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昏睡中醒來,輕幽睜開星眸,眼中所見,是一處光麗講究的精緻所在,四周佈置隆而重之,一看便是很有來歷的人才住得起的地方。
而自己就躺在這一張雲錦軟牀上,她反映過神來,連忙檢查自己的手腳四方,分明是自由的,並無捆綁。除卻頭腦依舊有些微的昏沉之外,全身卻無絲毫的不妥。
記得從太子府中的書房出來時,仍是司徒慕明親自將她的安危交予了蘇賢,一路跟着蘇賢按原路返回後門之時,不想途中卻遇了襲。輕幽隱約記得來人人數雖是五六個左右,可與蘇賢交起手來卻步步都是殺招,她雖是不會武功,但從小看得多了,也辨認得出那些黑衣人的武藝,個個出超非凡。而蘇賢爲了不驚動旁人,自是也不敢大方展開手腳去打,雙方一時僵持不下,她在一旁看着也是急切非常。
而自己最後的記憶,只是不知吸入了什麼迷香,就那麼暈死過去,不想如今再睜開眼睛,周身竟會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景象。
正在她疑惑之際,只聽外室的大門吱呀打開,她小心翼翼透過穿花簾掠過一眼,隨即,心裡一沉,緩步走至那人面前汊。
“是你?!”見到陡然而至的男子,玉帶飄飄,丰采高雅,一身錦衣淡黃,彷彿與幼年沒有絲毫區別,輕幽尚未完全回過神來的腦子裡‘嗡’的一聲,脫口驚訝出聲。
早在當年在西齊之時,那時候西齊皇長子與嫡長子,便是司徒慕法與司徒慕明尚且還不是如今日的明爭暗鬥,一切倒也平靜
。她生活在師父身邊,也時常見到大皇子到世善侯府上做客,便是竹籬也是常來常往之地,那時候她也喚他一句大哥,若非到後來事情走向,總是偏於政事野心而疏淡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那麼如今再見他,或者輕幽心裡也是會很高興的罷。
司徒慕法見了她,嘴角不自覺的勾勒出一片溫柔,擡手一揮,將左右隨行之人屏退,這等大門從外面關了上去,他方纔開口說道:“輕幽,好久不見。朕”
“哼!”輕幽別過頭去,清冷一哼,語氣裡不屑又是悵然,“的確好久不見,我竟不知道堂堂西齊大皇子,如今竟如此擅長下三濫,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
她語氣一番誇張,卻絲毫未引起司徒慕法的半點怒意。
他嘴角一挑、眉目一低,悠閒坐落一邊,“輕幽啊,可你還是一樣,還是一樣的伶牙俐齒不遑多讓,還是這樣傾國傾城花容無雙,還是這樣的掛念慕明,這樣粉身碎骨渾不怕,都要如太子府去見他?”
“是麼?”輕幽心裡一冷,在他對面坐下,忽而卻是不急着說話,而是與他對視了幾許之後,她清然一笑,嫣然無方。
果然,一記莞爾過後,司徒慕法驚怔了片刻,隨即開口,雖然笑意依舊,卻也不乏愕然之色,“榮王妃殿下,不知這些年您與尊夫究竟是如何的琴瑟和諧?竟是在六軍元帥殞命長安戰場之後,卻是放了您多年吝惜的傾城之笑?”
她輕垂眉目,笑意微涼卻是分毫不讓姿態,“您還不是在囚禁了自家兄弟之後還能笑得如此雲淡風輕?你我之間,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何必多說?”
“呵,”司徒慕法的目光始終留在她身上,看着她手指輕靈執起藤竹桌上的青瓷茶盞,玩味道:“輕幽,你不怕?”
輕幽聞聲雙眸向他看了過去,又回眸看看自己手中的青瓷盞,看着上面繪着的少在如此小件器具上出現的斑衣戲彩,不由的嘴角一勾,淡淡道:“大哥您都敢如此正大光明的將這斑衣戲彩擺在眼前成日裡看着,小妹又何懼飲您這一盞茶水?”說罷,輕啓朱脣,一抿盞中六安瓜片,“看來您是早有所備,早便料到今日定會有我這麼個人前來叨擾了?”
斑衣戲彩,綵衣娛親,本是爲着父母盡孝,可爲了皇位,兄弟相殘至此,再見斑衣戲彩,不覺諷刺非常
。
再想,可不是,歷代皇位之爭,可不似‘斑衣戲彩’?底下兄弟間鬧劇成風,看臺上的九五之尊那樣看着,都不知是個什麼心思。
司徒慕法亦是隨手拿起那一盞茶,眼角的情緒很不明顯,“既是有心請妹妹過來,我又怎麼能毫無準備讓妹妹見笑呢?”
“見笑……”她輕喃一句,看似自嘲一笑,“比起這斑衣戲彩的鬧劇,還有什麼值得我來見笑?”說罷,輕放茶盞,長舒一口氣,“算了,廢話也無需多說,大哥今日‘請’小妹前來,卻不知蘇將軍如今如何呢?”她問到蘇賢,心裡隱約的擔心着,生怕再有什麼人因着自己而受傷。
司徒慕法哼笑一聲,“蘇將軍很是安穩,如今合該是與他主子覆命罷,你不用擔心。”
聽他這麼說,輕幽也的確不再擔心,從小時認識這個大皇子起,彼此也算一處長大,對於他的性子,自己還是有些把握的。
說起來,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心懷天下,單薄了情字罷了。
但有一點,便是他從該不會騙自己,尤其是在私下裡,更沒有理由,沒有必要。
半晌,司徒慕明又一次開口,只是這一次的說話,卻是直擊七寸般的犀利,“輕幽,你說這麼些年,你過得究竟如何呢?當年嫁給那位舉世聞名的駭世英才,爲的是賜婚懿旨,是否合你心意我也不予置評,而後步大元帥捐生,又是多虧了元帥的那位好女婿,你這個做女兒的心裡究竟是何等苦澀啊?”
她心裡一揪,很是配合的疼了一瞬,隨即不接話茬,只是轉而問道:“今日大哥用了這樣的手段,恐怕不只是爲了找輕幽敘舊罷,有什麼話,但請直說。”
司徒慕法搖搖頭,似作不解,“輕幽,你的性子何時變得這麼着急了?都說女大十八變,看來竟是我錯了,你的改變,還真是不少,想來都是拜榮王殿下所賜罷?”
“也不盡然,”她淡淡道,時而心裡卻是疼的,“我與夜栩如何,說到底都是自家的家務事,大哥若再問下去未免管的就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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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看出她眼神中緩緩傾泄出的某種情緒,類似於恨,又類似於愁,總之,是不好的。於是,他不再繼續戳她的傷口,轉而換了一副正色,斂了笑意,只道:“你是北夏的王妃,西齊的事,不準插手。”
“你在命令我?”那種語氣,全然不是徵詢,只是命令的不帶感情。輕幽冷冷的回過去一句話,但事實是,她心裡還是有些許動容的,他這樣說,還是不想讓她牽涉到他們兄弟之間的爭鬥罷,說到底,或許也是有些感情的。
司徒慕法哼笑一聲,“我不敢,也沒這個資格,不過你若是當真要捲進來,你知道他身上的罪名只會越來越重,那兩位姑娘不算什麼,你的身份,早已不只是世善侯之徒這麼簡單了,你說滿朝文武會怎麼樣?”
輕幽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多久了,她看任何一個人,好像都看不進心底,看不進深處了,她怔怔的問道:“其實我知道,從你決定了要跟他爭這個江山之刻起,你下手就絕不會留情,我也相信若是今日我執意要幫他,你也斷斷容不下我,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
她話停在這裡,少頃的沉默之後,司徒慕法只一頷首,“嗯。”
她問:“幼時,我記憶中的大哥,只是願這個西齊天下萬古長存,只是想着家國昌盛太平,那個時候,你心裡是沒有對二哥的嫉妒的,你只想輔佐他成就這個天下,但爲何自從我回到北夏之後,耳中聽的眼力見的,都是你們一步一步背道而馳?你竟要害他?而今,你竟真的在害他?”
“他心裡根本就沒有這個天下……”長舒一口氣,說出這句話,從他的眼睛裡,是一種沉重滄桑的責任感。
“那又如何?”她問,語氣波瀾不驚,“不管他心裡有沒有西齊的萬里江山,他終究都是中宮皇后嫡長子,是熠華宮未來名正言順的新主、西齊的儲君,這是規矩理法,你這樣來亂,又是什麼體統?”
“體統?理法?哈哈哈……”聽了她的話,他忽而大笑起來,片刻平靜之後,認真問道:“輕幽,這也是你能拿來指責我的理由?你生在高官名宦府、長在王侯將相家,殊不知這些東西,都是做個天下百姓看的嗎?有哪一齣是真?何況如今是太平時還是紛亂世,你難道不清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