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浣熊”趕跑了狼羣,回頭便目不轉睛地望着齊御風,一雙小眼珠漆黑如豆,不時地轉來轉去,看上去異常可愛。
齊御風半死不活地歪倒在地上,咳了兩聲,勉力擡頭對着它笑笑,看着身邊一驢一狐道:“多謝你來救命,我眼下身遭大難,眼看性命不保,你既然如此勇武,這狐狸和青驢就留下來與你作伴,互相照應可好?”
那“浣熊”歪了歪腦袋,似懂非懂,身後的大尾巴拍了拍,似乎在琢磨什麼。
過了一會兒,它突然轉頭趴在地上,跳躍幾步,然後回頭“咻咻”叫了兩聲,衝他招了招手,似乎在叫他過來一般。
齊御風起初不以爲意,但看它接連催促,心中陡然一動,隨即便拄着長劍,勉力站起,歪歪斜斜地走了過去。
他重傷之餘,體力實在太過衰弱,行不多時便需要坐下休息,大口喘氣,那“浣熊”也不着急,便在一邊靜坐等候,小狐狸和青驢亦步亦趨,也都跟在後面。
如此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齊御風纔來到那大澤之畔的一個入口,看那水邊有一艘渡船,但陳舊不堪,顯然已經多年無人使用。
“浣熊”跳上那船,前爪拿起船槳,便朝着齊御風比劃開來,它個子雖小,但前爪靈巧異常,這番比劃船槳,竟絲毫不遜人類手臂般靈活。
齊御風心道:“它莫非想讓我劃這小船不成?”當即點了點頭,接過船槳,叫青驢將船拱入水中。復將狐狸、青驢都帶到船上,蕩漿劃入湖中。
此時天色幽暗。只餘一彎殘月照耀,一葉小舟離岸漸行漸遠。四望空闊,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還是湖海之在天地。
那“浣熊”似乎十分着急,不斷吱吱地爲他指引着方向,但齊御風體力不足,一會兒便需休息,那“浣熊”便上躥下跳,在小舟之上來回折騰,似乎變得有些不耐。
過了半晌。那小舟隨水飄行,已達不可知的湖中深處,齊御風倚在青驢身上,見四下皆墨,煙波浩淼,心中也不禁凜然。
他歇息一陣,起漿又劃,如此反覆,一直到天光大亮。才恍惚看見四下有青山隱隱約約,時而浮現,岸邊野草豐茂,蘆葦叢叢。其餘各處,均是湖水連天,天水一線。浩瀚萬頃,時而有候鳥翩飛。魚鷗擊水,當真碧濤盪漾。令人極感喜樂。
這日天氣晴朗,日頭暖和,水面有如一塊無邊無際的緞子,在清風下微微顫動。齊御風心道:“倘若這真是一塊大藍緞子,伸手撫摸上去,定然溫軟光滑,舒服得很。”
陽光照在身上,十分舒適,他的精神也不由得爲之一爽。
他貪戀着美景,心中愉悅,一時便忘卻胸中傷痛,只顧着划槳,突然低頭一看,卻突然驚叫一聲:“哎呦,我想到了!
此時天色通明,他再看那“小浣熊”身姿盡顯,卻哪裡是什麼“浣熊”,分明便是一隻“小熊貓”嘛!
它身子紅白兩色,十分鮮豔,一般的浣熊,哪裡有這個顏色?不過一般的“小熊貓”,眼圈花紋多爲白色,尖耳、白鼻,只鼻尖留一處黑點,這隻小獸卻反其道而行之,一張臉便如同帶了黑色面罩的“佐羅”一般,活脫脫一個俠盜的模樣,也怪不得齊御風一見之下,便先入爲主,認得錯了。
當即齊御風看它,便越看越覺得這小獸可愛,聽聞美國上學的表姐說,浣熊這東西看似可愛,其實膽大包天,無所不爲,偷雞摸狗,無惡不作,專愛翻垃圾箱和打洞,凡事居家之人,無不恨之入骨,她們幾次都曾偷偷揹着動物保護協會的人烤浣熊吃,當真美味至極。
而咱們的小熊貓則安靜可愛,膽小怕事,呆呆萌萌,典型的人見人愛,兩者雖同屬於浣熊類,但實質卻相差千百里遠。
說到底,還是被小時候吃過的那乾脆麪包裝誤導,那上面寫着小浣熊,但實際上卻是紅毛的啊,小浣熊都是灰白,哪有這麼鮮豔?
齊御風越看越樂,當即不禁呵呵笑道:“既然你長得那麼像浣熊,以後就叫你熊熊吧。”
那小熊貓見他對着自己說話,似懂非懂,轉了轉漆黑如豆的小眼珠,吐了吐舌頭。
過不一會兒,齊御風早已忘記了路途遠近,突然見前方隱隱約約,出現了一處島嶼,只是隔得太過遙遠,氤氳籠罩,卻也看不真切。
那小熊貓突然口中“吱吱”大作,手舞足蹈,不斷指着那小島,叫齊御風划過去,齊御風當即振奮精神,勉力划行,一直到了正午時分,才堪堪到了岸邊。
此時船上一人三獸,早已餓得不行,小狐狸一馬當先,率先跳入水中,“噗通”一聲入水,待浮出水面之時,便已然叼住了一條尺長的白魚,它也顧不上謙讓,當即用利爪破開肚腹,掏出內臟和外皮的魚鱗,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而齊御風牽着青驢上岸,只見那岸邊一片桃林,中無雜樹,花草鮮嫩美麗,墜落的花瓣繁多而又紛亂,豔若胭脂,芳香襲人,卻不禁嘆息一聲,看得癡了。
當即齊御風不禁心道:“若我能同文秀同住此地,朝夕相對,豈不是勝過神仙一般?”他想到李文秀,不禁便又想到了霍婧竹,曲非煙等人,心中煩亂,當即搖了搖頭,復又向前行去。
那驢子在船上喝了一肚子涼水,此時卻哪裡顧得了這些,當即“呲”一聲撇開腿撒尿,接着便尋找芳草鮮美之處,下嘴啃去。
齊御風順着一條小溪,漸漸向前,不一會兒便看見一座山峰,山下有個小小的洞口,中間隱隱約約。彷彿有光亮一般,齊御風心中詫異。便上前仔細探察。
那小狐狸和小熊貓見他凝視山洞,便颼颼而入。齊御風擔心這兩隻小獸遇見什麼兇獸,隨即擎出長劍,便也跟了進去。
只見那條通道,起初進時,尚還十分狹小,只能容一人通過,再走了幾十步,眼前便一下字開闊明亮起來,只見其中土地平坦。綠草茵茵,數座房屋錯落有致,其中田地,池塘,竹林應有盡有,道路交錯,當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齊御風一聲嘆息,眼見此時這房屋頂上生滿了青草,四處俱是松鼠、小鹿、山羊等溫順的小動物。他走到近前,那些動物也不知躲避,只是直直瞪着眼睛看他,想來此處定然久無人煙。以致這動物,都絲毫不怕人。
當即他心中不由得驚喜交際,喜的是。自己得此荒島樂土,縱然是旦夕之間。便要喪命,但能埋骨與此。卻也不枉此身;驚的是,這荒島世所罕見,若無小熊貓指路,常人絕難尋覓,其中居住之人,卻怎地又不見了呢?
他眼看這花團錦簇的山谷,紅花綠樹,交相掩映,一時喜樂無涯,心中只道:“老天爺待我果真不薄,安排下這等仙境,給我作葬身之地。”
正待要上前尋訪那些茅舍,突然間腦中昏昏沉沉,一口鮮血涌上心頭,登時喉嚨一熱,心力交瘁,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才慢慢回覆知覺,但覺身子虛浮,似在雲端上下飄蕩,耳畔風捲浪濤,澎湃作響。他定一定神,突然覺得口中一陣甘甜,擡眼望去,卻發現居然是那小熊貓與小雪球兒兩人,合力推着一個剝了皮的果子,正往他口中送去,可是他昏迷之際,牙關緊咬,卻又怎麼能送的進去?
當即他張開大嘴,便將那果子捲了進去,輕輕一咬,只覺得一股清甜的汁水緩緩流入咽喉,沁人心脾,原來卻是一隻上好的桃子。
他輕輕咀嚼,將桃子嚥下,吐出桃核,略微歇息一陣,便感覺精神爲之一振,心中只道:“乖乖,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好吃的桃子?”
當即他站起身來,踏着柔軟的細草,聞着清幽的花香,顧不得身上傷痛,便一路追尋而去。
他走了半晌,腹中飢餓,但卻神采奕奕,一直走了兩裡多地,才返現四周居然有高峰環繞,險峻陡峭,形成了一個幽谷,絕無可能攀緣出去,而一處桃林之中,有松鼠不斷來回奔走,跳躍嬉戲,見了他也不躲避,那桃樹之上,與山外的依舊桃花盛開的果樹卻不相同,已然是鮮果懸枝,碩果累累,端地是一派豐收景象。
當即他顧不過其他,伸出雙手,便去採摘,誰知那松鼠見了,居然吱吱亂叫,不斷投擲桃核,擊打在他頭頂身上。
齊御風悶着腦袋,硬抗了幾下,從樹枝之上,抓了兩個拳頭大小的桃子,那桃子鮮紅肥美,一看便是多汁上品。
他低頭在身上將桃子蹭了幾下,一口咬去,三口兩口,便接連將兩個桃子吃完,此時那小熊貓、小狐狸、青驢也趕了過來,青驢一頓亂吼亂蹦,小獸到處亂爬,便將那松鼠盡數趕走,一人三獸大快朵頤。
齊御風餓得狠了,接連吃了十幾只桃子,便懶洋洋躺在地上,不想動彈,只覺得渾然燥熱,體力激盪,身輕體健,全身真氣流動,全無病狀,先前所受的外傷,居然也變得甚是輕微,心中不由得驚奇道:“這桃子入口甘甜,汁液馨美,比之小飛當年給的無名仙果,更勝一籌,卻不知是不是當年張無忌所吃的蟠桃?”
繼而又胡思亂想:“聽說每年農曆七月十八,乃是瑤池西王母的誕辰,算算時日,跟此時正差不了幾天,傳說那蟠桃園中三千六百株桃樹,前面一千二百株,花果微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得道。中間一千二百株,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舉飛昇,長生不老。後面一千二百株,紫紋細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我吃的這個,莫非便是其中一種?”
他想了一會兒,不由得哈哈一笑,口中道:“這驢子便是再能馱人,這幾天之內。卻也不能將我馱到了崑崙山去,此處雖未必屬山東。卻也定然離之不遠。”
當即他神采奕奕,便持劍站起。想着吃了一嘴的桃子,素的厲害,人常說葷素搭配好營養,晚上也弄點野味嚐嚐。
他見着山中山羊、小鹿柔順可愛,不忍下手,便轉過投去,想回到那入口房舍左近的池塘,折幾條樹枝爲矛,叉條魚上來烤烤。
他這幾天病怏怏地。十分難受,此時乍現精神,情不禁便哼着小曲,快步疾走,誰知走了不到半里,身形突然一凝,繼而回頭一看,卻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那道路旁邊,一塊灰撲撲絲毫不起眼的石頭之上。隱隱似乎刻得有字,齊御風起初過去之時,匆匆忙忙,未曾看得仔細。此時回頭重觀,仔細一看,卻陡然大吃一驚!
原來那石頭之上。佈滿青苔,其上卻刻着兩個隸書的大字:桃谷。
下面歪歪斜斜。似乎用利器也刻了二個小字:六仙。
齊御風心道:“莫非我這是跑到桃谷六仙的家裡來了?”他此時身形一凝,便覺得內勁上衝。有一股灼熱之際的氣流在體內縈迴繚繞,他急忙深吸一口氣,坐在地上,按照“紫霞神功”的心法呼吸吐納,運轉丹田,只覺得體內經脈之傷居然絲絲縷縷,不斷痊癒,同時腸胃之中真氣四溢,充盈體內,當真便如同身處溫泉一般,通體安泰。
他將這真氣收束起來,運轉全身,只覺得便如同一股滾水不斷衝擊四肢百骸,舒適無比,同時全身灼熱,隱隱透出紅光。
但片刻之後,這真氣卻越散越多,鬱積膻中氣海,他登時覺得胸口氣血翻涌,全身如火中燒,便如同身如一鍋燒開了的滾水一般,齊御風勢不能擋,當即暴喝一聲,猛然運起“紫霞神功”的運用心法,使出第三重的功夫,加以調理真氣。
這“紫霞神功”在江湖上並稱不上第一等的武林絕學,比之《葵花寶典》、《易筋經》等神功,名聲地位,都相差遠矣,但其中運力之法,卻十分巧妙,可使人在瞬息之間,無論內功、力氣,身法,都瞬時間增大一倍,以後歷層心法,也都是依次類推,從第一層功力,直到第十層。
此時齊御風運起第三重的功夫,調理真氣藏於丹田的速度,便隨即增快了三倍,如同在堤壩之上掘了一個出口一般,這真氣瞬間由百脈聚於膻中,而後又由膻中氣海而入丹田,流轉一圈,積貯了起來。
他本來強運內功,癲狂嘔血,已然百脈錯亂,極難救治,但方纔吃了幾個桃子,這股天地靈氣而聚的靈物,最擅補益中氣,調理傷痛,便已然將他的經脈之淤,通得七七八八,加以時日,便可好轉了。
但此時這股真氣爆發起來,卻也洶涌澎湃,絕非一般人所能抵擋,倘若他身上不具備“紫霞神功”這等可瞬間倍增潛力極限的武功,這真氣沒頭沒腦地衝撞起來,此時便早已經經脈俱廢,若不是癱瘓在身,便已然走火入魔了。
他只覺得體內似乎一個波浪接着一個浪濤,真氣源源不斷地散發開來,胸口如漲欲裂,十分難受,當即猛一催動,便復而將‘紫霞神功’催動至第五重境界,體內積蓄之力便逐漸由涓涓細流變成了如一條長河流轉一般。
這“紫霞神功”原本十分簡單,幾乎一學便會,但催動之時,卻也得依照自己內功深淺所爲,倘若像他之前胡亂用力,便不免反噬全身,經脈錯亂,令狐沖先前不敢教習衆師弟這武功,便是因衆人便是連最簡單的第一層功夫用得都有些風險。
而齊御風之所以在泰山之上,敢於全力施展,使到第七重的境界,卻是因爲他習練“降龍十八掌”這等神功之後,經脈粗大,十分強韌,而且有方證暗中渡了一道“易筋經”真氣的催動,纔敢於這般行險,但最終結果,卻還是弄的遍體鱗傷,半死不活。
他這一次謹慎非常,一點點體會身體中的變化,只覺得體內真氣亂竄,似乎猛然便要縱起一跳,猛然神光離合,似乎陰陽分離,靈魂出竅一般,他知道那是運功之時生出的異像,當即也不理不睬,只念着:“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凝住心神,不斷積蓄內力。
他這股內力純粹自體內發散,不泄無盡,愈積愈厚,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才終於停滯,此時他大汗淋漓,渾身酸臭,便如同剛生了一場大病一般。
他緩緩吐氣,猛然站起,輕輕掂一掂腳,頓時便覺得“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奔上幾步,便覺得”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內功已然勇猛精進,當真妙不可言。
當即他不由得自言自語道:“我道桃谷六仙那等不着四六之人,怎麼還能練成那般的內功,原來他們這老家,卻是如此別有洞天,內藏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