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臨沒有想到自己就在方纔活生生逃過了一劫,又接着道,“夫人,這牢裡太過溼冷陰暗,對身體不好,你快出去吧。”
慕幽雙手環胸,揚了揚下巴,“我出去,他們怎麼辦?”
畫臨擡起手,手裡握了一卷明黃色的卷軸,他淡淡說了一聲,“西廠廠督隋英接旨。”
廠督錦衣衛們皆是山呼萬歲跪倒在地,慕幽歪着頭聽了他念了一遍,大體意思是赫連空那個草包聽到今天九皇叔赫連玦遇刺了,頓時恍然大悟覺得那個刺客纔是殺害徐廉大公子的兇手,又是英明神武決定把原先抓的無辜犯人給放了,還每人補貼十兩銀子精神損失費,責令廠督隋英好好辦理。
畫臨不鹹不淡唸完了,慕幽看着他淡然安靜的側臉,突然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的。
畫臨發覺到她的視線,有些困惑,“怎麼了夫人?”
慕幽搖搖頭,“沒,就是突然發現你長得挺好看的。”
畫臨,“”
衆人,“”這年頭蹲監獄都要被撒狗糧?他們表示很無辜。
其實之前慕幽並不是覺得畫臨不帥,而是一直對他都沒什麼感覺,她還在國子監當學生的時候,其實是經常見畫臨的,這位國子監祭酒大人時常有閒情雅緻逛一逛風景優美的國子監後花園,而她心情不好時總會去後花園池子裡釣魚。
當時畫臨特別喜歡西湖錦鯉,爲此還大費周章地買了許多魚苗放在裡面,看着小胖魚們慢慢長大,他也頭次感受到爲人師長的感覺。以往教學生時沒怎麼有感觸,現在喂喂魚倒是喂出感情來了,這一點他感到很是費解,不過看到池子裡小胖魚們歡欣踊躍的樣子,他總會感到朝堂上難以得到的滿足感。
一天慕幽又被先生處罰,一氣之下索性跑了出來,抱着魚竿在池子邊悠然甩着釣魚竿,一臉怡然自得的樣子,這時,畫臨突然來了。
彼時畫臨任職國子監祭酒還不滿半年,他平日裡不太愛開口,看到她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輕輕一聲咳嗽。
慕幽轉過頭來,一隻手握着魚竿依舊鍥而不捨地等胖魚上鉤,畫臨見了臉色發黑,兩人大眼瞪小眼,許久慕幽才挑了挑眉,“先生好。”話雖如此,身子還是不動如山。
畫臨不說話,當然他知道說了也是白說,這在朝廷裡威名赫赫的小侯爺從十幾歲就開始掛帥出征,氣場不是一般的強大,臉皮不是一般的雄厚,但他既然是國子監校長,平日裡板着臉慣了,眼下臉色十分難堪,在慕幽看來也是十分不爽。
“你也愛釣魚?”慕幽見他一個勁地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問道。她當然不知道畫臨的愛好,更不知道她釣的是畫臨最愛的肥錦鯉。
“不。”畫臨臉色僵硬。
“哦。”慕幽挑了挑眉,繼續盤着腿,優哉遊哉,氣氛一瞬間很詭異。
畫臨又低聲咳嗽了兩聲,慕幽沒搭理他,平日裡以威嚴著稱的國子監校長就這樣頭一次收到了冷落。
他覺得慕幽這個學生很不正常,平日裡上街無論是小姑娘還是大媽見到他都是踊躍搭訕東西扔的天花亂墜,要不是他侍衛攔着早就被人羣吞沒了,可慕幽見了他跟沒見似的,懶洋洋的性子,直接把他無視了。
慕幽釣了半天終於吊到一條魚,然後摸了摸光滑的鱗片,戳了戳小魚的胖嘴,又放了回去。
她歪着頭瞄着旁邊側立的畫臨,一聲嘆息,“聽說先生體弱多病,沒想到連釣魚都不能,真是可惜。”
畫臨,“”
說完,慕幽扛着魚竿就走了。
總歸,從那時起畫臨就摸清了一個顧慮,對於慕幽這個腦洞清奇的小侯爺,能避還是避過。但也是從那時起,他內心開始關注起慕幽來,就像一顆深埋在心底的種子,連他自己都毫不發覺,直到後來兩人再度接觸,先皇命他找慕幽談話,替她辦一場合心的及笄禮,雖說一切都不出他所料無疾而終,但至少兩人接觸更近了一步。
所以在不久後先皇賜婚時,他雖然有猶疑,但還是接下了聖旨。
兩個人都是清淡性子,如果真的生活在一起,會很合適,秋毫無犯境界分明,誰也不會干擾到誰。
慕幽就是想通了這一點,才答應與他成親。
明黃色的聖旨在畫臨手中鬆鬆垮垮握着,他隨性地掃了廠衛們一眼,眼眸平靜。
慕幽看在心裡,嘴角翹了翹,對後面的大部隊說,“好了,你們走吧。”結果不等她說完,人已經轟轟烈烈走了大半。
這一瞬間,她很是尷尬,剛生出一點重返疆場親臨指揮的勢頭被無情碾壓,只好聲音蔫蔫的,對畫臨揮了揮手,“我們出去。”
畫臨微微點頭,與她同行,並肩而出。身後廠督率領錦衣衛廠衛們又是一陣山呼高送。
“大人,不是都說九幽侯不喜歡左相嗎?怎麼”
廠督由身旁廠衛們扶着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土,捋着鬍子意味深長道,“你懂什麼,侯爺的意思豈是我們能揣測的?”
“那可是五年前她都逃婚了,不遠萬里跑到了荒漠啊,真是厲害。”領頭的一個錦衣衛眼睛發亮,“聽說九幽侯可厲害了,十三歲就掛帥親征,從無敗績呢,是吧大人?”
廠督瞪着眼瞅了他一眼,但見旁邊一衆都是眼含期待,他悶哼一聲,心裡腹誹這些年輕公子哥大都十七八歲,比慕幽年紀還小,估計是平日裡聽慣了她那些風雲往事,眼下見了本人後更是秒轉膜拜了。
“那是,九幽侯可是鎮國大將軍的女兒,虎父無犬子。”他也不好和這些官員子弟們爲難,便順着他們心意隨口說了句。
錦衣衛們又是一陣沸騰,“侯爺好厲害啊,剛纔在街上我們都沒看清,她一個手刀就把所有人都撂倒了。”
“真是英姿颯爽。”
“對對,巾幗不讓鬚眉。”
聽到這兒廠督皺起了眉頭,拍了拍手,喝道,“得了,侯爺年底就要和左相成親了,你們別嘀咕惦記了。”
錦衣衛們頓時像蔫了茄子般耷拉下腦袋,有個膽大的還不服氣,“那她要是逃婚呢?”
“胡說——”廠督剛要發落,卻腦子突然一愣,這句話說的對,萬一她這次又逃了呢?
“來人啊,備馬,本督要去右相府。”
廠衛們看着他急急忙忙的身影,面面相覷,這廠督又忙忙活活要去幹嘛呢?
“欸,我說你能不能別跟了。”從慎刑司出來,走在人影稀稀疏疏的街上,慕幽眼皮直跳,她牽着馬很是無語道,“我要是上馬顯得我特別不地道似的,要是不上馬你是不是就不停跟着我?”
“嗯。”畫臨很誠實地迴應了一句。
慕幽扶額,究竟是上輩子造了多少孽才讓她遇見畫臨這個怪胎?她別無他法,想了個招支開他,“赫連玦中了刺客的毒針,你不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