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跑了一趟秦府和陳自晴、秦氏姐妹見過面,封了些簡單的禮物送去孫府、周府表示一下感謝,那日送走了寧卿之後林秋禾的日子過得格外忙碌,一眨眼就進入了臘月。
按照習俗,進入臘月之後小病小痛都不會在輕易請大夫,也算是討個吉祥的兆頭。林秋禾終於鬆散了下來,這天更是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就見外面已經完全被冰雪覆蓋。她還是察覺到了外面光線不對,多嘴問了一句才知道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
“可見姑娘這些日子確實累了,昨夜下的鵝毛大雪,撲撲簌簌地奴婢都醒過來看看外面添了兩次炭。”青黛笑着給林秋禾遞過去手爐,“當時還怕吵醒了姑娘了,如今看來姑娘睡的倒好。”
林秋禾就笑了笑,之前一直提着心,就算夜裡睡覺也警醒。屋中一旦有些動靜她就會醒過來,當時還讓青黛、紅線這些守夜的丫鬟以爲是她們的動作太重才把她給吵醒的。如今忙碌過後放下心來,竟然能夠睡得一個昏天暗地,就連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了。
見她起身了,紅線這才輕手輕腳地出去吩咐人送早膳過來,然後打掃庭院。
這樣一來,院子中就熱鬧了起來。林秋禾前世就是北方人,對大雪倒是沒有多大的好奇心,在外間推開窗戶看了幾眼等到寒風颳進來打了個哆嗦,不等青黛開口就關上了窗,窩在屋中看書吃茶,竟然有幾分“山中無歲月”的意境。
到了半下午的時候,雪花又開始洋洋灑灑的落下來,張章府上的一個管事就跑過來專門說第二日的課推後,張章吩咐了雪大就讓林秋禾在家溫書。而綠袖和橙光送了晚上之後,就在廊檐下面雙手合適低聲唸叨了幾句瑞雪兆豐年。
還好這場大雪並沒有持續太久,當天半夜就停了下來,幾天連着都是天清氣朗,等到過年的時候更是已經頗有種要春暖花開的感覺了。心急的人甚至春節之後就換上了略微輕薄的衣衫,誰知道不過又是幾日天氣急轉直下又是接連下了兩三天的雨夾雪。
京中不少人都因爲這變臉的天氣病倒了,林秋禾這裡看診的人不多,但是退熱驅寒的藥丸卻賣出去了大半。她擔心陳自晴,投了帖子第二日就過去秦府看了一通,見陳自晴精神十足就放心了,由着她拉着她一起坐下說過年的事情。
等到從秦府離開的時候,林秋禾坐在馬車中還是覺得心中沉甸甸的,這才意識到她其實不止是在擔心陳自晴一個人。這樣的天氣變幻,讓她在內心深處不由自主地擔心着另外一個人的身體。
寧卿體內的寒毒,不知道有沒有被這天氣的反覆給誘發出來?
不用板着手指算,林秋禾都知道他們已經有月餘沒有見過面了,上次見面還是關了他窗戶之後無意中在張章府上碰到的。再之後,大雪道路泥濘張章徹底停課,而她就縮在院子之中懶得出門了。
如今明白了心中所念,她在馬車中就有些坐立不安。雖然她如今還不算精於把脈,卻也算得上京城之中就瞭解寧卿體內毒素的人之一。
若是這次他體內的寒毒因爲天氣誘發出來,只怕那些毒素就更深入骨髓一分。更何況,就算寒毒沒有被誘發,這樣的天氣只怕他也不好受。
寧卿難受的樣子她見過幾次,疼起來也都是冷汗淋淋的……那對總是含笑的脣都能慘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看着跟透明的一般。
想到這裡,林秋禾猛然下定決心,看向馬車中伺候的青黛吩咐道:“告訴張叔,去張府。”
青黛一愣,卻沒有多話,連忙推開了馬車的前門跟駕車的張叔吩咐了一句,然後才縮回腦袋來給林秋禾倒了一杯熱茶,讓她捧在手心中暖手。
過年這些天林秋禾雖然挺了課,卻沒有一點的懈怠。每日裡面看醫術,練鍼灸都是有固定時辰的。因此青黛也就習慣了每隔一段時間換上一杯熱茶給林秋禾暖手。
馬車掉頭去了張府,林秋禾是府上的常客又在府上有院子,因此直接就被領到了後院張章的書房之中。
張章此時正在跟齊林和程卓兩人說話,見林秋禾來以爲她是有什麼事情,卻沒有想到這還未及笄的師侄女倒是好不羞澀,見程卓恰巧也在就直接開門見山問起了晉王的身體。
當然了,林秋禾話說的漂亮,更何況醫者父母心,齊林和程卓都沒有多想,只有張章想起之前攝政王所說的話,不由多打量了林秋禾兩眼。
等這個年過完,也許是該帶着齊林和秋禾他們出去走動走動,也多些見識,免得兩人自滿到時候庸醫害人害己。
程卓跟林秋禾這個師妹只是見過幾次面,這次兩個人討論起寧卿的身體,他才意識到這個師妹並不是徒有虛名,而是真才實學。因此更是不敢小看她年紀小,討論起來反而愈發的認真起來。
他是個認真的人,不然當初張章和攝政王也不會放心把寧卿的身體交給他來調理。而林秋禾與他對答之中,也瞭解到寧卿目前的情況,不由得偷偷鬆了一口氣。
看來這位程師兄是可靠之人。
除了除夕在這邊留宿,春節當天拜年之外,林秋禾也多日不曾來張府,因此張章留她在這邊用了晚膳纔回去。她出了書房想去自己的院子,路上就聽到有人大聲吟詩讚美美人的聲音。
一旁引入的丫鬟見她露出詢問之色,就低聲道:“是齊少爺的那位李師兄,他過年根本就沒有回去,反而是……前幾天沒了錢才又找了齊少爺幫忙,又住了回來。”
丫鬟口中隱去的話並沒有讓林秋禾多想,誰知道那位李默李師兄卻是個妙人,大老遠看着林秋禾這個救命恩人就跑過來打招呼,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老底給掀開了。
他之前藉口過年回家,拿了齊林給準備的盤纏卻沒有想到去了京城外面轉悠了一圈,遇上大雪道路不好就又回來了。回來也就罷了,他沒回張府,也沒有隻會任何人,仗着有幾分才氣,身上也有錢竟然是夜宿花柳之地……
之前林秋禾聽到他吟詩,正是他在讚美本朝第一舞姬輕羽的。
“那位輕羽姑娘,據說曾經在萬壽節的盛宴上獻舞,連當今聖上也要讚一聲舞姿曼妙。我有幸見過兩次,果然是……”李默一臉的回味,“天上謫仙子,冷若冰霜卻讓人趨之若鶩啊……”
青黛在一旁聽得早就臉色鐵青了,雙眼幾乎要冒火一樣瞪着李默。要不是林秋禾一直笑眯眯得由着李默說,加之李默也算得上是齊林的客人,她少不得要上前開口訓斥兩句。
當着未出閣的姑娘家說什麼風花雪月,還什麼第一舞姬!這都什麼人呢,還算得上是風流才子?!
然而李默確實有些真才實學,於詩詞歌賦之上確實是有造詣了。幾日之後,林秋禾就在街上聽到了一首李默追捧讚美那位輕羽姑娘的詩詞。她雖然對這些不大懂,不過確實聽着朗朗上口,且有些韻味。
這些不過都是小事,這日她在張府上完課之後聽到張章說的話纔算是大事。
“你們兩人回去之後都收拾收拾,等出了正月咱們就出趟遠門,四處走動遊學一番。如今你們兩人的基本功均已不錯,剩下的就是多接觸病人,多問多看,試着開開藥方了。”
對於出遠門,本身就是半宅屬性的林秋禾是一點期待也沒有。更何況之前年都沒過完就出京的寧卿才讓人傳信說等他這些日子忙過了就回來,恰好還遇到了上好的藥材要送過來呢。
林秋禾明白,這就是爲之前騙她的事情道歉了。這些日子兩人一直沒有什麼機會說話,偶爾見面也都是一個眼神或者是客套問話,她心中那點惱火早就沒了蹤影。反而是因爲關係看似淡了下來,偶爾閒暇下來的時候會忍不住想起一些往事。
如今突然要跟着張章出遠門,她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隻帶着青黛,留下紅線等人看守門戶。至於寧卿這邊,她等不及他回來只好交代紅線若是有人來訪,就說她跟着師伯出遠門,應當是三五個月之後才能回來。
紅線有些不明就裡,不過卻也是穩妥人,並不多話只是沉聲應了陪着青黛一起準備林秋禾出遠門的雜物,不幾日就送她出了京城。
這邊林秋禾前腳剛剛從京城出去,第二日寧卿就風塵僕僕回來。今年冬天本就事多,且天氣變幻無常。對於他來說就難熬了些,結果正月間還沒過上元節他就又被派出去幹活兒,這會兒回來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些肉又不見了,一張臉消瘦帶着風霜,只剩下那雙愈發明亮的桃花眼,還有脣角淡淡的笑意了。
他先入宮回話,然後直接回了攝政王府洗漱之後就匆匆去給王妃請安。被王妃拉着說了打半個時辰的話,還是王妃見他面露疲倦這才讓他回去休息的。
等到回到了三友苑中,寧卿習慣性讓人用草藥泡腳,避免因爲一路奔波寒氣入體,這才招手示意留守京城的黑田過去。
“林大夫那邊,這些日子如何?”
“王爺放心,林大夫那邊有弟兄們輪流看着,沒事。”黑田說:“只是,前一日,林大夫跟着張御醫和她師兄齊林一起出京了。”
“噗通!”
寧卿聞言一個沒注意,雙腳直接踩進了泡腳的桶中,熱水燙得他有些蒼白的皮膚上立刻透出一絲緋紅,然而他似乎沒有察覺一般擡頭看向黑田:“出京,爲什麼?”
黑田如實稟告,他聽聞是張章帶着徒弟們去遊學行醫,這才鬆了一口氣心中微微遺憾地閉目養神。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過了一會兒睜開雙眼就見黑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
“王爺,之前王爺曾經找過幾次張御醫,下屬聽到一些隻言片語,似乎張御醫出京,是王爺的意思。”
這句話中後面兩個“王爺”自然不是指寧卿,在這攝政王府上,還有一位更加位高權重的王爺,那就是攝政王。
寧卿神色一僵,然後慢慢緩了下去。他擡頭輕輕擺了下,“我知道了。”
黑田這才利索的退了出去,他們兄弟幾個都是忠心於寧卿的人,甚至都不是攝政王送給寧卿所用的人。這些人另有來路,因此並不十分忌諱攝政王。
而寧卿心中也明白這些,等到黑田離開之後他就又重新閉上了眼睛,許久才又緩緩睜開親手給泡腳的桶中添了些熱水,看着裡面隨着水面浮動的藥包,他的眼神堅定起來。
他大約明白爲什麼父親會在他回京之前通過張章調開林秋禾,然而,就算一開始就明白這其中的曲折和阻力,他也從來不準備妥協。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去吃飯去了~~~大家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