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看着慫了?”赫連空顯然不服,放下筷子辯駁。
慕幽絲毫不給他面子,隨意地上下打量他幾眼,冷冷嘲諷道,“從頭到腳裡裡外外,沒看出來哪不慫。”
赫連空悄然瞄了一眼唐隱,覺得有點失面子,又對慕幽硬氣不起來,悶聲夾了一個魚眼睛丟到慕幽碗裡,暗暗譏笑她一句,“我覺得你肯定是眼神不好,給你補補。”
“赫連空你再說一遍,幾天沒見皮癢了是吧。”慕幽一陣火氣蹭得冒出來,說着就要擄袖子揍他。
畫臨眼見他倆越聊越是火熱,馬上就要打起來,無奈搖搖頭按住慕幽的拳頭,轉而對赫連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皇上應該多跟治國賢士交流,以江山社稷爲重。”
慕幽一聽畫臨在說赫連空,覺得這無疑是在幫她說話,便慣性地點頭說,“就是,你看看畫臨多優秀,學着點吧你。”說完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緩緩轉頭看着畫臨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就是那墨唄?”
畫臨面色一頓,連忙解釋道,“夫人我不是那個意思。”
慕幽切了一聲,很是不滿地說,“畫臨你真是優秀啊,你是朱,你厲害行了吧?”
赫連空聞言一口飯差點噴出來,突然哈哈笑出聲來,忍不住拍着桌子脫口而出道,“啊哈哈,左相是豬,笑……”
畫臨頓時一張俊臉陰沉下來,默然睨了赫連空一眼,笑聲當即戛然而止,赫連空立即低下頭猛扒飯,噤聲不語。
唐隱看了也是忍不住想笑,面色淡然笑而不語,此時千秋歲剛巧在房間外向畫臨擺了擺手,喊了聲,“孫女婿你過來。”
畫臨點點頭,飛快地給慕幽又夾了幾筷子菜,起身翩翩離開。
慕幽見畫臨走遠,突然放下筷子,目露兇光地搓搓手,對赫連空皮笑肉不笑說,“你剛纔說畫臨是豬是吧?”
赫連空見狀急忙搖頭辯解,“我沒說。”
慕幽瞪着眼看他,惡狠狠說,“你當我耳朵聾啊?”說着就直接上了手,瞬間揪着他耳朵,頓時一陣鬼哭狼嚎聲不絕於耳。
赫連空疼得嗷嗷叫,一邊捂着耳朵喊疼,一邊又是急着狡辯說,“不是你說左相是豬嗎?”
慕幽手上又是稍微一使勁,聽到他又一陣哀嚎後鬆開了手,繼而一邊擄袖子一邊忿然說,“你還說。”
話落便擡手要揮拳頭,卻見赫連空耳朵一被鬆開就立即撒腿跑開了,慕幽飛速追上去便是噼裡啪啦一頓揍。
唐隱見了略有些擔心,也放下了筷子,正想着要不要勸解一下。
赫連空雙手往腰間一支,大喊道,“朕是天子,你膽敢打朕。”
慕幽一聽眉毛挑起,冷笑着喲呵一聲,隨即對着唐隱擺擺手說,“唐隱你把門關上,他畢竟是皇上,讓人看見不太好。”話落只覺得周圍氣壓更低了。
赫連空突然覺得四周一冷,彷彿颳起寒風一般,不禁打了個寒顫。
唐隱有些忐忑地走到門前,猶豫着正準備關上門,又想着眼不見心不亂,索性直接走了出去,剛步出門外便聽到房間裡一陣嚎啕聲,振聾發聵,她下意識捂了下耳朵,看着房門搖了搖頭,隨即又是無奈地笑了笑,擡腳離去。
千秋歲和畫臨兩人走遠之後,千秋歲若有所思地看了畫臨一眼,有些語重心長道,“孫女婿,你之前說大衍這情況不容樂觀吧,我以爲是謙虛,可今天見了這小皇上。”說到此處不由輕嘆一聲,又說,“嗯,你不是謙虛,你是驕傲了。”
畫臨愣了下,呃了一聲,替赫連空解釋道,“皇上畢竟年紀小,需要磨練。”
千秋歲擺擺手,淡淡說,“我師兄的性子可沒你這麼溫和,他若認定爲君者註定不能成事,便再也不會在那人身上多費工夫,你看看九王,這都快謀朝篡位了,他不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畫臨聞言一陣沉默,繼而很是憂心地說,“仙尊的意思是偏袒九王麼?”
千秋歲切了一聲,撇嘴說,“誰知道他怎麼想啊。”說着略微搖搖頭,又看着畫臨說,“人之難知也,江湖不足以喻其深,山谷不足以配其險,浮雲不足以比其變。將來形勢如何,無論他選定誰,都是一條不歸路,你都不能紊亂心志不是麼?”
畫臨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頭,隨即略微皺眉沉聲問了句,“前輩願意幫助皇上嗎?”
千秋歲未加思索便隨意地擺擺手,隨口便說,“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我年紀大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怎麼好攙和呢?”說着看向別處,繼而語氣淡淡地說,“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爲春,五百歲爲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爲春,八千歲爲秋。生死輪迴,枯榮流轉,人生於天地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國家存於天地,亦不過光陰流轉,曇花一現。”
畫臨靜靜沉默一陣,目光有些深遠地說,“即便是曇花一現,亦是彌足珍貴來之不易。”
千秋歲聞言點頭笑了笑,淡然說,“是啊,塵歸塵,土歸土,死即生,生即死,死還是生,命也,何時生,又何時死,天意也。人雖不能逆天而行,但借勢而爲未嘗不可。”
畫臨眸子一閃,隨即拱手道,“孔子曾言朝聞道夕死可矣,晚輩受教了。”
千秋歲聽罷微微蹙眉,神態無所謂然說,”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不過是句空話,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微,孔子不過是境界未到,倒是害人不淺。“
畫臨隨即微微一笑,略微搖了搖頭淡然道,“孔子害未害人晚輩不清楚,倒是夫人和前輩對孔夫子確實同仇敵愾。”
千秋歲撇撇嘴,挑眉瞄他一眼,接着神情冷淡地說,“我說他害人了,他就是害人了。”言罷,突然一個閃身便已不見了蹤影。
畫臨站在原地略有所思,旋即轉身離開步子緩緩地走回後堂,剛一推開門就看到慕幽正一手提着拳頭一手攥着赫連空的衣領,眼看着那一拳正要落在他腦袋上。
畫臨頓時臉色一沉,神情一片嚴肅地說,“夫人身子還在養身,怎能如此大動拳腳?”
赫連空聽了心裡一陣苦悶,捂着胸口心裡詫異地想着,難道畫臨不應該勸誡慕幽說毆打皇上是不對的麼,怎麼這切入點卻是她正處養傷中不能亂動呢。
慕幽瞥了赫連空一眼,緩緩放下拳頭把他鬆開,忿然地扭過頭去不言不語。
赫連空見狀拍拍她肩膀,皺眉嘆了口氣說,“這個阿慕的身體應該是差不多恢復了,左相你看看朕身上的傷就知道了。”
慕幽聞言悶悶哼了一聲,語氣有些不滿道,“本來就是,我早就該出去玩了。”
畫臨自然心知她這段時間因爲養傷,心情被憋壞了,緩和語氣柔聲勸她,“再過些時日吧,到時我帶夫人一起去。”
赫連空突然眸子一亮,歡快地欸了一聲說,“過幾天正好是皇陵祭祖,你們一塊去吧,宮外太廟那晚上還有廟會呢,我們一塊去逛……”正是想口頭計劃一番如何玩好,還未說完便受了畫臨冷冷的眼風斜掃了過來,他又立即輕咳一聲改口說,“朕順便體察下民情也好嘛。”
慕幽只聽進去了廟會兩字,頓時便來了興致,心情高漲地點頭說,“好。”
畫臨見她心情愉悅了不少,也微笑着點點頭。
赫連空思索片刻,又搓搓手對慕幽商量說,“那個你們也帶唐姑娘去吧。”
慕幽頓時皺眉略有所思道,“赫連玦去不去?”
赫連空聽她如此問微微愣了下,點頭說,“皇叔是皇室中人,自是要去的。”
慕幽淡然嗯了一聲,隨即便斬釘截鐵說,“那就不去了,赫連玦鬼心眼太多,我怕一個疏忽他把人搶走了。”
赫連空又是低頭思索一陣,有些猶豫地說,“那留唐姑娘在府上也不安全啊,萬一有刺客怎麼辦?”
這時千秋歲的聲音忽然從屋頂上飄了過來,語氣很是悠閒地說,“不怕,我給徒弟找了保鏢。”
慕幽一聽很是好奇,立即擡高聲音對着屋頂喊,“誰啊?”
千秋歲嘴角略微浮現一抹神秘的笑意,聲音幽幽只留下兩個字,“保密。”
話音一落,屋頂上便似是一陣風聲掠過,千秋歲的身影便又消失無蹤了。
慕幽無所謂地聳聳肩,扭頭對着赫連空攤手說,“阿歲連保鏢都找了,你看,你沒轍了吧?”
赫連空心裡有些落寞,訕訕地點點頭什麼也沒說,終究是無奈嘆氣低下頭看着地面一陣哀愁。
慕幽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挑眉勸他說,“你看你馬上要娶洛寧了,不能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
赫連空聞言深深皺眉,語氣中很是無奈地說,“我和洛寧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其實怎麼想的我都不知道。”
慕幽撇撇嘴不甚在意,隨口便說,“你管呢,人家既然都答應嫁給你了,你就一心一意待人家,別朝三暮四的,我最煩那些三心二意的渣男了。”
赫連空一聽不禁身子打了個哆嗦,看着慕幽說起渣男時滿臉不悅的神情,愣愣地點頭說好,繼而又說,“我有空和她談談吧。”
畫臨略微皺了下眉,看向赫連空沉聲囑咐說,“祭師一族乃朝中中流砥柱,皇上定要好好對之。”
赫連空聽罷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便轉移了話題說起祭祖一事,似是沒話找話說了句,“那個,過幾天祭祖會留宿幾日,阿慕你有什麼要帶的可提前準備好。”
慕幽一聽歪頭想了下,隨即問他,“太廟伙食好嗎?”
赫連空呃了一聲,眼珠一轉便笑着說,“廟會上吃的玩的什麼都有,還有各種節目表演熱鬧着呢。”
畫臨淡然看他一眼,語重心長道,“皇上祭祀時的文稿背得如何了?”
赫連空神情又是一頓,支支吾吾說,“每次宣讀的都是那麼幾句,朕都準備差不多了。”
慕幽聞言頓時一樂,敲了下他腦袋說,“你是還沒背吧。”
赫連空悄然瞥了畫臨一眼,心想慕幽怎麼能直接揭穿他呢,轉而擺擺手又想轉移話題說,乾笑兩聲說,“相府晚飯準備了什麼好吃的。”
慕幽忽然一瞪眼,眉毛一揚揪着他耳朵吼道,“呵呵你還準備賴着混飯吃?回去趕緊揹你的文稿去。”
赫連空心裡瞬間都是委屈,苦着臉看着慕幽,卻被她又是一陣連追帶打地趕出了相府,無奈之下被迫回宮,走前還依依不捨地對她招了招手,見慕幽雙手環胸挑眉看他,轉身便隨小喜公公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