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岱不是那種閉門造車的人,這些年雖然在京城年青一代中不顯,然而肚子裡面卻是真的有些墨水,不是那種吹噓出來的才子。雖然稱不上是十年寒窗苦讀,卻也可以說是從開蒙到如今都一直勤勤勉勉地學習。如今好不容易家中開口說讓他下場試試了,卻出了這種事情。今年能不能下場都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
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殘疾了,那就真的是一夜之間從天之驕子掉到了泥坑裡了。林家縱然不是那種踩低捧高的人家,可是家大業大,他若是就此沒了前途日子難過都不是最難受的。
最難受的是,他這一輩子的抱負只怕也就此斷送了。
所以說,不緊張、不擔憂、不害怕那是都是假的,他實際上比任何人都要擔心林秋禾診脈之後要說的話。
“我不怕疼痛,再疼都無所謂。”他補充了一句,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秋禾的側面,“林御醫,還請你如實相告我的傷勢若是按照最佳狀態是否能夠痊癒?”
林秋禾轉頭看了一眼林子岱,把藥方放在原處晾乾。
“我只能說,治癒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但是從現在開始,你這隻小腿就不能再受任何的碰撞甚至是移動。如果受到二次傷害的話,只怕……”她說着搖了下頭,“依照昨天晚上給你做手術的情形來看,只要沒有受到二次傷害以後康復之後走路是沒有問題的。”
至於跑、跳就要看恢復程度了,這可不比現代各方面都能得到最好的調養,別說是骨折,就算是骨頭碎了都又辦法治好。
不過這個時代的科舉不比以後的高考,最起碼是不用考體育的,只要走路看着無礙也就不會影響什麼了。林子岱又不準備考什麼武舉人,自然是不比擔心這些的。
因此,林秋禾話一出他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正要道謝就聽到門被人猛然推開的聲音,然後就是一連串的人進來圍在了……林秋禾身邊,且七嘴八舌地問起了林子岱的傷勢。
林秋禾嚇了一跳,拿出來的針囊差點就掉了。她在一圈人中看了一眼立刻就找到了後面的寧卿。
寧卿個子不低,而圍着林秋禾近前的又大多是婦人,他身邊站着的則是那日在朝上見過的林大人,還有一位看着比林子岱略微大些的年輕男子。然而就是跟男子站在一起,寧卿也高出了半頭的感覺,這時候見着林秋禾朝他看去就露出了笑容,“這些都是林三公子的家人。”
林家人這纔想到自己太過於失禮了,圍得近前的那位大約是林子岱的母親,這會兒臉上都浮現了一層緋紅。一旁看着應當是她女兒或者是兒媳的女子就連忙拉着她後退了兩步這才微微屈膝道:“見過林御醫。”
林秋禾平日裡面不顯,然而實際上也是有御醫院官職、有品級的人啊!
她這麼屈膝行禮,然後擡頭笑着道:“家人擔憂舍弟的傷勢這才慌亂了下,衝撞了林御醫是我們的不是。”
林秋禾連忙讓開了,道:“心繫家人,人之常情,幾位快坐。”她說着這才重新回身拿了針囊,對餘人道:“林三公子身上的止疼藥效快退了,若是不用鍼灸止疼的話只怕他會難熬些。我先行鍼,諸位不要出聲纔好。”
她說着又想起一事,拿起幹了的藥方遞給了寧卿,“還讓人快些抓藥煎藥纔是。”
寧卿神色無異地接過了藥方,繼而就道:“既然這麼不好打擾,那隻留下林御醫和子岱就好。咱們到正廳喝茶,也免得影響了林御醫給子岱診治。”
衆人這才魚貫而出。
寧羽落在了最後,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林子岱又看看林秋禾。林秋禾只當她是擔心林子岱的傷勢就對她擺擺手示意沒事兒,然而林子岱卻想的更多一些,直接開口道:“你把林御醫的話說給我家人聽聽,其餘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寧羽聞言皺眉,道:“我豈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她說着一甩袖子就出去了,林秋禾這纔想到林子岱是爲了救她纔有這麼一場大劫難的,寧羽之前怕是擔心林家人責怪。
林子岱躺在牀上苦笑,林秋禾近前見他額頭上已經有着一層冷汗了卻是一點聲響都不出心中倒是有些真的敬佩了。過去重新啊剪開了他的褲腿看了看被藥膏裹着的傷處,然後淨手再次抽出銀針飛快地幾針下去。
她動作極快,林子岱甚至汗水都沒有擦乾淨就看到腿上銀針微微晃動,而林秋禾已經收起了針囊立在一側。
“這……?”他驚奇地瞪大了眼睛,認真地感受了下受傷的那條腿,半響才道:“這麼快就止住了疼?”說着看向林秋禾,“林御醫一手鍼灸之術果然也是名不虛傳。”
另外一樣名不虛傳的本領自然就是那把手術刀了。
林秋禾笑着點了下頭,除了交代林子岱不要動銀針之外就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收拾了東西出去。門外林家的小廝已經守着了,見她出來一連串的問好就進去伺候林子岱了。
林秋禾這邊到正廳的時候寧羽還在支支吾吾地說當時的經過,又是謝林子岱的救命之恩,又是保證林子岱絕對不會有事的。然而林子岱究竟會不會殘疾她說了還真不算,這會兒見林秋禾過來就連忙過去把她拖了過去,道:“林御醫就是這麼說的,說現在沒有大礙了,只要好好調養就不會落下殘疾,對不對?”
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林秋禾難免憐憫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頭對着林氏夫婦道:“諸位還請放心,我定然盡心盡力照顧好林三公子。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俗語也是不假的,所以這些日子伺候林三公子的人也要小心注意,不要再次讓傷了的地方受傷纔是。林三公子年紀輕,正是好恢復的時候,想來三四個月之後就應當能夠下地走動,再多些時候就無大礙了。”
其實這骨折只是當時看着傷口一片血肉模糊嚇人,加上這時候接骨的技術一般又關係到林子岱的前程,所以才一羣人跟着緊張。而在林秋禾這個正面傷勢的人卻沒有那麼緊張,反而是胸有成竹。
怕就怕林三公子身邊的人不盡心或者是有人故意給他造成二次傷害。
因此林秋禾就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這點給點明瞭,看着林氏夫婦若有所思這才笑着道:“如今虎字營中人手齊全,醫藥皆有,不如留三公子在軍營中住些時日,等着好移動的時候再回京。”
賽馬的草地有坑又有尖利的石頭,這事兒目前還說不準是巧合或者是有意呢。人放在軍營之中反而更安全一些,當然了,也許旁人並不是這對林子岱的,說不定真的是寧羽纔是正主,又或者是賽馬的其他人也說不定。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個時候一個疏忽大意說不定就會送命。
這話寧卿自然是不適合講,怕林家誤會攝政王府以勢壓人。而以林秋禾大夫的身份來說的話就很自然了,所以她這才幫寧卿開了口。
林家人果然遲疑了一些會兒,最後還是林大人應了,又謝過林秋禾這才一羣人去看林子岱去了。
林秋禾在虎字營過了一晚上,這會兒等到人都散了才道:“我要回京一趟拿些東西過來。”她既然大包大攬地讓林子岱留在了虎字營,自然不能當撒手掌櫃自己就回京城去了吧。
寧卿點頭,又看了一眼寧羽,嘆氣道:“你與林御醫一起回去。”
“大哥,我不放心……”寧羽有些不願意,然而寧卿一瞪眼她就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一臉的委屈卻不是假裝出來的。寧卿無奈,只能耐心解釋:“你昨日出門時對母親說是去看望林御醫的,後來跑去跟人賽馬已經不對了,還一夜未歸。林子岱受了傷,我已經讓人回去說了,可是你也應當回去親自對母親說說事情的經過纔是。”
寧羽這才應了,道:“那我還會來!”說着偷偷看了一眼寧卿,“大哥,人家畢竟救了我。要是他不管,我只怕現在躺在病牀的人就是我了,而且我可沒那麼好的運氣說不定臉也毀了。”
她說着一陣的後怕,而寧卿則揮手道:“只要母親同意,我這邊讓人給你收拾房間就是了。”
昨夜是權宜之計,林秋禾卻是不會每日都留在虎字營中度日的。
至於其他跟寧羽他們一起賽馬的人,一早趕不及吃早飯就都匆匆回京了,這時候寧卿派了黑霧和黑澤兩個人護送她們回京,等到了岔路兩個人這才分開。
寧羽策馬跑了兩步,然後才猛然拉住馬回頭叫了一聲林秋禾。
“林御醫,若是出京還請去攝政王府叫我一聲。”她說完不等林秋禾說話就又轉身策馬離開,跟着林秋禾的黑霧就笑了起來,“大姑娘這是怕姑娘你不同意呢。而王妃定然是不怎麼樂意她再跑來跑去的,她就想拉着姑娘你一起。”
黑霧在寧卿身邊也是好幾年了,跟林秋禾相處過幾次,知道這是一個大方的人就大着膽子把話給說透了。怕林秋禾真去找寧羽反而被王妃責怪。林秋禾笑着謝過了她,也沒有說到底要不要去找寧羽,等到回了醫館她讓青黛招呼黑霧休息,就去洗了個澡把頭髮擦乾之後這才換了一身衣服出來。
醫館中的藥早已經定了從百草堂中拿,因此藥材盡有。林秋禾洗澡的時候就讓沉香和杜仲、小樹準備了藥材,這會兒一樣樣翻檢過去見沒有出錯這才道:“看起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們也沒有拉下功課。”
三個小藥童都露出了笑容,在一旁安靜地站着。林秋禾想了想就讓人把藥材打包好,她則把醫館裡面的雜務都處理了下,正準備吩咐綠袖準備午膳就聽到前廳傳來說話的聲音,依稀聽到是要找她的。
不一會兒紅線就回來,神色間略微有些古怪。
“是花公子。”她壓低了聲音說:“他說出城遇上了幾顆早熟的櫻桃樹,摘了幾筐子的櫻桃往秦府送了兩筐這還有大半筐就順路給姑娘送來了。”
這個時候還沒到吃櫻桃的季節,按照往年來說要再晚些時候櫻桃纔好吃。花雲白這樣送了櫻桃過來,林秋禾若是不出去見一見只怕也不好,因此就檢查了一下穿戴和頭髮,這纔去了前面醫館。
半透的屏風後面,花雲白正坐在喝茶一旁正是放着幾乎算是一整筐紅彤彤的櫻桃。見林秋禾進來,他這才起身。兩個人見禮之後分主次坐下,林秋禾先是謝了他的年禮,客氣說自己在外由着家裡人回禮怕有什麼失禮之處。
花雲白心中明白,這看似在致歉,實際上則是表示兩家不熟——不然家裡的人怎麼會不知道該怎麼回禮?
他臉上帶笑,道:“轉眼林姑娘入京也有兩年了,我還記得當初初見姑娘是在秦府,姑娘就救下了我姐姐和康哥兒的性命。姐姐當時就指着姑娘道,她認下你當妹妹了。”
言下之意,實際上兩家也不算那麼的遠。
他不等林秋禾說,又眯了眯眼睛,道:“更何況,這筐子的櫻桃還是姐姐特意吩咐了讓我送過來的。我怎麼敢陰奉陽違貪了林姑娘這份櫻桃呢?”
他這麼一番說笑,林秋禾也不好計較下去,更何況又搬出了花氏來當擋箭牌,她只得笑着收下了東西又謝過了花雲白。
兩人交際實在不多,林秋禾對花雲白最大的印象實際來自於秦錦蘭。當年秦錦蘭曾經愛慕過這個長相俊朗又帶着華貴之氣的男子,不過後來被秦家老夫人發現就立刻斬斷情絲了。
之後林秋禾搬出秦府,與他就更少見面,偶爾在秦府或者其他地方遇上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他這個時候突然示好,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花雲白也不多留,只是又隨意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就起身離開。等到他走到屏風的時候纔回頭,“對了,昨天攝政王家的大姑娘跟人賽馬的事情我聽說了。那林子岱可是林家這一代最被看重的繼承人之一,你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千萬不要攙和進去。”
“多謝花公子提醒。”林秋禾笑着道謝,並沒有說自己已經成爲林子岱主治大夫的事情。等到花雲白離開,她正準備吩咐人準備午膳就又迎來了一個熟人。
玳瑁進門就行禮,開口就把來意說得清清楚楚了。
王妃請林秋禾去王府用午膳,謝過她昨夜救了林子岱。
王妃的邀請林秋禾自然不好推辭,更何況她本來就準備下午的時候去王妃叫上寧羽一起去虎字營的。她略微收拾了下就坐馬車過去,讓青黛留下收拾東西等到下午一起送去王府那邊。
攝政王府這邊準備的午膳自然是以林秋禾的口味爲主,自從從漠北迴來王妃對她的關愛已經是毫不掩飾了。而寧羽雖然還有些小別扭,卻不知道爲什麼再也沒有跟林秋禾起過爭執,連平日裡面喜歡的李慕清、李慕秋姐妹似乎也來往少了。
這次飯後聊天,林秋禾才知道寧羽正被王妃拘着學東西,王妃這邊不管是誇讚寧羽學的好還是不好,寧羽都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引得林秋禾忍不住逗趣問她是不是喝的黃連水。
寧羽白了她一眼,這才道:“那些規矩懂就好了,母親非要我時時刻刻都那樣,實在是累得很。”
王妃就收斂了笑容,道:“你遲早是要嫁人的,出嫁爲媳跟在家爲女是不一樣的,若是我一直縱着你反而是害了你。”
“那我就不要嫁了不就好了,我陪着娘,一輩子!”寧羽湊過去,腦袋就抵在王妃的肩膀蹭啊蹭的撒嬌,“我想陪着孃親嘛,我不捨得孃親。難道孃親捨得把我嫁出去?”
“我自然是不捨得,把你養了那麼大也不知道會便宜誰家的臭小子呢。”王妃笑着說,推開寧羽道:“可是你也不能太野了,若不是昨日賽馬,又怎麼會惹出這麼多的事情。這才若不是子岱那孩子捨身救你,你此時還能這般撒嬌辯駁我的話嗎?你二舅舅家的三哥向來得你外公看重,這次爲了你受了那麼重的傷,只怕今年的會試都要耽誤了。”
寧羽聞言這纔不再笑了,低聲道:“娘,我晚些時候和林姑娘一起去虎字營看看,可好?”
王妃也沒有攔着她,點了下頭,半響突然又開口:“那咱們歇息半個時辰,讓人準備馬車一起過去看看吧。”言下之意,她竟然是要跟着一起過去虎字營看看林子岱這個晚輩的。
林秋禾這才意識到王妃對於林家的在乎程度,不是說她只是林家的“養女”嗎?還是說,養女是假,實際上她就是林家的女兒?說起來,她之前好像真的沒問寧卿先皇在位時的皇后究竟是哪家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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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的出行給他們帶來了不少的麻煩,等到林秋禾再次抵達虎字營的時候已經是下半晌了。王妃的到來驚動了寧卿,他親自接着這三個人進入虎字營,王妃直接跟着林秋禾進了林子岱的房間,後面跟着有些糾結的寧羽還有在瞪她的寧卿。
這些人的到來讓照顧林子岱的小廝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手腳利索地送來了茶水和點心,林子岱有些尷尬地看着王妃,露出一絲笑容:“我年輕不懂事惹了禍,反而讓姑母跟着擔心,是我的錯。”
王妃惱火地搖頭,“瞎說什麼呢,要不是你還不知道阿羽會怎麼樣呢!你放心,秋禾是個好姑娘也是個好大夫,既然她說了你的腿沒事,就一定會沒事的。不管是需要什麼藥材,林府上沒有的就儘管派人來王府說一聲。”
林子岱笑着應了聲,沒有客氣。一旁的寧羽鬆了一口氣露出放心的神色,低聲說:“謝謝你,林三哥。”
“既然叫我一聲哥哥,我自然會護着你的。”林子岱露出了一絲笑容,正想說話林秋禾卻鬆開了她按在他手腕上的手。所有人都頓了下來看向林秋禾,等着她說話。
林秋禾可以吊其他人胃口,卻不會這麼對待王妃,既然她也看着等待回答,她就點了下頭:“恢復的很好。”她低聲說,然後飛快看了一眼林子岱,“你忍着點兒。”
林子岱還沒反應過來,林秋禾伸手就取掉了給他止疼的銀針。
沒有麻醉止痛的藥物,沒有了銀針,劇烈的疼痛在一瞬間席捲了林子岱全身。毫無預兆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嚇得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來。林秋禾擡頭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道:“我說了,你忍着點兒。”
林子岱疼得臉色蒼白,然而被林秋禾這麼一說似乎覺得是自己太過於小題大做了,他勉強呲牙笑了下,“我沒事,只是……只是沒有想到會那麼疼。”
林秋禾微微搖頭,“我必須每過一段時間取出銀針一段時間,不然的話你腿上的肌肉容易壞死。”她看了一眼有些不懂的人,解釋:“就是骨頭好了,肌肉卻萎縮沒有力氣。”
“那就不要用銀針。”林子岱緩慢地說,臉上已經開始冒出冷汗,“我可以堅持。”
“只是今天而已。”林秋禾說:“放心,那種情況不會發生的。”她說着笑了一下,再次探向林子岱的手腕,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你體質真不錯。”
“家裡有給我請習武的師父。”林子岱勉強笑了一下,“也許是因爲這個吧。”
一直到半個時辰之後,林秋禾重新給林子岱的腿上下了止疼的銀針,約定第二天一早會過來取下銀針,然後就跟王妃一起回城。晚膳如同午膳一樣是在攝政王府用的,而他們剛用完餐的時候寧卿就回來了。
“林子嵩過去照看子岱了。”寧卿說着坐下,一旁的丫鬟連忙給他上了熱茶,他喝了一口氣纔看向王妃,“我留了黑澤在那邊看着,至於阿羽他們賽馬的事情,黑棋也已經查得差不多了。”
“阿羽先回去。”王妃突然開口吩咐,一旁的寧羽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林秋禾:“爲什麼她就可以聽?”
林秋禾無辜地看回去,“因爲闖禍的人不是我。”她說着笑了一下,然後看向王妃:“王妃,也許是我多管閒事,不過阿羽確實應該留在這裡聽聽。”
寧羽雙眼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直接起身坐到了林秋禾身邊抓着她的胳膊,“說的沒錯,畢竟我是當事人。”
“我認爲,你應該從這件事情上學學聰明纔對。”寧卿輕笑了一下,把林秋禾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阿羽,你已經十六歲了(這裡指虛歲),我以爲及笄之後你會更懂事一些,不過現在看來你並沒有。”
“這又不是我的錯!”寧羽委屈地嘟囔,面對寧卿的時候她還是老實很多,“我是說,林三哥受傷當然是爲了救我,可是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發生的。”
“如果你不去約他們賽馬,而是老老實實地去了一趟醫館就回來的話,會出現這種情況嗎?”寧卿說着臉上的笑容徹底不見了,寧羽打了個顫,想了半天才低聲說:“但是大家都同意了……”
實際上她只是被邀請了而已。
寧羽覺得她最近已經老實了不少,不過明顯在寧卿看來她還不夠小心、謹慎。
王妃不想他們吵架,看了一眼寧卿阻止他然後纔開口:“那就讓阿羽一起聽聽吧,她也該長些教訓了。”
“……”寧羽不敢再抱怨了,只能委屈地看着王妃。寧卿點頭,沒有繼續指責寧羽的不懂事,開始說他所調查的結果。事實上這件事情確實跟寧羽沒有關係,而是一起賽馬的另外一個人看林子岱不順眼,特意設下的陷阱。
他們這羣人賽馬差不多也是有一些規律的,加上開賽之前用了點小心思,就很容易確定林子岱騎馬所過的路線。只可惜,林子岱運氣好胯、下的馬匹跳過了那個陷阱。佈置了陷阱的人都放棄了,結果峰迴路轉緊緊追在林子岱身後的寧羽直接踩中了陷阱,林子岱爲了救姑母家的女兒就直接捨身了,效果比他想的還要好。
“這都是什麼人……”王妃無奈地扶額,“正經地不知道學會,這些外門路子竟然學着用起來了。這是還好有秋禾在,不然的話子岱若是真的殘廢了,難道還以爲依照林家和攝政王府查不出來他嗎?”
這樣的熊孩子,完全是損人不利己,給家中把仇恨值拉得滿滿的。
林秋禾也聽得無語,事實上那個對林子岱下手的人只是爲了讓他不能參加會試而已,如果不能參加秋試甚至不能出仕自然是更好的。然而,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林子岱出事的話,他的家人怎麼辦。
寧羽聽完之後就更委屈了,低聲嘟囔:“這根本就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嗎?就算不是這次,下次那個人一樣會對付林三哥的。”如果單獨討論這件事情的話,她的話還算沒問題。然而寧卿明顯不願意這麼輕易放過她,直接就問道:“我們跟林家是親戚,關係近的很。所以子岱纔會願意救你,就算出了這樣的事情林家也不會跟你計較。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若不是因爲救你,子岱就不會受這樣的傷?更深入的說一句,如果不是子岱在你前面反應迅速救了你的話,你會怎麼樣?”
寧羽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但是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寧卿接着指出,“而子岱本來是在家中溫書的,因爲你答應了這次賽馬,別人又用你的名義請了他出來呢?到時候你能說得清楚呢?咱們跟子岱是親戚,看在親戚的情分上子岱就不會拒絕咱們一般的邀請。”
“你哥哥說的你可懂了?”王妃看着這對兄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打斷了寧卿的話,親自對寧羽說教,“更何況,攝政王府在京城的地位本來就是非比尋常的,你父親、你大哥都是王爺,又是頗得皇上信重的。如果你身邊的一些人想要拿你的名頭去外面做些什麼事情,你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就會因爲這樣的‘朋友’而得罪了不少的人。”
寧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半響才低聲道:“娘,大哥,我知道了。”京城之中的這些人際關係之類的事情,她從小耳濡目染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可是真的到了有些時候反而是一葉障目,當局者迷。
這會兒被寧卿和王妃用這般直白的話給點醒,她這才露出了羞愧的神色,“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王妃見她如此也忍不住嘆息,她對着寧卿招手,低聲道:“過來坐娘這邊。”
寧羽連忙過去,委屈地依靠着王妃,“娘,我錯了。”
王妃拉着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不是我和你大哥不讓你出去玩,而是你已經大了應當明白什麼人才是值得結交的朋友,而什麼人應當是泛泛之交,不能太近。”
她緩聲細語,不止是在提點寧羽更是在提醒林秋禾,最後又道:“最近一年京中肯定是多事的,你們不管是一言一行都更應當小心謹慎纔是,避免惹禍上身,也要避免被殃及池魚。”
三人連忙正色一起應了,王妃這才露出疲憊的神色示意她累了,讓他們都回去休息。
林秋禾這邊自然是由寧卿親自送了回去,路上寧卿又詳細說了一些林家的事情,最後林秋禾問起攝政王妃跟林家的真實關係的時候,他神色格外奇怪地看了一眼。
“你猜的沒錯,實際上林大人之所以願意幫你,不過是看在你是他甥女的份上。”他低聲說,“至於女子爲官,出任學院教授這樣的事情,他實際上也不是那麼贊同的。”
林秋禾內心微微囧了下,還沒有想到該怎麼表示自己堅定的立場,就聽到寧卿輕聲說:“不過這次子岱受傷之後,他應當會對你改觀不少。”他說着揚眉,“無論如何,林家二房欠了你很大一個人情。”
林秋禾還想表示,她背後有着晉王有着攝政王,還有王妃,甚至還有張章和寧邵哲,加上她一身的醫術,林家的人情似乎也不怎麼樣。然而,很快林家就用事實打臉了。
林子岱的傷勢很快就穩定了下來,既然已經查清楚了受傷的前因後果,林家也就在五天之後把他接回了家中。再之後京城風平浪靜,似乎之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陳自晴出孝的日子轉眼就來,這雖然不值得大肆慶祝,卻也要辦一個小小的酒宴昭告一些親朋好友。陳家人少,京城中雖然有親戚卻幾乎已經是出了五服的了。平日裡面這些親戚也少來往,不過這種時候還是要請上一請的。
出孝的酒席就不適宜在秦家辦了,陳自晴從那日林秋禾提醒之後就讓人收拾了陳家的老宅,這天就在這裡宴請了客人。
秦家和陳家都有去人,陳自晴交好的林秋禾和孫梓棋、趙思思也都過去了,整個酒宴也算是順利,林秋禾落在最後才走陳自晴又拉着她說了不少當年的事情。
林秋禾對此只能在心中呵呵,她對於那些實在沒有記憶,而在她穿成林秋禾之前,實際上陳自晴跟林秋禾的接觸也不多。不過如今兩個人感情好,湊在一起聽陳自晴回憶往昔也不會覺得厭煩。
說到最後,陳自晴臉色微微泛紅。
“還有一件事情……”她低聲說,“齊公子回京之後,我曾經偶爾見過他一次說了幾句話。”她說着又擡頭看了林秋禾一眼,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林秋禾瞬間只覺得頭大,有種不妙的感覺。
果然,就聽到陳自晴道:“齊公子說,他回去跟家人商量,最後測出兩人八字不合。還好事情沒鬧大,只是兩家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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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晴跟齊林的事情簡直就像一個驚天巨雷一樣炸暈了林秋禾,她還沒有緩過神來去張府找齊林問話——張章不再,林秋禾事忙,齊林又忙着今年秋日的行醫資格考試。從林秋禾回來之後,師兄妹兩個人總共就見了一面,可憐見的旁邊還一羣其他人連私下說說話都不行。
自從被陳自晴炸了一個雷之後,林秋禾就跟齊林這個師兄寫了封信,大體意思就是你看咱們師兄妹如今都忙得很,師父又不在京城,不如找個時間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免得同門的情誼就這麼淡了?又附上了自己比較空閒的時間讓齊林挑。
齊林掐指一算就把時間定在了三天後。
三天後林秋禾去張府,齊林早就備好了好茶好水好點心,看着師妹一眼瞟過來就殷勤得緊。林秋禾拿夠了架子,正準備鬆口問話就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齊小子,你聽說了嗎?崔家那位大少爺不知道犯了什麼事被他爹打了一頓,然後送出京城了?!”說話間,李默就一頭衝了進來,一副要跟齊林好好八卦一下“我的國子監極品同學失學事件”的樣子。
那崔家,就是之前賽馬的時候暗中對林子岱下手的人家了,至於那位“失學”的大少爺,就是幕後主使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撒花~~~~~
以後禾禾就是有舅家的人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