忙得昏頭轉向。
這頭,清茶打了水,念青梳洗後,便被壓在椅子上。
芙兒負責給念青搭上配飾,蕙蘭幫着梳了流雲髻,戴上了雙鳳銜珠金翅步搖。
這會兒念青已經換上月牙色繡小朵紫芙蓉的窄袖曳地裙,手戴五彩珠串套在雪白手腕上,深淺五種的圓潤珠串,淡黃、橘黃、金黃、血紅、褐茶,分別是鬆塔蠟、蜜蠟、金珀、血珀、雀腦,乃是傳說中的琥珀五層,此番打扮既富貴又不顯得老陳。
念青細細貼上花鈿,描眉,柳葉秀眉微微一揚,她看了眼鏡子中出現的男子,笑着說道:“相公。”
尉遲緊盯着鏡中的女子,眉眼幾乎都長開了,丹鳳眼一顰一笑,媚態天成,修長的脖子細嫩地都能看到上面透明的茸毛,他接過念青的畫筆,替她描畫起了眉毛。
四目相對,她聽到他胸口咚咚作響之聲。
他看着她微微長開的粉嫩脣瓣,竟是毫不避諱直接吻了下去。
芙兒立即轉過頭去,在場的丫鬟們都低下了頭,臉頰緋紅。
蕙蘭卻是怔怔看着這一幕,看着他們換氣,她的臉不可思議地紅了。
一個吻結束,尉遲冷冷擡頭,盯了蕙蘭一眼。
蕙蘭頓了下,便低下了頭。
出了侯府之門,就看到二奶奶穿戴整齊站在門邊,也是豔壓羣芳,甚是出衆。
尉遲風陪着她而立,他的聲音微淡,“二哥,走吧。”
尉遲點了下頭,攬着念青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走着,念青卻是想着一個問題,昨兒個夜裡芙兒說老太君只是偶爾送了湯藥給二奶奶,並未讓二奶奶日日飲藥,念青還查了那藥,只是枸杞,何首烏等溫補之藥。
她擡頭看了眼那抹紫色錦服的男子。吶吶開口道:“相公,你和小叔一直都是這麼相處的嗎?”
尉遲頓了下,伸手抱起了念青,安放在腿上後,他點了下她秀挺的鼻子,“真是聰明勁。”他深深看了眼懷中的女子,只是一個小小的細節,她都能敏感如斯。
他嘆了一口氣,聲音幽遠,“記得我隨父親出了一趟門,回來的時候我才五歲,那五年的時間裡,父親讓我學很多東西,直到風出生。那一次父親和白管事說話,想將侯府的爵位傳給風,這事侯府上下雖是忌口了,但還是有些人知道,包括風。”
他頓了下,雙眼一顫,“後來,隨着風長大,父親就沒有提過這事,直到父親逝世,這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他拽了下衣袖,一抹淡淡的悲傷籠罩着他,他繼續說道:“自那之後,風與我就是這般相處。”
念青看着他深深蹙起的眉頭,心尖一痛,是什麼讓老侯爺動了換繼承人之心,當時的尉遲只有十歲大吧,當整個侯府認爲繼承人會換成尉遲風之時,誰還會對他這個霸佔着侯府繼承人之位的局外人多看一眼?
難道老太君就是爲了要尉遲風,所以行事這般乖張無章法?
念青暗暗點了點頭,是了。天一軒若是先有了喜脈,那麼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所以給我的藥裡面有着致命的不孕因素,而天一軒那卻沒有。
她深吸一口氣,老太君這般偏袒尉遲風,置尉遲於何地!她伸手,擁住了他的腰,輕輕靠着他的胸膛,聽着他煩悶的心跳,她眯起了眼。
尉遲擡頭看向車板,修長的手輕輕拍着她的背,一種束縛的安慰讓念青頓覺得滄桑和痛楚。酸澀的感覺直衝鼻頭,她看着他擡頭,淡漠的微笑,這微微鬆懈下來的真實樣子,竟是這般得孤寂和無奈。
想是沒有人告訴他,當初自己爲什麼差點被換了。在這權利傾軋的後院深處,他慢慢成長,才成就了今日這般性格。多面,陰冷,霸道。然而卻是真實地讓人心疼。
想起那日方姨娘走的時候那句祝福,她定是也看到了他在外表陰冷無情之下的鐵骨善良,若非經過那些年的磨礪,他定是至善至純的男子。
念青擁着他,粉脣輕啓:“相公,不論日後發生什麼,我會陪着你。一定!”
男人笑了,他抱着女子,充滿熱力的溫度幾乎要讓她融化。
對她,他如獲至寶!
“爺,夫人,到了。”小安子說道。
安平侯牽着念青下車。由着負責接送的小太監引路,去了大明湖。
四人一起走着。踏着這春緋滿人間之景,見一艘船飛速行駛在湖面,各大家族因着今日熱鬧也都帶了孩子前來,孩子們由着嬤嬤奶媽們看着。
侍女們紛紛求了舟,各個都當起了水手試試看這掌舵的滋味。
平靜的湖面立即盪漾起了層層漣漪,碧波將倒影都碎成了一片又一片之景,今日看這景色,當是十分誘人的。
念青挽了尉遲的手立即上前,大明湖前的亭子已經人滿爲患。分幾個場,最高的亭子上已經坐滿了人,念青看去,中間的正是皇上,皇后和姐姐並排坐在兩側。
下方的其他各個場都擺了席位。
皇上看仕女遊湖,頓時也生了興趣,便拉了麗妃一同上了龍船,龍船高三米米,寬足有十米,長二十米。
衆人見皇上入船,也跟着入了各自安排好的船。
皇后的鳳船上是各宮妃嬪都落座了下來。石音染與皇后對視一眼,便拿了玉骨琴,開始彈奏了起來。
這是皇后安排的第一個節目。
這些日子錦華宮,皇上是一步都沒有跨入,再這般下去,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對大皇子二皇子也這般冷淡,她必須要做什麼讓皇上重視自己纔是。
石音染的琴聲幽幽,歡暢的樂曲如鳥兒輕靈,一如現在的春色,處處透着怡人之風。
念青與尉遲上了船,周圍的官員紛紛都讚揚了起來,“真是妙音啊。”
“這石將軍之女果然是驚採絕豔,這琴音可是她當初所創的曲水流觴?”
“自然。”那官員看了石將軍一眼,接着說道:“若不是當初永雋殿上的端木念青下了那樣的毒誓,怕現在早已經嫁人爲妻了。”
念青挑眉,怕是這一輩子都嫁不出去纔是。
尉遲朝那船上看了眼,便看向那靜坐不語的花副將。
副將夫人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過去雖與花副將相敬如賓,然而副將夫人卻是背對着花副將,念青看到這,挑了挑眉。
那邊不知道是誰大聲喊了下,“我的孩子!允兒!”
衆人尋聲看去,正是御史中丞黃大人的妻子在那喊着,再看湖裡,孩子撲騰着水,這春水是極冷的,情況很是危機。
兩個官員立即上來,對着花副將說道:“大人,快去救救那孩子吧。”花副將水性極好,曾經鎮守邊城,更是與敵人在江上作戰,敵軍首領跳水而逃,花副將手舉大刀,厲聲一喝,便跳下江去,生生砍了那人首級,江面染紅,此時從此爲大錦萬人道也。
本以爲花副將二話不說立即跳下去。
皇上也朝着看過來。
卻不想花副將道:“身子不適。”便退到一旁,低頭,眼眸子是半分不擡。
念青咬了咬牙,頭一次生了砍人的衝動。看那孩子就要沉下去,她縱身一躍,跳入湖中。
冰冷刺骨的冷水卻讓她的頭腦異常冷靜,見那孩子即將昏迷,念青加快了速度,從孩子身後扣住他,將他拖到岸上。
念青一上岸,立刻就一個披風披了上來,男人蹙着眉頭,揉搓着她的發,嘴巴卻是緊緊抿了起來。
黃夫人上前,抱着昏迷不醒的孩子哭了起來。
念青垂首,對着黃夫人道:“黃夫人,您先別急,孩子沒事。”
念青壓了壓他的胸腔,孩子突吐出一口水,見到黃夫人,立即哭了抱上去。
衆人看念青衣服都溼了,再看船那頭的花副將,個個暗罵了起來。
------題外話------
關於花副將,牽涉了宰相,將軍,皇上,是女主升爲誥命的第一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