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慶功宴,專爲慶祝徵西軍凱旋歸來而設。
皇宮裡專門宴客的地方,觥籌交錯,喧鬧嘻戲聲,不絕於耳。
坐在上首的隆德帝也不制止,含笑看着底下鬧成一片的將士,回想起自己曾在軍中的歲月,甚是懷念。
李鈺拿着酒杯,找到被人羣包圍的蕭逸宸,“蕭世子,昨天的事是我不對,我向你賠罪,先飲爲盡!”
他本不會喝酒,不過爲了顯得豪氣,還學人家一口乾了。
蕭逸宸舉了舉杯,面不改色,“沒關係,我沒有放在心上。”
秋無涯在旁邊嗤笑一聲,翻個白眼,白癡李鈺,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某人眼光淡淡一掃過來,秋無涯立馬斂住表情,鑽出人羣找相熟的士兵拼酒去了。
這時,有個太監進來,在常春耳邊說了一句,常春面露喜色,悄悄在隆德帝耳邊道:“皇上,剛纔傳來消息,素衣坊捐了五千件皮羽絨衣,一萬件羽絨衣,說是送給前線戰士,感謝他們爲保衛天武百姓作出的貢獻!”
那羽絨衣隆德帝也見過,非常保暖,對於冰天雪地的北方來說,實乃雪中送炭之物!他喜形於色,“好!這素衣坊做得好!小小商人,卻有如此憂國憂民之心,難得,實在難得!常春,拿筆來,朕要親自寫塊牌匾,表彰素衣坊!”
“是,皇上,奴才這就去準備!”
方纔常春說的聲音有些小,底下將士們拼酒的聲音又太大,隆德帝身邊的那些文武百官們都沒聽清楚,兵部尚書季坤瞧隆德帝神情愉悅,遂討巧地問道:“皇上,發生了什麼高興事,能否讓臣跟着一起高興高興?”
隆德帝哈哈兩聲,“素衣坊捐贈給北方戰士五千件皮羽絨衣,一萬件羽絨衣!實乃商之表率!”
除了海嶺,這全天武百萬大軍,哪個冬天不受凍?一萬五千件,能解決幾個人的受寒?季坤小聲嘀咕道:“這素衣坊,倒真是會討巧,知道皇上因爲西南之事高興,故意捐什麼羽絨衣,早不捐晚不捐,分明就是爲了趁機博個好名聲。”
也實在是活該季坤倒黴,本來他這音量,在這喧鬧大殿上,根本沒人聽得見,偏偏他說的時候,殿中的喧鬧停了一片刻,結果他這番酸溜溜的話,一字不落地落入隆德帝耳中。
隆德帝的好心情,瞬間去了大半,手中酒盞想也沒想,直接朝季坤扔去,“你個混帳東西!我天武將士在前線頂着風雪冒着冰雨作戰,你在家中高牀暖枕嬌妻美妾摟着,不擔心他們的安危就罷了,別人關心你還敢說這種酸話?有本事你也捐個萬兒八千的羽絨衣出來!”
季坤嚇得腿都軟了,“皇上息怒!臣不是那個意思…”
這一下,整個殿內完全安靜下來了。
“蕭愛卿,替朕帶着將士們吃好喝好,不醉不歸!”
蕭逸宸拱手道:“臣遵旨!”
“擺駕回宮!”隆德帝氣沖沖地走了。
文武百官,均用白癡似的眼神看向季坤,季坤欲哭無淚,他不過是自言自語,哪知這麼巧,就被皇上聽了去了呢?
皇上生氣了,這下可怎麼辦?季坤想了想方纔隆德帝說的話,更想哭了,難道真的得捐個萬兒八千的羽絨衣出來?那玩意兒一件不貴,可萬兒八千,就算再優惠,也得兩三千兩銀子吧,他這一向在皇上心中的形象,可是清正廉潔的,要是突然間拿兩三千兩銀子,皇上還會相信他嗎?
可若是不捐,皇上這氣,什麼時候才能消?
媽呀,愁死個人了!
因爲季坤一句自言自語的話,惹得隆德帝大怒,文武百官從隆德帝的氣話中聽出風聲,都自覺地開始捐贈羽絨衣,這個三千,那個五千,素衣坊一下子收到了幾十萬件訂單!
蕭逸宸知道後,又高興又憂愁!
高興的是,這些羽絨衣,解決了前線近三分之一將士的冬季保暖問題。
憂愁的是,陸心顏是素衣坊合夥人的事情,如今已是人盡皆知,素衣坊名聲上去了,則代表陸心顏在百姓以及軍中的名聲也跟着上去了。
這對他們的賜婚,非常不利!
——
京城某宅子。
素衣坊捐贈羽絨衣的事情,屏風後的男子第一時間便知道了。
他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向來溫和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冷笑。
陸心顏啊陸心顏,你用從我這低價買來的皮料,製成羽絨衣後,轉手送給皇上,爲你自己換來個好名聲,本公子虧了幾千兩銀子,最後爲你做了嫁衣裳,讓你名利雙收,本公子不得不服你!
若你是本公子身邊的人,爲本公子所用,那該多好,可惜,你不爲妾!
那最後,爲了本公子的大業,只能是你死我活了!
——
捐贈羽絨衣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小高氏自然也知道了,不過她的關注點不是誰誰誰捐了多少,而是素衣坊不但得到了皇上親筆提字的牌匾,聽說還得了不少賞賜!
小高氏那個悔恨啊!她一百兩銀子賤賣的皮貨,結果讓人家佔了便宜,若當初她能想到這點,讓陸叢遠將這皮子捐給朝廷,說不定她也能得些賞賜,然後還了那一千兩銀子的債!
如今皮子沒了,債還不知何時還上,真真是氣死人也!
——
太僕寺,陸叢遠收到府中託人捎來的口信,說高氏病情突然惡化,恐有性命之憂。
陸叢遠急急忙忙地向上峰告了假,趕回安康伯府。
剛過了二門,便見到劉姨娘在那等着,見到他,趕緊迎上來,“老爺,您別急,老夫人剛剛穩定下來了,您先回去換身衣裳,再去看老夫人。”
陸叢遠聽說穩定下來了,心裡安定了些,擡腳往錦瑟院走去。
錦瑟院,守在門口的凌嬤嬤沒料到陸叢遠大白天的會突然回來,一下子慌了神,撲通跪在地上,大聲道:“老爺您回來啦!”
突然拔高的聲音又幹又澀,說不出的刺耳,陸叢遠皺起眉頭,身後的劉姨娘拍拍胸口,“哎喲,凌嬤嬤,您這麼大聲做什麼,這裡又沒有誰耳朵有問題,嚇死人了!”
心裡則暗恨,這老蹄子真是精明,這麼大聲說話,分明是給小高氏示警,好讓她作好準備!劉姨娘恨不得立馬衝進去,可陸叢遠在,這裡又是錦瑟院,她不敢造次,只能先應付。
凌嬤嬤乾笑道:“謝劉姨娘送老爺回來,您請回吧,老爺有夫人伺候。”
說話間,聲音並未降低,陸叢遠聽得頭痛,直接走進去。
劉姨娘在身後似笑非笑道:“凌嬤嬤,今兒個怎麼啦,平時見您說話挺正常的,今兒個怎麼突然這麼大聲了?”
凌嬤嬤此時已定了些,“老爺突然回來,奴婢一時驚住了。”
劉姨娘輕輕掩脣,“老爺也不是第一天突然回來,前些天御林軍將咱們伯府包圍的時候,都沒見您這麼驚慌失措過!今兒個這是怎麼啦?”
她眼珠輕輕一轉,“莫非,這錦瑟院裡,有什麼不能讓老爺見到的事情?”
“劉姨娘,請您慎言!”凌嬤嬤厲聲道,她語氣再嚴厲,也不過是小高氏身邊一個嬤嬤,劉姨娘平時看在小高氏份上,給她幾分薄面,又哪會真懼她?
劉姨娘勾起脣角笑出聲,那笑落到凌嬤嬤耳裡,萬分刺耳,好像知道什麼事情似的。
前面的陸叢遠聽到劉姨娘先前那番話,忍不住心裡暗暗疑惑。
“老爺!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回來了?”這時小高氏從裡面走出來,裝扮得甚是鮮豔,面上掛着溫柔魅惑的笑,半帶着埋怨道:“也不提早派人通知,好讓妾身準備準備!”
陸叢遠看着她身上鮮豔的衣裳,眉頭皺得更緊,“聽說阿孃今天發急病!”
高氏如今病中,小高氏身爲兒媳兼侄女,居然穿成這樣,像什麼樣子!
小高氏明白他眼神裡的意思,笑臉僵了僵,“阿孃已經沒事了,妾身讓人不要告訴老爺,免得打擾老爺辦正事,怎麼就有些個沒有眼力見的,趕着往前湊,也不考慮會不會妨礙老爺!”
她這話是說給劉姨娘聽的,上午高氏是突然抽搐,不過還沒等請來大夫,已經沒事了。
後來大夫來了,說這種情況以後可能很常見,讓家人不要大驚小怪,時常讓下人守着,別讓人摔下來傷着就是了。
“行了,伺候我換衣,既然回來了,我去看看阿孃!”陸叢遠不耐煩地打斷,兩朵殘花敗柳,他早就看厭了,還爭什麼爭?
“是,老爺。”小高氏笑吟吟地道:“凌嬤嬤,送劉姨娘回去。”
“是,夫人。”凌嬤嬤立馬走到劉姨娘面前,伸手示意她該離開了。
劉姨娘好不容易想法子將陸叢遠喊回來,怎麼也不能就這麼離開,她眼珠子轉了幾轉,然後整個人向地上倒去,“哎喲”一聲。
“怎麼回事?”陸叢遠耐着性子問。
劉姨娘嬌滴滴道:“老爺,妾身剛纔不小心扭到腳了,現在走不了路。”
年紀一大把還撒嬌,夠讓人噁心的!陸叢遠皺緊眉頭,“真是麻煩!阿寧,讓芍藥牡丹扶她回去!”
小高氏面色微變,“老爺,芍藥牡丹不在,妾身讓她們辦事去了,讓凌嬤嬤送劉姨娘回去吧。”
“姐姐,凌嬤嬤一把歲數了,妾身身子不輕,可不敢讓她扶,萬一不小心壓壞了她,妾身可就罪過了!”劉姨娘道:“不如讓水仙迎春送我如何?”
小高氏此時已隱約明白,劉姨娘分明是有備而來!她嘴角抽搐地笑,“她們也有事不在!凌嬤嬤,這樣,你去喊兩個人來,送劉姨娘回去。”
陸叢遠懶得聽她們廢話,正要往內室走去,劉姨娘突然幽幽來了一句,“姐姐,說來真奇怪,您這錦瑟院裡幾個大丫鬟,平時都在的,怎麼今天不只她們不在,連別的丫鬟們也不在,就姐姐您和凌嬤嬤兩人,真是讓妾身好生費解!”
她衝着小高氏盈盈一笑,“姐姐,您不會將她們藏起來了吧?”
“我丫鬟的事情,輪不到你費心!”小高氏面色急變,“凌嬤嬤,送劉姨娘!”
“慢着!”陸叢遠心中疑竇頓生,停住腳,轉過身逼向小高氏,“這院子裡的人呢?”
“都有事出去忙了!”小高氏連忙擠出笑臉,“老爺,您也知道,心芸馬上就要嫁入沈家,二弟和弟妹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件事,一切都是妾身在操辦,之前被御林軍圍了幾日,好多進度都拉下了,所以這些日子,妾身只能將手中能用的人,全都安排出去準備心芸的嫁妝,免得到時候出了岔子,被沈家嫌棄,丟了老爺您的臉!”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陸叢遠疑慮散了大半,“你是這府裡的當家夫人,整個府裡的下人都聽你安排,你得合理安排人選,不能光用錦瑟院裡的人!”
“老爺說得是!但您也知道,這府中之前許多事情都是姑母在操持,如今姑母突然倒下,有些人事妾身還在整理,不敢隨便用不熟的人,怕出岔子!”
小高氏說來說去,都是一副爲了不出差錯,不給陸叢遠丟臉的語氣!
既然一切都是爲了他,陸叢遠便不管了,與沈家聯姻的事情,確實不能出半點問題。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阿寧。”
陸叢遠說完,再次轉身往內室走去。
突然,劉姨娘顫抖着叫了一聲,“老爺,妾身聽到…聽到那牆壁在響。”
她伸手一指,凌嬤嬤迅速抓住她的手,大力將她拉起來,“劉姨娘,您聽錯了,奴婢送您回去。”
別看凌嬤嬤歲數大,力氣倒真是不小,劉姨娘居然被她拉住外走去。
劉姨娘大力掙扎,“老爺,妾身真的聽到了,那裡有聲音,不信您去瞧瞧!”
小高氏往前面一擋,“劉姨娘,你鬧夠了沒!我念在你是心晗的生母,又曾經服侍過姑母,這麼多年來對你一再忍讓,這才縱容得你不分尊卑,居然跑到我這錦瑟院裡來鬧!劉姨娘,從今天起,禁足半月!”
這種妻妾爭寵的把戲,陸叢遠見得太多了,當下也懶得理,朝裡面走去。
劉姨娘眼看這最後機會就要錯失,也不知哪裡生來的一股力氣,狠狠咬了凌嬤嬤一口,趁凌嬤嬤尖叫鬆手的時候,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跑到隔壁耳房,一腳踹開。
然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啊!”
“你發什麼神經?”陸叢遠這下真火了,又是妻又是妾的,要享齊人之福,就得忍受她們這種無聊的爭風吃醋的小把戲,但忍讓是有限度的,劉姨娘此刻的行爲,明顯已經越過了線!
他指着劉姨娘吼道:“給我滾回你的院子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離開半步!”
劉姨娘似未聽到他的話,面向耳房,雙眼瞪得大大的,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老爺,有…有男人!”
有男人?他的後院裡,居然有男人?
陸叢遠別的不敏感,對這個卻是異常敏感。
“老爺,您別聽劉姨娘胡說!”小高氏死命抱住陸叢遠,不讓他離開。
“是不是胡說,一看就知!”劉姨娘收起面上驚訝過度的神情,冷笑道。
“滾開!”陸叢遠大力推開小高氏,小高氏摔倒在地。
他快速走出房門,走到耳房門口。
裡面的一切,讓他驚呆了。
只見兩個陌生的、一臉痞氣粗俗的高大男人,正慢條斯理地穿着衣衫,而這錦瑟院裡的四個大丫鬟,芍藥牡丹水仙迎春,正衣衫不整滿臉是淚地躺在牀上,露出的肌膚上,曖昧的紅痕觸目驚心!
“你們是誰!?”陸叢遠怒吼道:“來人,給我將這兩個淫賊抓起來送官府!”
“淫賊?”其中一人嘿嘿笑了,“我們只是來收利息的!夫人給不了利息,便用她身邊的丫鬟陪睡抵債!”
“收什麼利息?”
“看來伯爺您還不知情啊!這事您還是自個問夫人吧,咱們外人,就不摻和您府裡的事了。”其中一人砸吧着嘴巴,笑得猥瑣,“不過這伯府丫鬟,滋味確實不錯,比得上倚萃樓當紅的姑娘,一人一百多個銅板一次,值!”
陸叢遠被氣得頭暈眼花,他伯府裡的丫鬟,居然被人拿來跟青樓女子比,那他伯府成了什麼?青樓?
“來人…”他踉蹌着後退,因爲氣憤整個人立都立不住。
“伯爺,小的勸您這事還是不要聲張的好,畢竟這用丫鬟抵債的法子是夫人自個提出來的,當初又是夫人親自借的銀子,借據上白紙黑字印鑑一清二楚,真要鬧開了,丟的可是這安康伯府的臉!”
臉面?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安康伯府還有臉嗎?陸叢遠兩眼一黑,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老爺!”數聲驚呼齊喊。
——
陸叢遠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屋裡光線昏暗,因他昏迷着,也沒人敢點燈。
他躺了好一會,纔想起下午發生的事情,然後怒氣衝衝地坐起來,“來人!”
“老爺,您醒了?”小高氏驚喜的聲音響起。
陸叢遠現在聽到她的聲音,就恨不得吃了她,“點燈!給我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若敢隱瞞半個字,我立馬休了你,給我滾回你的高家!”
“是,老爺!”小高氏顫了顫,立馬讓凌嬤嬤點了燈。
待屋裡光亮後,陸叢遠這纔看清,屋子裡不只有小高氏,還有劉姨娘和陸心晗,“心晗怎麼在這?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先回去。”
劉姨娘道:“老爺,您剛昏迷那會,三小姐有事找妾身,聽說妾身來了錦瑟院,便過來了,知道了…夫人院子裡的事情。”
陸心晗道:“阿爹,女兒知道這不是女兒該聽的事情,但女兒歲數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該讓女兒知曉提防,免得以後不小心上了同樣的當,做出這等丟人現眼的事!”
這不着痕跡地就貶了小高氏,小高氏氣得狠狠剜她,又不敢說反駁的話。
陸心晗一句上當,一句丟人現眼,立馬將陸叢遠的心拉到了小高氏做的醜事上,“高寧,給我說清楚!”
小高氏不敢隱瞞,將她與高氏逼着陸心顏交出嫁妝打理權,陸心顏以皮貨店爲考驗作爲條件,這纔有了後面一系列發生的事情。
陸心顏現在是皇上親封的珠珠郡主,陸叢遠如今看重得很,指望着討好陸心顏,能讓她爲自己的前途出點力,因此小高氏哪怕懷疑劉掌櫃當她水魚騙她買下皮貨的事情與陸心顏有關,但此時,她壓根不敢將這事往陸心顏身上推。
“老爺,這事是妾身無知,被那徐氏皮貨店的劉掌櫃給騙了,妾身也在找他,只是劉掌櫃早早躲了起來,妾身找他不得,又不敢賴賬,怕損了老爺您的名聲,但妾身手上實在沒銀子,所以…”
陸叢遠直接朝她噴去,“所以纔將我這安康伯府,當成青樓妓院般,任那些粗俗低賤的男人,來糟蹋我伯府的丫鬟?”
“老爺,妾身實在沒辦法…”小高氏哭泣道。
劉姨娘哎喲一聲打斷,“姐姐,您這話妾身可聽不下去了,這九百兩雖說多,可若您早些將此事向老爺坦白,這府裡每人湊合一點,總能湊出九百兩出來還了錢莊那債!姐姐您現在明知自己沒能力償還,卻偏偏將此事故意瞞下,分明是不想讓老爺知道,怕老爺對您不滿,纔想出此下策,想瞞天過海!”
小高氏被劉姨娘說穿心事,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恨不得咬死劉姨娘。
陸心晗突然插嘴道:“姨娘,我有一事不明!”
劉姨娘呸了一聲,“這等醃髒事,你不明白更好!”
陸心晗道:“我不明白的是,母親總不能一直用那種辦法還九百兩銀子的利息,而不還本金,這事必須得還了本金才能了結。”
陸叢遠望向小高氏,小高氏瑟縮一下,低聲道:“心芸的嫁妝裡,妾身扣了兩百兩;姑母房裡的擺設,妾身正要讓人問價…”
安康伯府沒什麼銀子,陸心芸的嫁妝,按份例最多兩百兩來置辦,不過因爲是與沈府聯姻,陸叢遠特意許了用五百兩銀子來置辦,五百兩,如今小高氏扣下兩百兩,可想而知,那些嫁妝的水份有多大!
陸叢遠冷笑兩聲,“高寧,你先前口口聲聲說,不想與沈家的婚事出岔子丟了我的臉,結果呢,你居然將心芸的嫁妝扣下兩百兩,以次充好,矇混過關!你當沈府那些人是瞎子?分不清好壞?”
陸叢遠氣得直哆嗦,劉姨娘趁機上前獻殷勤,輕輕撫着陸叢遠的胸膛,替他順氣,“老爺,您可別氣壞自個了。”
“老爺,妾身知道錯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老爺您原諒妾身這一回!”小高氏哭道。
她之前本來是想將這事全部推到高氏身上,讓陸叢遠出面將這事擺平,否則她也不會先還了那一百兩,搞到自己手中連還利息的銀子也沒有!
哪料到突然出了陸叢光要斷絕關係一事,她深知陸叢遠的性子,那種情況下,她根本不敢提,才逼不得弄出了後面的事情。
“高寧,從今日起,這伯府交給劉姨娘打理,你給我滾到別的院子裡去閉門思路,別出現在我面前礙眼!”
小高氏哭哭啼啼,“老爺~求您看在…”
“滾出去!再敢多說一個字,我立馬休了你!”
小高氏的哭聲戛然而止,捂着臉朝外跑去。
“老爺,別生氣了。”劉姨娘如願以償,儘管極力壓抑,但那笑意卻是擋也擋不住。
陸叢遠揮手,“行了,回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劉姨娘得了管家權,自然不會留下來惹陸叢遠的嫌,“那妾身…”
陸心晗插嘴道:“阿爹,女兒有個提議。”
“有什麼提議以後再說。”一想到不知從哪弄九百兩銀子來,陸叢遠就頭痛得厲害,根本不想聽陸心晗說什麼。
“阿爹,這事關係咱們伯府小姐們的名聲!”
這伯府小姐個個如花似玉,陸叢遠一心指望用她們的婚事,爲伯府鋪條錦繡前程,那這小姐們的名聲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當下立馬問道:“何出此言?”
“阿爹,母親做出這等事,看似只有母親院子裡的人和外面錢莊的人知道,實則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以那些人的品性,說不定早就在外面私下傳開了!一旦傳開,定會有好事者,將這等事扯到咱們這些小姐們身上!咱們伯府小姐們金貴,容不得半點污水,否則以後如何說到好人家?如何替伯府出力?”
陸叢遠想起之前兩名男子的嘴臉和說的話,只覺得一陣噁心,“心晗說得對!這外面的人,最喜歡捕風捉影,無風起浪,白的說成黑的,那些錢莊裡的下賤之人,攀上了我伯府中的丫鬟,定會將此事作爲談資大肆宣揚!然後,這污水就會潑到你們幾個身上…”
陸叢遠越說越氣,“這個愚蠢的賤人,是要斷了我安康伯府所有的後路嗎?”
陸心晗道:“阿爹,女兒建議,不如在京中找幾個名聲好的婆子,來咱們府裡,爲未出閣的小姐們驗清白。”
陸叢遠皺起眉頭,“這不是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府中的醜事?”
陸心晗道:“阿爹,咱們可以對外說,昨晚進了賊,因爲賊人太厲害,沒能抓住,爲了怕有心人謠言中傷,才請人來爲小姐們驗身以證清白!”
陸叢遠聽得連連點頭,“不錯!這個主意好!我馬上讓人去辦!”
然後又和顏悅色道:“心晗,這事你想得周全,以後多跟着你娘學學,好好爲府裡出點力!”
“是,阿爹!”陸心晗掩住激動道。
不光是因爲得到了陸叢遠的肯定,更因爲陸心婉的事情,馬上就要被拆穿!
——
小高氏被關起來了,銀子還得還,最有銀子的陸心顏肯定不會出,陸叢遠又不敢跟她要,最後將主意打到了府中各小姐們出嫁的份例銀子上。
老伯爺死的時候,爲了怕高氏禍害幾個庶子,立下了兩條遺囑,一是不允許分家,如果分家這府中財產一分爲五,大房兩份,其餘三房各一份;二是將當時已經出世的小姐們,以及預估將來會添的小姐們的嫁妝銀子全部分好,當着所有人的面過了明路。
這份遺囑是請來陸家族中長輩見證的,因此這麼多年來,高氏一直不敢輕舉妄動,不敢動那些銀子分毫。
高氏不敢動,小高氏更不敢動,但現在陸叢遠,不得不動了,典當東西還債,他丟不起這個臉!
仗着大哥兼伯爺的身份,以及有陸心顏這個郡主作女兒,陸叢遠直接以通知的形式,告訴幾個弟弟,他從每位小姐們的嫁妝銀子裡抽了一百兩出來,急用,以後有了再慢慢還上!
三個弟弟敢怒不敢言!
十二月初三一早,陸心顏用完早膳後沒多久,呂嬤嬤來報,“郡主,那邊已經快開始了。”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陸心顏暗中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微微一笑,“今日我就在家裡,靜待這場好戲的最後結果。”
攬月院。
陸心婉懶洋洋地躺在牀上,天氣雖然暖和了些,她卻更懶得動了。
以前還要早起去給高氏和小高氏請安,現在高氏半身癱瘓,不良於行,小高氏讓所有人幾天去一次便可,免得打擾了高氏的休養。
而小高氏自己,則被陸叢遠踢到了某個院子裡關了起來。
在知道小高氏被關起來後,陸心婉去找陸叢遠求過情,陸叢遠只冷冷地回了她一句,“先去問問你那個娘做了什麼好事!”
陸心婉只好去問小高氏,小高氏支支吾吾的,不肯說實話,畢竟那種齷齪的事情,小高氏怎麼會讓女兒知道?
陸心婉問不到實情,不知如何求情,只能暫且作罷。
不過她也不願經常去找小高氏,因爲小高氏一見到她就哭哭啼啼,讓她去找陸叢遠求情,但小高氏自己又不說原因,讓陸心婉很是無語。
“小姐,今兒個天氣不錯,要不要奴婢陪您去花園裡走走?”翡翠手裡捧着新摘下來的梅花,推門走進來,“花園裡梅花開得可漂亮了,您瞧瞧,這都是奴婢新摘的,香不香?”
“還行吧。”陸心婉懶懶翻了個身,“將窗子打開透透氣吧,悶得難受。”
“是,小姐。”翡翠依言將窗子打開,冷風頓時灌入屋內,將悶了幾天的空氣吹散開了。
陸心婉深深吸了兩口氣,冷冽的空氣夾着梅花香,沁人心脾。
銀紅的光芒照在窗棱上,又是一個好天氣,陸心婉來了些精神,“翡翠,幫我穿衣,出去走走。”
“馬上來,小姐。”
翡翠幫陸心婉妝扮好正要出門,劉姨娘身邊的羅嬤嬤來了,恭恭敬敬道:“二小姐,老爺請您去錦瑟院一趟。”
陸心婉掃了她一眼,“是阿爹找我,還是劉姨娘藉着阿爹的名頭找我?”
羅嬤嬤道:“回二小姐,是老爺找您。”
“阿爹找我,爲什麼是你個老奴婢過來喊我?”劉姨娘取代了小高氏的掌家權,如今居然讓自己身邊的嬤嬤來喚她!陸心婉冷笑一聲,好你個劉姨娘,還真當自己是回事了!
“二小姐,老爺吩咐道,奴婢不敢不從!”羅嬤嬤硬着頭皮道:“老爺不光喊了您,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府中好幾位小姐,老爺都喚去了,只是奴婢恰好被安排來喊您。”
阿爹這是要做什麼?陸心婉皺着眉頭,一早上的好心情頓時沒了,“行,我就隨你去看看,要是你敢騙我,我絕不輕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