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府離開,林秋禾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覺得憋在心口的那股悶氣這才緩緩消散。一旁的紅線輕輕幫她舒緩着胸口,低聲道:“姑娘何必勸章氏那些話呢?”
“我只不過是順應心意而爲罷了。”林秋禾示意她沒事,略微嘆息了一番,才低聲道:“更何況,我也不過提點兩句,到底能不能想明白,卻是她自己了。”
只是看起來章氏倒像是之前就考慮過這些,她不過是暗示了一兩句,章氏就直接了當讓林秋禾開了方子,只等身體調養好了就另有所謂你。
“我是個大夫,又是個女子,見到她這般可憐,又不是自甘如此的話,自然是想要幫一把。”不過,這畢竟是張府和章府的事情,到底章氏最後如何,只怕她也說不清楚。
“只怕這事兒最後流傳出去,有人以訛傳訛對姑娘名聲不好。”
“我若是在意那些名聲,豈不是生生要把自己給悶死了嗎?”林秋禾笑了起來,伸手虛點了下紅線,“你今日怎麼這般小心翼翼?”
紅線聞言一愣,想了想才道:“奴婢這是被張家的事情帶歪了!”她們家的姑娘,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這點事兒還真不算是事兒。難不成到最後張家那位張大人,還真的敢縱着他的老孃那位張老夫人攀咬林秋禾不成?
這麼一樣,她就又笑了起來,給林秋禾端茶送水又是揉肩按腿。
林秋禾見她這般就笑了下,囑咐她這邊隔幾日就送藥過去張府,想了想又道:“若是真的有什麼事情,你就幫忙跑一趟秦府去請秦大太太。”
秦大太太章氏,跟張夫人章氏也是近親,分屬張家兩房,自然是關係親暱。
“若是還不成,就去一旁文定侯府請柳夫人陳氏。”想起上次離京,她回來之後就得知章氏小產的消息她就又補充了一句。陳湉幼當年也是頗受婆婆磋磨的,若是她願意出手相助一下,自然是再好不過。“若是陳氏不願意,你也彆強求。”
畢竟陳湉幼只是她的一個病人,兩個人之間的那些交情還是通過顧容和蘇青衣得來的,並不深厚。
“姑娘做到這般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又何必爲她如此操心。”紅線有些心疼林秋禾這般眉頭緊皺,勸了兩句,回去之後和青黛一起伺候了林秋禾洗漱,就讓人擺膳。
晚膳吃得頗好,林秋禾似乎真的放下了心事,當晚早早就睡了,第二天起身的時候就精神奕奕。
她這邊今日算是無事,安安靜靜的過去之後第二日就又早早起身出城。這次幾人是分開出城,林秋禾跟着張章和齊林、程卓三人,而寧卿則帶着寧羽。攝政王夫婦則留在了京城處理各種事務,沒有再次跟着去秋霞山。至於寧徵和寧陽兩個人,還要繼續上學自然也沒有跟去。
寧羽和林秋禾住落楓別院,其餘四人住在候秋別院,治療過程就如同之前一樣,只是每個療程的三天變成了兩天。而林秋禾在最初的兩天之後相對就會輕鬆不少,寧羽就拉着她一起在秋霞山上游玩,順便跟着林秋禾辨認各種草藥。
她本來就是半吊子的水平,因爲看書多知道不少藥草的功效。然而對着山間那些如同雜草一般四處生長的藥材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會兒跟着林秋禾一邊採摘藥材一邊學習,倒也不覺得枯燥。
四天的日子轉眼即過,林秋禾看似輕鬆,卻也時時刻刻記掛着寧卿的情況。四天之後一切順利,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這次衆人沒有回京,而是歇息了兩天,直接進行最後一次治療。
寧卿體內的餘毒這次已經排的差不多了,餘下的幾乎都是深入骨髓的寒毒。而林秋禾準備的十八支金針也就派上了用場,若是說之前下針是數量驚人的話,這次只有十八支金針看着似乎要輕鬆不少。然而懂行的人都明白,金針比銀針更軟,更難入刺入穴位抵達想要它到的位置。
而這十八支金針落下一樣是有時間限制的,若是慢了,不止是下針無用,更可能會適得其反讓毒性爆發。寧卿體內本來就因爲常年壓制的毒性被排除而虛弱無比,這會兒若是骨髓中的毒性爆發起來的話,人就算不死也真的廢了。
這纔是整個治療過程中最爲兇險的一步。
爲此,林秋禾早早就做好了準備,確認沒有一絲問題之後就先下了銀針護着寧卿的頭部和心脈。
這些準備工作都做完,她這纔拿出特質的針囊一根根檢查那十八支細長柔軟的金針。金針渡厄,這手法聽着似乎高大上,實際上卻比之前林秋禾所用的手法要簡單很多。最大的困難也就是讓細長的金針在時間範圍之內達到她所預期的地方。
深入骨髓的穴位,然後利用金針中空的那一道細至不可見的通道把藥物引導進去,解除或者排除毒素。
林秋禾下針極爲小心,一雙手看似穩而緩慢,而最後那微微的一抖更是讓一旁註意着的張章心中一緊。然而,林秋禾手離開金針之後,金針甚至都沒有抖動一下。
由此可見她的手有多穩,而那一下抖動又是多麼的突兀。
見林秋禾神色沒變,張章這才隱忍沒有說話。只怕那一下抖動是預計之內的。他不敢讓林秋禾分心,只是在一旁安靜地等待着。果然,第二針落下的時候,最後林秋禾的手又是微微一抖,然後才平穩地放開了金針。
十八支金針有條不紊地落下,林秋禾期間擦了三次汗水,然後才扶着青黛起身。她對着等在一旁的張章點頭,張章這才連忙吩咐人,把早就準備好的桶搬了進來,然後寧卿雙腿連同膝蓋都泡入了藥水之中。
深入骨髓的疼痛很快就從落針的地方蔓延開來,寧卿咬牙強忍,額頭上很快就冒出了汗水。這種鑽心剜骨一般的疼痛甚至比毒發的時候還要厲害,他很快就咬破了脣角,血絲順着蔓延開來。
然而爲了藥性發揮效果最好,林秋禾和張章甚至不敢給他喝麻沸散用以麻醉。這樣的疼痛,他只能自己挺過來,而且是三天。
很快細碎的呻、吟聲從寧卿的脣角溢出,林秋禾把早就準備好適合他咬合的東西拿出來,低聲道:“小心不要咬破舌頭。”
寧卿幾乎是顫抖着開口,林秋禾動作迅速把東西塞入他齒下,見他牙上帶着的血絲就忍不住心痛。這東西她是早就準備好的,只是依照寧卿的驕傲又怎麼可能一開始就這般狼狽,因此纔等到這時候纔拿出來。
而這疼痛,還要持續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藥水中的藥性減退,疼痛纔會慢慢降低。只是那隱隱作痛的感覺卻一直會持續到藥性完全作用於骨髓之間。
不過是短短三天的功夫,寧卿就像是久病了多年的病人一般。等到最後一次藥浴鍼灸完成,他只是略微鬆口吐出了口中咬着的軟木,看了一眼林秋禾就暈倒過去。
林秋禾和張章嚇了一跳,兩個人可以說是直接撲了過去,一個抓左手一個抓右手,同時搭在了寧卿的手腕上。等確定他就是猛然放鬆之後暈了過去,林秋禾這才勉強笑了一下。
“師伯,”她低聲說:“我們成了!”
“是啊。”張章點頭,心中也頗爲感慨。這麼多年了,他曾經想過無數的辦法給寧卿驅毒,然而最終卻是這個無意中厚着臉皮收下的“師侄女”幫了大忙,完成了他的這項心事。
如今,他總算可以告訴在宮中的那人,你唯一的弟弟還活着,以後也會好好的活着。娶妻生子,再無一絲讓人擔憂。
等到寧卿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他一醒過來林秋禾就得了信兒,先是一碗藥湯讓他灌下去,然後才讓人上了晚膳。寧卿所吃與他們皆不同。他所用的都是特意做出的藥膳,而且易消化易吸收。
幾人用過晚膳,林秋禾和張章、程卓甚至是齊林四人先後給他診脈,確認無礙之後這才齊齊鬆了一口氣。
張章道:“明日我就帶着程卓和齊林回京,皇上那邊也定然在等着這個結果。”
聞言寧卿和林秋禾都擡頭看過去,張章道:“你們放心,我自然知道如何說。只是你們也要做好準備纔是,晉王殿□子好了些,然而卻也沒有完全好,不過以後也不會妨礙子嗣。不管對於誰來說,這都是最好的結果。”
說到子嗣,林秋禾和寧卿都有些不自在,一旁的寧羽反而有些不懂。左右看看,等到最終回去的時候她才拉着林秋禾問了個仔細。
林秋禾爲了避免她無意中泄露出去,認認真真地解釋了這其中的關鍵。
寧羽聽得認真,等林秋禾說話就露出了沉思的神色。最後兩個人坐下喝茶的時候,她才擡頭看過去,低聲問道:“如今府上的處境很不好嗎?”
林秋禾聞言一愣,然後才搖頭道:“如今攝政王和晉王都身居要位,特別是這兩年來,攝政王回京還是給不少人帶來了壓力的。”最重要的是接連幾次的事情,都可以顯露出來攝政王雖然早些年不在京城,然後權勢卻依然驚人。在寧少則重傷之際,他一個人就能把持住京城內外。當時寧邵哲肯定是鬆了一口氣,慶幸沒有出亂子。
然而,事後呢?
而這種猜疑和忌諱都不是可以宣諸於口的,寧邵哲縱然懷疑也不會說。而攝政王就算不肯定寧邵哲是不是對攝政王府有什麼不滿,也不敢掉以輕心。
不然爲何年後攝政王夫婦還要離京呢?
寧羽聽着林秋禾細細說起這些事情,表情帶着震驚半響都沒有說話。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她低聲說,“從來沒有想過父親和大哥的處境是這麼艱難的。”
林秋禾笑了下道:“還不至於說是艱難,不過是防患於未然而已。”
攝政王府和寧邵哲之間有着太多的秘密和牽扯,這對叔侄,只怕不到最後關頭誰都不會翻臉,而只會小心翼翼地維持這樣的關係。不然爲什麼寧邵哲會在攝政王避開之後,提拔寧卿這個養子爲晉王呢?
寧卿的能力是一回事,而寧卿的身份以及寧邵哲想要向攝政王示好則是另外一回事。
總而言之,每個人都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這晚上,雖然林秋禾說的並不算深入。然而寧羽的三觀還是被徹底顛覆了。她翻來覆去一晚上如同烙餅一樣,第二天起牀吃早飯的時候就頂上了一對明顯的熊貓眼。
寧卿如今還是要單獨吃藥膳的,然而見了寧羽蔫吧的樣子也是嚇了一跳,問她怎麼了她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問急了還雙眼一瞪直接伸手指着自己的眼睛道:“難道大哥這都看不出來嗎?就是沒睡好而已。”
寧卿算是對寧羽這個脾氣無語,見她如今還算精神也就沒有追問。想着,回頭問問林秋禾定然也能猜測出來一二。誰知道寧羽發了火轉頭就又覺得後悔,想了半天才低聲道:“我就是有些擔心家裡。”
“你放心,家中父母皆在又會出什麼事情。”寧卿失笑,“不過阿羽真是長大了,懂得爲父母擔心了。”
寧羽就撇了下脣角,“大哥你就把我當成寧陽哄吧。”
用過早飯,張章等人就準備啓程回去,原來他是想着留下齊林照看的。然而齊林父母皆在京城之中,這些日子若不是想着讓這個徒弟隨着多學些東西,也不會把他叫來。因此,考慮了一晚上,張章就把程卓留下來照看,只帶着齊林一起回京。
等張章離開之後,程卓就和寧卿一起住在了候秋別院,而林秋禾和寧羽一樣還是在落楓別院中。寧羽這邊正是學認草藥學得興致盎然,平日裡面沒事就拉着林秋禾出去。寧卿體內毒素一下子驅除出去,這會兒身子正虛擔心寧羽沒個分寸就讓黑澤帶隊一路守護着兩個人。
山中無歲月,等到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林秋禾才猛然意識到自張章走後,他們又在別院中住了十多天了。如今已經進入了十月份,而距離孫梓棋的婚期也就越來越近了。
這場雪並不大,只是鋪了薄薄的一層。林秋禾就坐在廊檐下面,披着厚厚的斗篷看着雪花飄飄散散的落下,一旁院子中寧羽讓人挖了個兩個坑生火,準備烤之前獵到之後醃製過的兔肉吃,順便另外一堆火上架上鍋熬湯。
她這邊捧着熱茶看寧羽帶着一羣人忙碌,折騰得幾乎每個人都有種人仰馬翻的感覺。就連向來嚴肅的程卓也心情大好,配合着她來折騰。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着寧卿穿着寬鬆了不少的衣服,披着斗篷出來就露出了笑容。比起十天前,寧卿的起色好了不少,雖然之前的衣服穿上還是顯得寬鬆了不少,不過這種鬆鬆垮垮的樣子卻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而不見病弱。
她略微挪了下位置,示意寧卿一起坐。
“你可不能久坐,外面天涼。”林秋禾說着擔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腿,招手示意青黛過來,“拿條皮毛毯子給晉王殿下蓋上。”
寧卿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林秋禾說話,等到毯子拿來就柔順地接過去小心翼翼地圍在了腹部然後把兩條腿都裹了起來,然後又拉緊了身上的大氅這才笑着道:“這樣可好?”
“晚上記得擦藥酒。”林秋禾見他配合,而不是逞強地說什麼“我沒問題,這點冷……”之類的話,脣角就也帶上了笑意。
正在折騰的寧羽看到了這邊,立刻就拿着一個烤得一邊焦黃,另外一邊卻是已經發黑的兔子腿過來,“大哥嚐嚐看,我的手藝!”她說着挨着寧卿坐在一旁,又示意寧卿往林秋禾那邊挪了下,“給我留點地方。”
等擠在一起坐下來,寧羽這才又叫着人給她把烤好的兔肉片成片,連同蘸醬一起送過來,然後彎腰對着寧卿另外一邊的林秋禾道:“你嚐嚐看,這蘸醬是特製的。王府不傳之秘,絕對好吃!”
她說得誇張,那邊流蘇倒是動作迅速,立刻就讓人弄好了兩份烤肉連同蘸醬送過去,這邊燉的兔肉湯也盛了三碗送過去,順便就把寧卿手中的烤肉拿了下來,道:“王爺,林姑娘可是吩咐過,這些油膩的東西你不能喝。只喝碗湯就好了。”
一旁寧羽就吐着舌頭道:“我忘記了,大哥,好可惜,你只能看着我和秋禾一起吃了。”
她說着衝着林秋禾眨眼,一派開心快樂的模樣。林秋禾也笑了笑,知道寧羽之所以這麼開心其實還是因爲寧卿的身體恢復的狀態很好,這才折騰人一起來一個初冬燒烤聚會的。
這些日子醃製了不少的兔子,野山羊、野雞或者其他的山雀之類的鳥類,山莊中的人一起忙碌起來,配上一些莊子裡的其他蔬菜、食物來做燒烤,不一會兒整個院子中就滿是食物的香味。
林秋禾他們早就挪到了燒起炭火的屋子裡面,外面風雪雖然聽了,可是氣溫卻更是冷了一些,莊子中的丫鬟過來給窗戶和門前都加了棉簾子遮風,然後又多挪了一個炭盆過來。寧羽讓人去廚房抓了一小筐子的板栗丟進已經快燒盡的炭盆裡面,不一會兒屋裡就升起了一股子板栗的香甜味道。
有寧羽帶頭,衆人一起熱鬧到了天色完全黑透才散去。因爲是在寧卿的候秋別院中折騰的,所以寧羽這邊拉着林秋禾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來一大堆的狼藉給別院中的僕役和丫鬟忙碌。
最起碼那挖出來的兩個大坑還是要填上,說不得還要再搬幾盆萬年青在上面遮擋遮擋。
篝火燒烤晚會之後沒兩天,山中雪化盡趁着路上好走的時候,林秋禾等人這才收拾東西坐車下車,回到了似乎闊別已久的京城。京城裡似乎完全沒有受那場小雪的影響。或者有,但是他們離開了二十來天,根本就沒有感覺到。
反正入城的城門處熱熱鬧鬧的,寧羽饞了還讓人下去買了烤白薯跟林秋禾分着吃。白薯香甜的味道立刻蔓延開來,林秋禾小心翼翼地吃了兩口避免被燙着,然後擡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寧羽一眼。
“怎麼了?”寧羽的脣角粘了一小塊白薯,伸出舌頭舔了下才又問:“哪裡不對?”
“你看着,好像胖了點。”林秋禾糾結地看着寧羽微微有些雙的下巴,意識到這些天來在給寧卿滋補身體的同時,寧羽似乎也跟着吃了不少。
#
“舒展胳膊向前拉伸,然後慢慢放下,手掌輕輕碰觸地面。”舒緩而平靜地聲音從書房中響起,“下巴擡起,仰望斜前方……”
青黛守在門外的廊檐下,一個小風爐在旁燒着熱水,順便讓她取暖。一起守着爐子的小丫鬟聽着裡面的聲響,好奇地偷看了兩眼,然後給青黛捧了一捧烤好的花生,低聲問道:“青黛姐姐,咱們姑娘跟寧姑娘這是在屋裡幹什麼呢?不像是看書啊……”
“看好你的爐子就是,別過會兒姑娘要熱水喝你這邊沒有就好。”青黛點了她一下,這才抓了幾顆花生,一邊剝開一邊低聲道:“聽姑娘說,寧姑娘前些日子去別院玩,吃了不少好吃的,這會兒減肥呢!”
她話音還沒落,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慘叫。
“別壓……啊——!”
小丫鬟嚇了一跳,正想豎着耳朵聽裡面的動靜反而沒了。過了一會兒又是林秋禾平靜而舒緩的聲音。
這麼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裡面傳來寧羽呻、吟的聲音,一邊哀嚎着一邊抱怨,而林秋禾則雲淡風輕一般地提高嗓音吩咐外面送茶水進去。
青黛拎着茶壺進去,給兩人添了茶,然後收起鋪在地面的藍色特製的毯子放在一旁櫃子之中,然後回頭又把快要燃盡的薰香拿出去。門外的小丫鬟利索地上前幫忙,就聽到裡面寧羽抱怨。
“疼死我了,渾身都是疼的。我說你不會是故意整我的吧,這真的有用?”
“要是沒用,你幹嘛還過來。”林秋禾白了她一眼,端起茶喝了兩口潤嗓子,然後聲音冷酷地說:“美麗,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寧羽被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老實地喝水補充水分,回過神來才說:“晚上去王府吃飯?我出來的時候,娘還跟我念叨呢,說自從回京那日見了你之外,你就不過去走動了。”
他們回來也不過是才十天而已,林秋禾之前爲了寧卿的事情把醫學院的事情全部交給了白朮一人,後來張章先回來幫上了些忙,然而她這個主事也不能就此逃避責任。因此回來的這十天,每隔一日必然是要去醫學院那邊上一堂課,然後留在那邊一天幫着處理一些日常事務的。
張章、白朮和她三人輪流來,這纔算是穩定了下來。
而除此之外,她還去了一趟張祝府上再次給章氏看診,去了一趟孫府給孫梓棋添妝,順便跟陳自晴聊天得知陳家已經向秦老夫人提了有關陳自晴的婚事,然而秦老夫人似乎不怎麼滿意陳家。
這之後也就是昨天她還入了一趟宮,除了重新給蘇曉寧把脈之外,這次還趁機拿着醫學院專供的琉璃試管取了她一些血。另外就是給秦錦蘭透了下有關陳自晴婚事的信兒,讓她見着秦老夫人的時候敲敲邊鼓。
秦錦蘭聽了這事兒卻沒有一口應下來,反而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林秋禾當時心中就是一緊,開口道:“這事兒讓你爲難?”
“祖母的心事我倒是明白,她想讓晴兒嫁回到秦家,這樣也好有個照應。”她說着看向林秋禾,“齊公子既然是你的師兄,人品我們自然是相信的。可是其餘呢?齊家是大家族,若是之後留在晴兒和齊公子留在京城還好,若是跟着回去了齊家本族……”
秦錦蘭的想法倒是跟秦老夫人一脈相承,然而停頓了一下才又道:“更何況,晴兒先是與齊公子有了些許曖昧才告知家中的,若是齊公子父母心中不喜的話,嫁過去之後多的是磋磨她的辦法。而她若是留在秦家,家中上下本就對她喜歡,更何況不計是誰,總歸是有祖母看着的。”
話若是這麼說自然也是有道理的,林秋禾想了想竟然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麼好的說辭來說服秦錦蘭。
難不成真的要說,他們是真愛,我們應當成全他們?
傻叉不傻叉。
她想了下,看着秦錦蘭如畫一般的面孔,狠下心開口:“那麼當初呢,若是你有機會選擇的話,你會如何?”
此話一出,秦錦蘭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她轉頭看着林秋禾,那眼神幾乎可以說是死死盯着了。
“你怎麼知道的。”
“自然是看得出來的。”林秋禾說這話的時候,還是爲秦錦蘭略微鬆了一口氣。若是秦錦蘭知道如今的花雲白是個什麼樣子,只怕也會慶幸沒有嫁給他吧?只可惜,入宮也不是一條什麼好走的路。
秦錦蘭聞言失笑,臉上帶着若有所思的神色,低聲道:“虧我還自以爲掩飾了自己的情緒,沒有讓人知曉呢。沒有想到,連你也看得明明白白,也就難怪當初祖母看的出來了。”
她想起當初自己的癡傻,也是一陣好笑,半響才拉着林秋禾的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這件事情你且放在心上,我又如何不爲她擔憂。既然如此,我就見一見家裡的人,把道理好好說上一番。”
林秋禾點了下頭,把剩下的話都給咽回了肚子裡。
她這一番也不算是辜負了陳自晴所託,這會兒回想起來提起往事對秦錦蘭卻有些過分。一旁的寧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見她不理人又跑神了,就在一旁哼哼了兩聲,道:“你不會還在想理由拒絕我吧?”
“怎麼會?”林秋禾失笑,“我在想要穿哪件衣服呢,這個說法寧大姑娘滿意嗎?”
寧羽知道林秋禾在說笑,不過還是熱情的過去拉着她道:“我來幫你挑,大哥喜歡紅色,我記得你之前穿過一套紅色的衣衫,他見了看得眼睛都直了。”
林秋禾被拉着挑了半響的衣衫,最後果然是穿着一套石榴紅的衣衫,裹着大氅出門。等到了攝政王府,寧羽就不斷的把林秋禾往寧卿身邊推,最後還忍不住問道:“大哥,你看秋禾這套衣服好看嗎?”
寧卿笑着點頭,寧羽就高興地笑了起來,“我幫忙挑的。”
她心滿意足的走了,林秋禾這纔過去坐下,示意他伸手診脈。
“下午的時候,張御醫纔來過。”寧卿說,不過手腕卻是配合的伸了過去。他自從回京那日入宮去給寧邵哲看過之後,就在府中足不出戶。每隔三日張章就會過來一趟給他診脈,順便跟着脈象添改藥方。
林秋禾聞言只是擡眼看了他一眼,見他如今起色還好手指就輕輕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寧卿的身體機理雖然被各種毒素侵蝕了多年,然而一直就有張章這個醫術大手在一旁調理,之前排毒過程又是順利結束,這些日子調養下來,身體雖然說不上已經完全好了,卻也不再讓人擔憂。
林秋禾緩緩收起手,對着寧卿笑了下,低聲道:“看得出來,雖然這些日子我沒過來,你還是謹遵醫囑的。”
寧卿這些天沒見林秋禾,說不想纔是假的。這會兒聽到她這麼說,就湊近壓低了聲音道:“娘子吩咐,我何德何能還敢不遵從。”
溫熱的氣息帶着寧卿身上淡淡的藥酒味道薰過來,林秋禾只覺得面紅耳赤一時間竟然有種微醉的感覺。她擡頭瞪了寧卿一眼,見他一臉愉悅的笑容,這才道:“下次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她說着不等寧卿問,手往荷包一摸指尖就帶出一根銀針。
不得不說,如今的她在醫術提升的過程中,還多出了不少的防身的本事。上次花雲白僱人“打劫”的時候,就算他不出現,林秋禾和青黛加上張叔三個人也是足夠收拾那些劫匪了。
也就是因爲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她才能夠冷眼看出花雲白的做戲。
#
十月就在忙碌中轉眼即過,自第一場小雪之後,這段日子天氣一直很好。寧羽被林秋禾拉着練了一段時間瑜伽,嚐到了好處竟然攛掇着林秋禾開一個女子瑜伽班。
林秋禾囧了下,然後才拒絕了。
她現在已經頗有種忙不過來的感覺,就連醫館,實際上也是以賣成藥爲主,幾乎是每隔一日纔會看上一位病人。當然了,之前已經看診過的病人,是不算在內的。
例如,鴻臚寺卿張祝府上的夫人章氏。
林秋禾從給寧卿排毒中回京那次就開始給她調理身體,但是因爲她體虛多年,非一日之寒到了如今也不過是好轉一些,若說完全好轉,最少也要再花一兩年的功夫慢慢調養。而這個調養過程中還要儘量少動氣,少勞心勞力。
章氏如今看着精神好了不少,這次等林秋禾開了藥,才又道:“我準備與他和離。”
說實話,林秋禾一直覺得張祝不算是良配,然而聽到章氏這麼說還是嚇了一跳。她看過去,章氏自嘲地笑了下,“以前總是覺得一夜夫妻百夜恩,更何況我們還有個孩子,爲了兒子也應當忍下去。”
林秋禾沉默不語,不再這件事情上發表評論。
不管是在前世,還是如今這個時代,孩子都是很多女人隱忍最根本的原因。
章氏沉默了半響,然後才又道:“如今這些日子我算是看清楚了,我病了這些日子……反正,既然兒子也是指望不上的,他又能夠照顧好自己,我又何必爲了他就這般委屈自己。”她說着悽慘地笑了下,語氣中的落寞和絕望卻是讓人心驚。
這張家,還真是個泥潭。
林秋禾默默給她診脈,右手之後換左手,半響才道:“你這些日子好好調養一番,若是要做勞心勞力的事情,最好還是再等兩個月。”
兩個月後就是春節了。
章氏沉默了半響,然後才低聲道:“我是真的不準備留着這一家人過年了。”她說着苦笑,“林大夫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若是這個年過的如鯁在喉,只怕我也一樣是勞心勞力。”
林秋禾就不再勸,想了想又給她改了改藥方,然後才離開。
幾天之後,她就聽聞了章氏搬離張府的消息,然而她也沒有回家,竟然是在京城中租了一套房子自住。而她,也接到了秦大太太的帖子,請她過府一敘。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撒花~~~~~~~
大家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