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平平靜靜地過去了,雖然陳自晴有些驚訝林秋禾的疲倦,然而想起前一天張府中的忙碌,她也就理解了。一直到這天過去都沒有聽到什麼閒言碎語,林秋禾這才鬆了一口氣。
而這個時候,她纔有心思注意到另外一個問題。
她相信寧卿可能是拿到了那個鍼灸小銅人就匆匆趕來的,但是就像是她之前質問寧卿的話一樣,寧卿是怎麼知道她還沒有睡的?想到這裡,她猛然坐直了身子,推開窗戶四下看去。
自然是沒有任何的發現的,可是她心中卻總有一種有人在一旁看着她的感覺。甚至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楚這究竟是不是她的錯覺。
中秋之後就是去往攝政王府給寧卿鍼灸的日子,林秋禾遲疑了下最終還是沒有稱病避開。寧卿那晚的舉動雖然讓她擔驚受怕,但是不得不說那一具鍼灸小銅人和那一聲“生日快樂”還是觸動了她的心。
她只是不知道該不該接受寧卿的感情,畢竟他們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而這種差距之下的矛盾,以後會暴露得越來越多,林秋禾相信那個時候就不止是半夜寧卿過來看她這一點了。
馬車平穩地在街道上駛過,林秋禾一邊想着這些問題,一邊機械性地拿着紙張和銀針鍛鍊腕力和指力,十張一摞的紙張她若是使用前世的下針手法竟然都穿不透。這個發現讓她挫敗了許久,然而挫敗之後她就重振旗鼓開始練習。當年她也是拿着這些紙張一點點鍛鍊的,如今不過是重新再來一次而已。
更何況如今她有了前世的經驗,自然是事半功倍。
時間流逝中林秋禾漸漸就忘記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等到馬車停下來時她才微微回神,示意青黛收拾了這些東西,然後下車看向在院門口迎接的流蘇。
“林大夫可算是到了。”流蘇卻失去了以往的鎮定,看到林秋禾下車就連忙迎了上去,額頭上帶着豆大的汗珠,“王爺病發了,還請林大夫快些過去看看吧!”
病發?明明前天半夜見他的時候還精神奕奕的?林秋禾一愣,下意識地就被流蘇拖着朝三友苑的方向走去。她心中有太多的疑問,然而都不適合現在問流蘇,只能沉默着加快腳步,示意身後拎着藥箱的青黛跟上。
這次不是林秋禾熟悉的花廳,也不是偶爾會在的外書房,流蘇一路把林秋禾帶到了寧卿的臥室,一路吩咐人準備水,雷厲風行地架勢讓林秋禾第一次意識到寧卿身邊的大丫鬟果然不止是漂亮的花瓶。
她在流蘇的邀請下繞過屏風,來不及看晉王殿下的臥室是什麼樣子,一眼就被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寧卿給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顧不上淨手直接上前抓住了寧卿的手腕把脈,許久她又起身拉起了寧卿另外一邊的手腕,一邊診脈一邊問流蘇:“王爺昏迷多久了?”
“大約有兩刻鐘了。”流蘇說,“府上已經讓人進宮去請張御醫了。王爺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雖然因爲疲憊臉色帶着些蒼白,不過並沒有看出什麼痛楚。我想着他忙了一天肯定餓了,就讓廚房的人準備些點心先給他吃,結果回來的時候就見他暈倒在了牀邊。”
林秋禾在流蘇說話間放下了手,“這些天王爺都吃了什麼?”
“王爺幾乎沒有在府中吃過任何東西,每日天不亮就和攝政王一起出門,下半晌回來之後一般都是看書或者是寫些東西。廚房送來的點心很少會被動。昨天晚上倒是和攝政王一起陪着王妃吃了晚飯,不過不多。”
她聞言微微皺眉,然後吩咐道:“我師伯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到?”
“若是宮中無事的話,最少也要半個時辰。”這種情況雖然不常發生,但是還是有潛力可尋的。林秋禾聞言點頭,“讓人準備熱水,去掉王爺的外衣,只穿着內衫泡進去。”她說着走到了一旁的書桌前,就着上面的筆墨寫了一張藥方吹乾,“去抓藥,另外準備烈酒。”
“烈酒?”流蘇接過藥方一愣,就見林秋禾點頭,已經開始淨手了,“是的,王府裡面最烈的酒。”
“是,奴婢這就去辦。”流蘇點頭匆匆離開,林秋禾還能聽到她吩咐的聲音,不一會兒房中就進來了兩個丫鬟幫忙褪去了寧卿身上的外衫,她淨手之後小心翼翼地在牀邊鋪開了針囊,然後抽出銀針就毫不猶豫地落在了寧卿頭部的一些部位,等到他緊皺的眉頭微微鬆開她這才又在他心脈附近下針,免得毒素蔓延到心臟。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刻意訓練,她下針的速度和準確性又比之前高了不少。可就算是這樣,等到忙完,林秋禾額頭也浮現了一層汗水,青黛投了帕子給她擦拭汗水,而林秋禾卻不敢放鬆又拉起了寧卿的手給他診脈。
感覺到他體內那些蠢蠢欲動的毒素被勉強壓制了下去,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寧卿這才發作看起來似乎沒有上次在張府寒毒爆發的時候可怕,然而實際情況卻是更加危險。若是一個處理不好,讓他體內壓制了多年的毒素完全爆發出來,只怕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很可能以後一輩子都離不開牀和輪椅了。
本以爲這是一場苦肉計的林秋禾低頭看着寧卿依然昏迷不醒地樣子,忍不住微微搖頭,然後後退兩步坐在牀邊的椅子上,囑咐那兩個小丫鬟,把之前送來的烈酒打開,而她則起身從藥箱中拿之前調好的藥膏,倒在一個空碗中開始往裡面兌酒水。
房間中立刻散發出香醇的酒味,這確實是王府裡面能夠拿出來的最烈的酒了。就林秋禾調和藥膏這一會兒的工夫青黛和一旁站着的兩個小丫鬟的臉就因爲酒氣的微薰紅了起來。
林秋禾略微有些後悔沒有在這個時代準備好口罩,她努力地不受酒氣的影響,把藥膏調成糊狀,然後示意兩個小丫鬟把藥膏塗滿寧卿的全身,而不是平日裡面只需要塗抹的膝蓋和小腿。
這個時候廚房的熱水已經送到了屋裡,然而流蘇這邊的藥材還沒有送來只能再等一會兒。
兩個小丫鬟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銀針給寧卿塗抹藥膏,烈酒的香味因爲這個原因而更加濃郁,林秋禾就坐在窗戶邊上閉着眼睛養神。而這個時候,牀上突然響起了低低的呻、吟聲。所有人都一愣,然後其中一個小丫鬟驚喜地道:“小王爺,你醒了?”
林秋禾連忙起身,也顧不上寧卿因爲塗抹藥膏的緣故大部□體都□在空氣中。她過去直接抓住了寧卿的手把脈,趁着有空才瞥了一眼他,沉聲道:“不要動。”
“……”寧卿渾身都沒有一點的力氣,這會兒不要說是想動,就是說話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因此他只能努力用眼神向林秋禾詢問,然而林秋禾卻再也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皺着眉頭把脈,許久又換了另外一隻手。
“你體內的毒素因爲這幾天的忙碌,體內虛弱的時候爆發了。”放下手,林秋禾才沉聲說,“我已經開了藥,等到流蘇送來王爺就需要泡在浴桶之中。”
“好。”寧卿聲音乾澀地開口,林秋禾愣了一下,然後才道:“去給王爺倒些白水。”爲了避免影響藥性,所以所有的茶水都被林秋禾摒除在外。本來喝些烈酒可以壓抑寧卿體內的寒毒,然而這次是多種毒素一起爆發,林秋禾不敢肯定用烈酒壓下寒毒之後,其他毒素會不會得到一個宣泄的機會,因此只敢用烈酒調和膏藥這種更保守的辦法,而不是讓他喝下去。
流蘇的動作也不慢,寧卿剛喝了一杯水潤了喉嚨,她這邊就拎着一包藥過來,林秋禾吩咐她先是泡在一旁的熱水桶中泡了一會兒,等到藥香發散出來,這才把那一整桶的熱水都添加到了浴桶之中。
熱氣和藥香一瞬間就壓過了屋中的酒香,而屋中也氤氳起了一層水蒸氣。林秋禾過去收起了寧卿心脈附件的銀針,頭上的並沒有動。她示意流蘇和青黛扶着寧卿進了浴桶坐下,看着寧卿蒼白的臉在泡進去不一會兒就紅了起來,汗水不斷的往外冒,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一旁的青黛看着林秋禾一副疲憊到了極點的神色,連忙過去扶着她,低聲道:“姑娘,先坐下休息休息吧。”從他們到攝政王府到現在連三刻鐘都沒有過去,然而林秋禾因爲忙碌早已經溼透了裡衣,耗盡了體力。這會兒被青黛扶着才覺得渾身發軟,幾乎再也提不起一絲的體力。
她看了一眼泡在藥浴中的寧卿,點頭道:“扶我去外面透透氣。”
屋中全部是酒香和藥香,對她還是會產生不小的影響的。
照顧寧卿的流蘇回頭看了一眼,對着青黛點頭,道:“姑娘需要什麼儘管吩咐,不要客氣。”她也看得出來如今寧卿的情況已經好了不少,心中對林秋禾格外的感激。
青黛點了下頭,這才扶着林秋禾出去。
外間清新的空氣讓林秋禾鬆了一口氣,她被扶着靠在了軟榻上面,然後青黛就吩咐讓人送了些解酒茶過來。林秋禾聽到她吩咐暗中點了下頭,然後就斜靠着閉目休息。
解酒茶很快就送來了,林秋禾喝了一杯然後示意送茶的小丫鬟也往寧卿的臥室中送上一壺。等到頭暈的感覺稍微輕了之後,她這才又進去給寧卿把脈。
寧卿胳膊從水中伸出來,比臉上的皮膚還要紅上三分。他泡在浴桶中不斷的冒汗喝水,不一會兒頭髮都已經溼透了。林秋禾碰觸他滾燙的手,手微微顫抖了下,然後手指才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過了片刻,她才示意寧卿收回手,然後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他頭上的銀針。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丫鬟也連忙通報:“張御醫到了。”
下一秒張章就繞過了屏風進入臥室,聞到屋中複雜的味道,他先是一愣,然後纔看到正在整理針囊的林秋禾。
“師伯。”林秋禾起身點了下頭,“我來的稍微早些,就按照所學做了些緊急處理。”張章點了下頭,直接朝着浴桶中的寧卿走過去,一樣是把脈,檢查,跟在他身後的齊林看了看浴桶中的寧卿,又看了看林秋禾,臉色就有些難看起來。
許久,張章才鬆了一口氣道:“你做的很好。”他說着走到書桌前一邊跟林秋禾討論寧卿的脈搏,一邊示意齊林放下藥箱也試着給寧卿把把脈。
齊林聽着那兩個人的低聲討論,手指落在寧卿的手腕上,不一會兒就皺起了眉頭,等到把寧卿的手重新放回藥浴中,他就忍不住伸手撈起了用粗麻布裹起的藥囊,然後放到鼻子邊聞了聞試圖分辨裡面都放了什麼藥。
師妹的醫術……難怪師父這麼看重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真的不是苦肉計~~蒸的~~藕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