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禾雙手按在寧卿的膝蓋上,這才擡頭看過去,“攝政王在宮中一天,你下午又回宮中忙碌,總不至於真的是爲了皇上的萬壽節吧。或者說,若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萬壽節,就算辦得再奢靡,只怕也不用攝政王親自在宮中商討。”
寧卿聞言若有所思,林秋禾也不催促,只是按照平日的步驟給他揉按穴位。讓藥膏的藥性隨之深入肌理,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聽流蘇說,你今日午後特意要了歷史和地理類的書籍來看?”寧卿緩緩開口,目光落在林秋禾身上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一絲柔和。“怎麼突然想起看這些書?”
“中午的時候你提起邊境不安穩,我就想多瞭解些。”林秋禾隨意答道,擡眼看了一眼寧卿,繼而問道:“只可惜承貞皇帝在時的戰事還沒有載入史冊,地圖也大多是遊記中隨手繪製的,能從上面看出來的東西並不多。”
“你能看得懂地圖?”寧卿意外,微微坐直了身體對着一旁的流蘇擺手,“把我書房,丙字號書架二層的地圖取過來。”
流蘇應聲出去,寧卿這才又看向林秋禾,道:“我這裡倒是有幾分軍用的詳細地圖,你若是有興趣,可以看看。”
林秋禾看得出來,寧卿並沒有報多大的希望她真的能夠看懂軍用地圖,不過是覺得好奇,才讓流蘇拿出來讓她看着玩得。
不過對於這個機會林秋禾卻不願意放過,見寧卿似乎並沒有對她隱瞞邊境和戰事的意思,就又開口問道:“之前聽王妃提過幾句,似乎今上登基前後,漠北那邊接連發生戰事。而之後這些年來,邊境還算是平靜?”
“不過是相對平靜罷了。”寧卿搖頭,“承貞皇帝的教訓盡在眼前,今上登基時雖然也不過十四歲左右,卻也是明白這個道理,這些年來一直在加強漠北等邊境的防禦建設。”
然而,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就算是建設又有多大的進展。境外那些遊牧的蠻人卻是在儘快得繁衍發展,當年未參加戰爭的孩童如今正是青壯年,且新一代的孩子也都到了□□歲的年齡,在蠻人看來已經可以獨立狩獵照顧自己了。
境外能夠讓人類生存的資源更是貧乏,隨着蠻人的人口基數增長,他們的生存空間必然會越來越狹窄,而爲了發展和生存下去,入侵當朝邊境,掠奪資源,甚至是土地就勢在必行。
這是民族發展中不好避免的矛盾和衝突。
林秋禾在寧卿簡單地訴說中聯繫前世的知識得出了這些結論,而萬壽節則是一個展現當朝繁榮和強大的機會,畢竟本朝的邊境可不止漠北那邊的蠻人。還有西北邊的盛國,東南邊的夏朝,蠻人雖然不好對付,但是更讓寧紹軒和攝政王擔憂的則是:一旦跟蠻人開戰,邊境其餘諸國,會不會以實力強大的盛國和夏朝爲首,落井下山。
若是多戰場開戰拉長戰線,自然是會拖垮本朝的軍隊,甚至是這些年來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一些底子都會賠進去。
“萬壽節在十月份,若是能夠藉此機會穩住諸國,那麼邊境就會多出一段休整準備的時間。”說起國事,寧卿微微皺眉,“只是朝中的主戰派卻不是那麼容易說服的。”
林秋禾沒有隨意發表她的看法,只是等到把藥膏塗抹揉按之後,拿出銀針一一下針,然後才淨手坐在一旁喝茶。
流蘇拿來的地圖早就放在一旁,林秋禾喝了杯涼茶,覺得渾身的熱意散去,這才起身走到一旁桌子前打開地圖仔細看了起來。
她的舉動在看書的寧卿全部都注意到,見林秋禾在認真的看地圖他也就放下了手中的書,示意流蘇再添一盞燈到桌前。
光線的變化引起了林秋禾的主意,她轉身朝着寧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才道:“這是漠北的地形圖?”
寧卿點頭,“這是十年前的地圖,而今邊境線已經有了些許差異。”他這邊根本就看不到桌子上的地圖,然而卻是一點都沒有遲疑地點出了國境的差異,可見對漠北邊境的熟悉。
林秋禾看着手中的地圖,片刻之後才無奈地合上放在一邊。
戰爭的事情,她就算再擔憂也是無能爲力。從地圖的變化上來看,十年前的戰爭讓本朝丟失了部分領土,整個防線都退守了將近二十里。她不知道這是當年權利更迭造成的局面,還是因爲國力、兵力不足導致的後果。
現如今十年過去,這些數據就更不是她能夠接觸到的了。
反而是寧卿看出了她的心思,示意流蘇把地圖收起,然後才道:“當年退居二十里是父親下的命令。爲的就是更加臨近挨着東河源頭的那座山,而且那二十里,除了駐軍之外完全沒有百姓,更無良田,不值得用將士性命去填。”
林秋禾回憶起地圖上的標註,心中大致明白了攝政王當年的想法。那座山附近易守難攻,相信當初打退了蠻人就是借用的地勢之力。
這一天似乎過得格外漫長,上午的時候還在爲後宮一個妃嬪總也不懷孕擔憂,下午的時候就是國家大事,等到晚上聽了寧卿說的那些話,林秋禾只覺得腦袋都是暈乎乎的。
她並沒有太多的戰爭素養,之所以能夠把局勢判斷到相對正確的地步,讓寧卿越說越驚訝主要還是因爲前世的時候對歷史方面感興趣,把實際情況聯繫到歷史長河中的那些例子中,總是能夠得出一些在旁人看來很有預見性的推論。
收針之後,林秋禾整理好藥箱和銀針,而寧卿也換了另外一套衣服。馬車是早就準備好得,他依言親自送她回秦府。在拜會了秦老夫人之後順便就去前院跟秦老爺進行了長談。
這些林秋禾都不知道,經過一天的忙碌,她早已經身心俱疲。沐浴的時候就靠在浴桶邊緣睡着了。若不是紅線細心,見她許久沒有叫人進去伺候,屋中也沒有動靜就連忙進去查看,只怕她就要着涼病倒了。
饒是這樣,第二天起身的時候林秋禾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覺,去給秦老夫人請的時候讓綠袖去廚房熬了薑湯,回來之後喝了一碗冒出了些汗,她這才覺得舒服了些。不過她向來細心,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也十分在意,雖然好了些,卻也吩咐下去把平日喝的涼茶也都換成了藥茶,連着喝了兩三天。
隨着進入三伏天,天氣越來越熱,每日裡就是在屋中不怎麼動,也會冒出一身細細的汗水,黏膩的難受。
張章那邊的課程並沒有因此停下來,不過齊林貼心的把接林秋禾的時間提早了些,趁着天光還未大亮的時候就去接她,一路上也會涼爽不少。而晚間,必然是要等到日落之後再送她回去。
而攝政王府那邊就更是體貼,寧卿因爲身體原因夏日都鮮少使用冰盆之類的東西,加上林秋禾三不五時的提醒,他就另外安排了人去接送她,馬車中擺放的冰盆讓人一上車就覺得涼爽到舒心。至於給寧卿推拿揉按的工作,在流蘇觀察和學習了一段時間之後早就由她接手,現在林秋禾每隔一日去王府更多的是陪着王妃說說話,然後就是每隔五天給寧卿下針試着用家傳的辦法幫他祛除體內的毒素。
這日在張府的課業結束,用過晚膳之後齊林笑着說:“今日是中元節,沒有宵禁。過會兒我帶師妹去遊街可好?”
中元節?
林秋禾一愣,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竟然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這些日子過得太過於平淡,她竟然都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中元節,京城可有什麼好玩的?”她轉頭看向提議的齊林,“若是好玩,我還想回去叫上晴兒散散心。”
齊林還沒來得及答話,外面的青黛就進來道:“剛剛秋歸送來消息,說是陳姑娘和秦府的姑娘一起上街遊玩,約了姑娘在青石街末端的觀星樓碰面,姑娘可要過去?”
林秋禾點了下頭,道:“讓秋歸回話,說我和師兄一會兒就過去。”
齊林笑了下,“既然你有人陪着,我直接送你過去就好,到時候你跟着秦府的馬車一起回去也方便。我一個男子跟着一羣女孩遊玩,不是太好。”
青黛看過去,見林秋禾點頭,這才退了出去傳話。
師兄妹兩人跟張章告別,不一會兒就到了幾女在觀星樓訂下的房間碰頭。齊林完成任務跟衆女打了個招呼就轉身離開,秦錦蘭幾人見過他幾次也不好奇,見林秋禾到了就商量着如何遊玩。來的路上林秋禾就發覺今夜京城之中格外熱鬧,到處都是人聲鼎沸,比之白天還要再熱鬧三分。
孫梓棋也跟秦氏姐妹一起,這會兒見她們一時半會定不下去哪裡玩,就過去坐在了林秋禾身邊,笑着跟陳自晴打了個招呼,才低聲道:“我堂姐說身體上的一些小毛病全都好了,讓我跟你道謝呢。”
她昨日才入宮見過孫修儀,今日見着林秋禾自然是立刻轉達了孫修儀的謝意,“她說宮中的東西都是有印記的,怕貿然送給你會給你添麻煩,特意讓我伯母在多寶閣中給你訂製了一套紅寶石頭面,那紅寶石雖然是貢品,不過打磨之後別人也不會認出來。”
“這也太貴重了吧?”林秋禾微微皺眉,然而孫梓棋又刻意壓低了聲音,拉着她手道:“一點都不貴重,堂姐說了,這是她實心實意的謝禮,請你務必要收下呢。”
林秋禾聞言目光一轉,大約已經明白過來,因此就不再推辭。而這時候秦氏三姐妹也商量好了遊玩次序,從青石路這邊出發一路向着東城門那邊的護城河玩去,聽說晚些的時候護城河那邊還有煙火和放河燈,等看完煙火她們也就可以回去了。
這是一年中難得女子可以大大方方出門遊玩的日子之一,幾女都沒有乘坐馬車,而是帶上了兜帽或者面紗直接出去,林秋禾事先不知道,不過陳自晴早就爲她準備好了,這會兒幾女帶着丫鬟一涌而出,雖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卻也沒有造成什麼混亂。
街道兩邊到處都是小攤販,買一些有趣的小東西,不過大部分都是在賣燈籠。衆女見慣了家中製作精美的燈籠,這些自然不放在眼中,然而一些精巧可愛的也會多看兩眼。
攤販都是人精一樣的敏銳,哪個燈籠被多看了兩眼就立刻取下來對她們兜售,反正價格也不貴,幾女不一會兒就一人拎着一個燈籠沿着街道左右看熱鬧。
林秋禾自在這個世界醒過來之後還是第一次這般悠閒地逛街,雖然風景人情都不一樣,然而這燈火通明的街道,還有人來人往的熱鬧,都讓她想起了那些似乎已經被遺忘很久的記憶。
她想念那個時代,想念她的朋友,想念她的家人,她想回家。哪怕只有一天、一個小時也好,她想告訴他們,她在這裡過的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中午睡過頭,忘記更新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