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的新年禮讓林秋禾心中有些疑惑,拿着拜帖愣了一會兒這才擡頭看向紅線,吩咐:“把花家的禮單找出來,還有咱們回了什麼,禮單也找出來。”
紅線動作迅速,雖然送禮來的人說是感謝林秋禾這些年對秦府中秦大奶奶花氏母子的照顧,不過這畢竟是意外的來往,她就特意另外放在了一邊。就算林秋禾不說什麼,到了最後她也是要特意提提的。
她快速把花家的禮單拿了出來,然後把抄錄下來的回禮單子也找出來攤開給林秋禾看。
林秋禾看她和墨香把這塊管得十分有條理就讚了一聲,這才仔細看了起來。
花家的禮單一般,沒有什麼特別出格的東西,回的禮就也是半斤八兩多了點一些醫館的東西,林秋禾甚至看到了精緻口罩十隻。她略微壓抑地擡頭看了過去:“這個東西也拿來送禮?”
紅線就解釋:“這個本來是咱們自己用的,不管是給病人拿藥還是什麼都是帶着手套和口罩,結果就有人覺得這個東西不錯想要買。後來我就讓藍絲帶着小丫頭做了一些簡單的做着賣。誰知道年末的時候,唐大奶奶上門說是要買幾個口罩來用。”
唐大奶奶就是顧容的好姐妹蘇青衣,顧容跟着周天澤離開京城之前特意交代過蘇青衣照看一下林秋禾的醫館。不過醫館一直沒有什麼大事,她卻是無意中知道了這裡竟然有這種好東西。
這些日子來,她心血來潮正跟着廚娘在廚房裡學做菜的。這可不是什麼她吩咐下去讓下人動手去做的“學”法,而是真的實打實的動手。只是廚房中油煙過大,她就有些受不了。那天過去剛巧就看到家裡的丫鬟用一個白色布料鑲粉色邊的東西捂着口鼻在煙霧繚繞的廚房中洗菜切菜,立刻就覺得這是個好東西。
細問之下,她這不就找上了醫館了?
紅線當時就靈機一動,把這當成了一個品牌來做,口罩上面更是繡上了各種漂亮的裝飾花紋成爲京城中的一道風景線。不過這個東西太容易仿製了,當發現這個問題之後想要再做出自己的特色就有些晚了,所以在紅線的控制之下精品口罩的出售就停了下來,等變得一個口罩都難得的時候,她這才試探着去給陳自晴送去了這些東西。
陳自晴乃至秦府上下都表示了對這個的喜愛,因爲紅線在讓人制作的時候加入了一些林秋禾常用的給衣服去異味的配方,口罩散發着淡而不膩的清香,又不同於常用的那種薰香頓時頗得各府的姑娘們喜愛。
林秋禾聽到這個發展趨勢,最後一個普普通通的口罩竟然被紅線做成了一個品牌的感覺就有種想要扶額了衝動。
人家到古代搞品牌活動,不是香水就是香皂,或者是服裝設計,最不濟也是衛生巾,她最後搞出個口罩?這要是千年後被後輩們看到,豈不是要丟死人?
不過這也算是無心插柳,她只是爲了自己方便,至於紅線能夠抓住機會把這做成一門生意,甚至是利用那些山寨也提高自己品牌的身價也是她的本事。
“這事兒處理的不錯。”她點頭稱讚了下紅線,轉而又問起花家的事情。紅線當時肯定也是打探過的了,然而卻是真的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到。
“奴婢想着不會是花家也有人要入宮吧,就讓人留意了下。不過也一直都沒有傳出來消息,而且花家嫡出的姑娘中未出閣的已經只剩下秦大奶奶的妹妹,今年不過才十二歲,考慮這個似乎早了些。”
紅線說得條理分明,林秋禾聽着偶爾點頭確認了她的想法,最後才道:“明日就幫我投帖子,我去一趟秦府。”
陳自晴回帖子極快,實際上若不是紅線去得早攔住了她身邊的秋歸,她的帖子也會晚些時候送到林秋禾這邊來。當天下午林秋禾就坐着馬車去了秦府,等到荷園的時候就見陳自晴和秦舒蘭、秦玉蘭、孫梓棋四個人都圍着繡架,聽到她進來這才一同迎了上來。
秦玉蘭不知道是不是長進了些,這會兒看到林秋禾笑得真實了不少,也不多話。幾人一起回去就又開始看繡架。
“這是晴兒姐自己繡的,我看着花兒栩栩如生,這枝葉蔓延婉轉,似乎要躍出布料一樣,這繡工我是比布料了。”秦舒蘭低聲嘆了一句,拉着林秋禾一點點的講這繡工究竟有多好。林秋禾不大懂得這些,不過確實喜歡這一大塊的蔓延枝條的繡花,轉而看向站在一旁神色有些感慨的陳自晴,低聲問了一句。
“這是準備出孝之後穿的?”
“我十五歲生辰及笄的時候穿的。”陳自晴低聲說,又看了一眼那繡花才低聲道:“這花樣是我母親在世的時候畫給我的。”她說着低聲嘆氣,轉而又笑着拉着林秋禾的手一起坐下,道:“看我盡說些這些東西幹什麼,你出了遠門回來可有給我帶禮物?”
林秋禾看着伸到面前的那隻白淨的手,還看到了上面點點繡針留下的痕跡。陳母過世的更早,記得陳自晴似乎提過,大約是在她十歲的時候就沒了的。
她心知陳自晴看似柔軟心中卻要強的很,絕對不會樂意她同情她,因此笑着道:“好啊,我大老遠的回來,你不說爲我接風,這還打劫起來了?”
兩個人一說笑就把之前的鬱悶都打散了,不一會兒秦舒蘭也湊了過來說話,反而是秦玉蘭和孫梓棋兩個人還圍着陳自晴的手藝不願意走開。
等秋歸和秋雁送了茶水點心過來,她們一羣人這才挪到了花廳,一邊吃點心一邊問林秋禾漠北的事情。
都是養在深閨裡的姑娘,除了陳自晴之外其餘人只怕這輩子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京城外的避暑莊子又或者是城外山上的寺廟或者道觀了。等知道林秋禾去了漠北的時候,這些人都嚇了一跳,這會兒圍着她問的問題也格外的好玩。
像秦舒蘭就問是不是漠北那邊的蠻人真的會生吃活人?而秦玉蘭則有些謹慎,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是不是漠北那邊的姑娘真的可以露着胳膊腿四處走動?”
她說的露着胳膊腿實際上是隻有露着小臂而已,這還是林秋禾看有的姑娘冬日裡面做醃豬肉、羊肉的時候爲了避免弄髒衣服才這樣的。她把當時看到的情況說了下,然後又道:“至於夏天是不是真的露出半條胳膊帶着鐲子我就不知道了。”
孫梓棋在一旁想了許久,最後才低聲問:“那邊是不是真的苦寒,什麼都沒有?”
林秋禾想了想搖頭,“實際上那邊吃的還不錯,羊奶的味道如果習慣的話也不錯。冬日菜品可能少些,至於其他方面倒還好。”然而,這只是對於統治階層來說的,林秋禾當時在漠北更屬於特殊階層,所以並沒有受多少的苦。
孫梓棋又如何不懂這個,因此她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強,看着像是心事重重一般。
林秋禾把從漠北帶回來的禮物分了,又笑着對孫梓棋道:“沒有想到你也來了,你那份明日我就讓人送到孫府去。”孫梓棋笑着謝過了她,又陪着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起身藉口家中還有事情告辭了。
秦玉蘭不一會兒也被二房的人叫走,說是該練字了。秦舒蘭也就藉此機會起身離開,把荷園留給了林秋禾和陳自晴說話。
等到屋子中就剩下她們兩個人,陳自晴這才又拉着林秋禾一起坐在繡架面前,手指輕輕地摸着上面栩栩如生的繡花,低聲道:“已經五年了,我終於把這個花樣繡了出來。”
她聲音中帶着一絲感慨,轉而又笑着對林秋禾道:“你帶回來的那些東西我很喜歡呢,都是些小東西看得出你是用了心。”至於其他人,大多數都是皮料和醃肉。
林秋禾笑着點了下頭,湊過去摟住了陳自晴的肩膀,低聲道:“等到你出孝之後,要去收拾一下陳家的老宅嗎?”
陳家在京城也是有宅子的,雖然比不上秦府地方好和大,卻也是一個三進的宅院,後面帶着一個不小的後花園。林秋禾曾經聽陳自晴提過,她當時入京的時候京城這邊房子的房契和莊子的地契都是隨身帶着的。
最主要的是,陳自晴家在京城實際上還有兩個鋪子,這兩年也都是按時送銀子過來的。
“鋪子也要去看看吧?”陳自晴低聲和林秋禾盤算着,過了一會兒纔回過神拍了一下林秋禾的手筆道:“都是你引得我,你好不容易回來還沒休息就過來看我,我竟然還拉着你跟着我發愁。”她說着瞪了林秋禾一眼,道:“這些事情等我出了孝再考慮也不遲。”
林秋禾就笑了起來,她說這些只不過是不想陳自晴感傷身世而已,見她如今回過神精神起來就笑着道:“我來了許久,這會兒大奶奶也該起身了,不如過去問個好。”
陳自晴自然是點頭稱是,讓人去花氏那邊問了一聲是不是合適,等得了信兒就拉着林秋禾一起過去花氏那邊了。
花氏那邊還是老樣子,只是如今兒子正在學走路的時候,被奶孃和丫鬟圍着在院子中搖搖晃晃地走,熱鬧得很。花氏就坐在廊檐下面笑着看兒子玩,看到林秋禾她們過去就起身招手,“快過來,我這邊早就備好了點心和酥糖,就等着你們過來呢。”
兩個人過去果然看到她身邊的小圓桌上放着幾盤點心,笑着坐下林秋禾先是看了看花氏的臉色,見她臉色紅潤滿臉的笑容似乎也沒有什麼隱憂,心中就更是奇怪了。
花家過年往醫館送的那份禮究竟是什麼意思?
花氏卻沒有留意到這些,叫了奶孃把兒子抱過來。她這個出生之前就一波三折的兒子起了個乳名叫康兒,完全可以看出父母對他的一腔關愛。
康哥兒這會兒被奶孃帶了過來,見着陳自晴就搖搖晃晃地過去,一把拉住了陳自晴的裙襬,仰臉叫道:“姑姑,吃糖。”
一旁的花氏就笑了起來,“晴兒每次見着康哥兒就給他吃點糖,次數多了康哥兒一看到她就要糖呢!”她說着叫了一聲康哥兒,指着林秋禾道:“這是你林姑媽,康哥兒叫林姑媽?”
康哥兒說話還不清楚,這會兒含含糊糊地叫了一聲林秋禾,轉而就抓林秋禾的裙襬跟着要糖。
林秋禾也被逗笑了,拿了一點酥糖放在康哥兒脣邊,康哥兒一口就全部吃了去,然後就不知足的接着要糖吃。花氏不敢讓兒子多吃糖,怕他到了飯點不吃飯,連忙就讓奶孃又把人領走了,轉而又讓人上了茶道:“今年新上的毛尖,你們嚐嚐味道。”
後宅女子說話做事講究一個潤物細無聲,林秋禾不好直接提花家送禮的事情,反而是先說起了冬日裡面火爆一時的口罩。不管口罩是怎麼變成飾品的,反正古往今來女人說起飾品的時候都是充滿熱情的,三個人這邊熱鬧起來花氏還讓人拿了兩個過來。
“那日我弟弟過來送了一些,我一直放着不捨得用呢。”花氏說着道:“不過這味道真是不錯,若是有什麼異味或者起風塵的話帶着很是舒服。”她誇了一通,卻也沒有問林秋禾這香味是如何調配的。
林秋禾就此接過了話頭,笑着道:“這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都是家裡人不懂事,我不在京城中讓他們按照往年的單子對比斟酌着送年禮,誰知道她們覺得這東西好,竟然還在京城中送了一圈我回來知道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也都是心意。”花氏笑着說,“我那弟弟也提過,你也知道我之前懷着康哥兒的時候出了不少的事情,若不是有你幫手如今我哪裡能這般愜意過日子?你今年不在京城中過年,醫館又一直開着我怕再出之前的事情,就讓他在外走動的時候多照看一二。”
也就是說,那年禮其實不是花家送的,而是花雲白送的。而花雲白這個舉動也只不過是受花氏所託?
林秋禾一瞬間腦子裡轉了不少的彎,卻又有些不敢輕易相信花氏的話。也許,這只是推託而已。不過,花氏這時候已經轉了話頭說起了其他的事情,林秋禾無法只能陪着她又說了一會兒這才離開了。
等到回到醫館,她想了想又讓墨香開了庫房把花雲白送來的東西仔細一一看過,確認都是很平常的一些東西之後這才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這花雲白突然這麼示好,還是讓她覺得有些奇怪。
而之後幾天,她的醫館纔是真正的熱鬧了起來。蘇青衣、陳湉幼等人都親自過來了一趟,就連着寧羽也不怎麼情願地被王妃派過來坐了坐,兩個人相顧無言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就立刻逃也一樣的起身離開了,說是跟人約好了去踏春。
林秋禾跟寧羽也實在沒有太多共同話題,更何況猜測到了寧羽大致的身世之後再面對她還真的是有點彆扭。她這邊每日裡面客人不斷,自然也不會覺得寧羽有多重要。
然而,偏偏就是一個寧羽口中輕描淡寫的“踏春”卻出了意外。
林秋禾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當時醫館的門還沒有關寧羽幾乎是神色慌亂地直接衝了進去,一把抓住林秋禾就往外衝,“跟我走!”
“幹什麼?”林秋禾自然是拉扯不過寧羽的,沒辦法之際只好另外一隻手緊緊抓着門框固定身體跟寧羽“拔河”,“你這個時候衝過來拉着我出去是幹什麼?”
她說着就看到了寧羽裙襬上的血跡,眉頭一皺緊着問道:“你受傷了?”
“不是!”寧羽搖頭,見實在是拉扯不過一定要跟門框抱在一起的林秋禾就鬆了手,轉身道:“我們在城外賽馬,林府的三哥不小心墜馬傷了腳!”
林府的三哥?
林秋禾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然而能夠讓寧羽喊一聲哥的,這整個京城人還真的不多。而林……正好是攝政王妃義父林閣老的姓氏。
“你等我拿東西。”她立刻下了臺階衝上另外一邊的書房,從裡面拿出了藥箱和手術箱,並且把手術箱直接就塞到了寧羽的手中,“我們走!”
寧羽見她竟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反而愣了一下才跟上,“我帶了兩匹馬回來。”她說,然後拿出一個口罩丟過去,“帶上,外面風沙大。”
林秋禾帶上口罩,不過還是又罩上了面紗這纔跟着寧羽一起騎馬出城。
所謂打馬過街林秋禾也算是嘗試了一次,甚至到城門都沒有停下來就立刻有人迎了上來護着她們一起出城。林秋禾早在寧羽說多帶了一匹馬找她的時候就猜測到這姑娘之前急匆匆的魯莽只怕是裝出來嚇唬她的,就怕她拒絕出診。
這會兒見城門口還有人專門等着她心中就更是有數,出了城門就大聲問道:“人如今在什麼地方?”
“我讓他們拿着我的玉佩送去虎字營,大哥還在軍營中。”寧羽回答,林秋禾聞言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虎字營那邊還有冷啓坐鎮,加上寧卿也在應該沒有大問題。她意外的看了一眼超出她半個馬身的寧羽,第一次意識到這姑娘實際上並不笨。
最起碼,在處理這種危機事情的時候,她甚至比大部分男人都更出色。
一路趕到虎字營,林秋禾雖然因爲在漠北邊城的日子騎術進步不少,不過還是有些腳軟,下馬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絆住腳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有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她擡頭一看就露出了一絲笑容。
“我沒事。”她說着就被人直接拉起身,而掛在馬身一側的藥箱也被取了下來。
“冷啓已經在手術室了。”寧卿沉聲說,等林秋禾站穩之後才鬆開了手,冷眼看了一眼寧羽,道:“我們邊走邊說。”
林秋禾點頭,等到進了虎字營裡面這次取下了面紗和口罩。如今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虎字營中半人高的火盆中燒着火照明,林秋禾還是能夠看到寧羽裙襬上已經暗紅色的血跡的。
“人是怎麼受傷的?”她直接開口問,寧羽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們幾個人賽馬,誰也沒有想到那地方竟然被人挖了一個半人身的坑,我當時沒注意馬就失蹄掉了坑中整個人飛出去,林三哥是爲了救我才飛身撲出去的。不過那挖坑的附近還丟了不少挖出來的石頭,林三哥護着我自己卻受了傷,而且一塊石頭直接弄斷了他的腿……”
她說着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都帶上了哭腔:“三哥的腿肯定斷了,我當時就聽到了響聲,他滿頭大汗還安慰我……”
林秋禾聽得心中一緊,腳步下意識地就快了幾分。這個時代,人若真的是殘疾了那可是不能出仕的。林家上面還有位林閣老,家中子弟也都是走科舉的路子出仕的。想來寧羽口中那位林三哥應該也是多年苦讀,若是因爲救人而毀了一生的話……
等到了手術室,林秋禾先在外間擦洗了一下,然後就拿着線繩綁好衣袖頭髮,套上手術服帶上手套這才進入了光線明亮的內屋。
裡面冷啓已經在忙碌了,他身邊還跟着一個瘦瘦弱弱的年輕人,一直低頭忙碌動作熟練地幫忙準備着手術前的大小事情。見林秋禾進去,冷啓擡頭看了一眼雙眼纔有了些神采,“你來了。”
林秋禾點頭,把藥箱和手術箱都放在一旁,這才上前打量了一下躺在手術牀上的人。
是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臉色蒼白,長相跟那日在宮中幫她的林大人頗有些相似。他已經昏了過去,林秋禾在這裡聞到了麻沸散的味道,先是問了冷啓麻沸散的用量和用了多久,這才直接拿着剪刀把病人的褲子剪開露出了裡面血肉模糊的小腿。
“這傷……”饒是冷啓也是一聲驚呼,看着已經露出骨頭的小腿忍不住搖頭,“這人只怕是沒救了。”
“有希望。”林秋禾低聲說,“把骨頭重新對好就好。”她說着吩咐冷啓,“這次我來,你打下手。”
一聲聲冷清而清晰的吩咐聲在手術房中響起,林秋禾小心翼翼地把傷者的骨頭一點點對齊,然後纔是清理和縫合傷口。她的動作很慢,不敢有一絲的疏忽,若不是在漠北邊城有過太多的機會可以解除屍體和傷患,只怕她也是不敢做這種需要絕對精細的手術的。
手術的過程不算特別漫長,等到林秋禾這邊給傷者縫合完傷口之後後續的處理就全部交給了冷啓。
冷啓做事很是可靠,而她則是取下了滿是血水的手套走了出去。
守在外面的人絕度超過了十個,她一出來嘩啦一聲就全部站了起來。不少人想要說話,卻都顧忌着一直在這裡沒有離開的寧卿。
寧卿卻沒有顧忌那麼多,直接走過去道:“怎麼樣?”
“目前沒有大礙,不過我需要一些東西。”她有些疲憊,把要求說了。實際上也很是簡單,這個時候石膏是不好找的,但是固定小腿的木板之類的東西還是可以找來的。甚至,就算是她想要金屬幫忙固定傷者的小腿也是沒問題的。
果然,林秋禾把需求解釋了一遍,寧卿轉頭就吩咐了下去不一會兒東西就送來了。
她這纔回去把傷者的小腿固定,留了人在這邊照顧這纔出來。
此時外面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等到忙碌過後林秋禾才覺得又累又餓,幾乎是腳步都邁不動。跟寧羽一起賽馬的都是京中的權貴子女,寧卿早就安排人回京通知各家各戶發生了事情。
林秋禾這邊換了一身男裝過去營地吃晚飯的時候,寧羽就小心翼翼地湊到了她身邊。
“那個……林姑娘,我能坐這兒嗎?”
正拿着饅頭配菜吃的林秋禾擡頭意外地看了寧羽一眼,嚥下了口中的食物這才點頭:“坐吧。”
寧羽看了看,還是鋪了帕子才坐到了她的一旁,看着林秋禾又開始吃飯忍了忍,最後掐着自己的手心忍了下去就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等着。
林秋禾也不是故意這樣吊着寧羽,只是手術本來就是個體力活,更何況她之前晚飯都沒吃就騎馬出京趕到了虎字營。這會兒緩過來勁,只覺得胃裡都空得難受。
她儘量保證用餐禮儀,快速地吃完了飯菜,又漱口喝茶去了嘴巴里面的味道這才轉身看着寧羽道:“你是想要問那位林公子的傷勢?”
寧羽點頭,緊張地看着林秋禾。
“他,他不會殘疾吧?”說着,她雙眼就紅了起來,林秋禾只要說一個“是”字就會立刻哭給她看的樣子。
林秋禾搖頭,“如果正常恢復的話,骨頭會慢慢長好的。到時候可能會不能快走快跑,但是正常走路應該沒有什麼異樣。”這樣就不會耽誤林三公子出仕了。
寧羽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半響才擡頭看向林秋禾彆扭了下才低聲說:“謝謝你。”
林秋禾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揚眉表示自己的疑惑,寧羽直白道:“這本來就跟你沒關係,然而你聽了事情就二話不說直接跟我過來,甚至不怕因此惹上麻煩得罪了林府上下……”她看着林秋禾,雙眼因爲淚光浸潤的原因格外的明亮,“你,不錯。”
林秋禾忍不住笑了起來,擺手道:“我不過是盡了一個大夫應當盡的責任而已。就如同這軍營中的戰士要保家衛國,身爲一個大夫在能力範圍之內自然是要懸壺濟世的。”
她這話說地簡簡單單,沒有任何的誇張或者刻意的意味在裡面。而越是說的平常,寧羽就越是覺得她某個地方似乎被震動了。
她坐在原處看着林秋禾起身離開,身影被火堆拉得越來越長,最後消失在視線之中。
該做的事嗎?可是,究竟什麼纔是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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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軍營裡過夜這種事情,林秋禾在漠北已經體會過多次了,更何況虎字營她也不陌生。爲了防止林三公子的傷情有反覆,加上之前城門也已經關上,所以她這晚就留在了寧卿在虎字營中專門的院落。
爲了避嫌與她同住的自然是寧羽了。
兩個姑娘一個睡牀一個就只能睡軟榻了,雖然對林秋禾來說那軟榻鋪了三層被褥之後跟牀也沒有什麼差別,不過寧羽還是堅持了讓她睡牀。
“我夜裡警醒,在這裡剛好可以聽聽動靜。”寧羽說着看了一眼林三公子暫住的方向。“再說,你之前耗費了精力……”她不情願地補充了一句。
林秋禾也不跟她計較,本也就累了一天的她簡單的擦洗了一下就倒下睡了。
然而寧羽卻是翻來覆去睡不着,她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苦,晚上不睡牀而是睡在軟榻上?而且睡覺之前還沒有好好的洗漱,更是連替換的衣服都沒有。最讓她輾轉難眠的原因,還是林三公子的傷勢。
她一夜輾轉,第二天起身的時候眼下就多了些烏青。林秋禾見了就吩咐過來送早飯的士兵讓他多拿兩個熱騰騰的白煮蛋過來,然後剝殼示意寧羽在眼下滾動着去黑眼圈。
寧羽試了試見效果不錯,立刻就開心起來和林秋禾、寧卿一起吃了早飯就立刻去看林三公子。
林三公子今年夏天滿十八歲,叫林子岱,正準備今年考取舉人的功名,然後在明年秋試的時候下場小試身手。
也就是說,舉人的考試對於他來說不成問題,手到擒來。
寧羽走之後寧卿才說林子岱可以說是林家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了,這次出了這樣的事情若是他真的就此毀了一生的話,只怕攝政王妃也會很爲難。
兩家自然不可能因爲這個交惡,可是矛盾只怕也要就此留下,林家人失去了這麼好的一個繼承人就算不跟攝政王府翻臉只怕心中也會有根刺的。
他說着看了一眼林秋禾,“我倒是沒有想到寧羽竟然會那麼信任你。”
以寧羽的身份來說,說句不客氣的話京城之中還沒有她請不來的大夫,然而她卻是在回京城請大夫之前就決定了是去找林秋禾。這確實有點出人預料,林秋禾之前沒有多想,現在聽到寧卿這麼說也愣了下。
她慢慢露出了一絲笑容,道:“我是不是該說榮幸之至?”她本就是開玩笑,因此也不等寧卿回答就直接換了話題,說起來了石膏的問題。
像這種骨折、骨裂,有石膏的話自然是更好一些。而林秋禾曾經因爲輕舞而做出來的有些類似的藥粉數量有限,碰上這種需要大面積打石膏的地方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不過林秋禾倒也沒有小氣,那點子藥粉幾乎全部都用在了林子岱的身上。
寧卿仔細聽她形容石膏的特性,然後想了想道:“我讓人去道館中問問。”他自小也跟着攝政王夫婦多處遊歷,自然知道的比別人多些。道館之中的一些事情,攝政王也是講過的。
林秋禾聞言雙眼一亮,想起道館中肯定會有的另外一種好東西——火藥。
這東西雖然對她沒有什麼用處,卻肯定能幫上要上戰場的寧卿的忙。不過想要蘇能大範圍傷人的炸藥估計也不容易,所以她只是雙眼亮了下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如果找到了這樣的道館不如多看看,說不定還會有什麼好東西。
正說話間就是軍卒過來稟告,說是林家來人了。寧卿示意林秋禾去看看林子岱的傷勢,這才親自迎了出來。因爲攝政王妃的原因,兩家實際上是殷勤,他是晚輩親自去迎人自然也算是給足了林家面子。
林秋禾這邊則去看了已經醒過來的林子岱。
林子岱臉色依然蒼白,看起來似乎精神還算不錯,見着林秋禾進去就微微直了□子,道:“林御醫,我不便起身失禮之處還請林御醫見諒。”
這是一個把禮儀和儒雅都刻進了骨頭中的人,一言一行都要做到最完美一樣。
林秋禾笑着過去,道:“我是來給林公子診脈,檢查情況的,林公子無需多禮。”她說着一旁的寧羽就已經讓開了位置,林秋禾坐下示意林子岱把手伸出來。
手指落在對方的手腕上,林秋禾感受指腹下面脈搏的跳動,許久才又示意他換另外一隻手。
出於寧羽對她的信任,所以林子岱的主治大夫就只有她一個人,林秋禾不敢疏忽昨天只是開了最基本的止痛藥方。這會兒兩隻手都把脈完畢,她才起身收起腕枕到一旁給林子岱開藥方。
一邊開藥方她一邊詢問林子岱各種細碎的問題,最後給出結論道:“你沒有發熱是好事兒,至於止痛用藥物的話反而會影響你小腿的恢復……”
一直都努力隱藏情緒的林子岱聞言第一次出現了不淡定的情緒。他忍不住打斷了林秋禾的話,道:“我還是能夠忍寫疼痛的,只要……”
只要腿能好!畢竟,這可是關係到了他一生的事情。林子岱雖然沒有後悔當時救下寧羽的舉動,然而昨天在聽到腿上的骨頭髮出斷裂的聲響時還是感受到了絕望。直到剛剛寧羽進來,小心翼翼地告訴她說林秋禾應該可以治好他的腿,他這才重新升起了希望。
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就是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裡面就名動京城的“生死刀”林秋禾嗎?她,真的能夠治好他的腿?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國慶節驚喜~~~~好肥的一章有木有~~~~~嘿嘿~~~
喜歡吧~~~
實際上是淺淺我完成了上個月的七千五百+的日更之後太嘚瑟了,一不小心就中了激將法,說這個月要衝九千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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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寫到手指都疼是神馬樣的節奏啊~~~~
希望大家能夠喜歡~~~這樣也算是值得了~~~~
大家午安~~
最後,大家國慶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