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五月一日的早晨,皇牆外忽然有人高聲吟唱起一首歌謠,歌詞只有四句:江山易主,人事浮沉,山河淪落,民不聊生。
那歌者的嗓音高亢、嘹亮,方圓一里之內都能聽見。
一開始,聽見的人以爲那是瘋子在亂唱,所以也沒怎麼在意,可聽了幾遍後卻不由得大驚失色。
這等歌詞,竟敢在皇牆腳下高聲唱,不是明擺着要讓皇牆內的人聽見嗎?
約莫一個時辰後,有人將此事報給了負責城內治安的官員,官員聽了也很是驚詫,忙派人前去看個究竟。
此時,街上的孩童都學會了這首歌謠,正滿大街地奔跑傳唱呢。
不到半天的時間,這歌謠就像風一般傳遍了大街小巷,聽到的人不免惶恐不安,紛紛四處打聽消息的來源。
通政司左參議方陣於下午將此事報到了通政使郭凌那裡。
郭凌聽了臉色大變,忙命方陣去將那個盲人歌者抓了起來。
“大人,小的審問過這盲人了,他說他唱的是事實。小的也派人去查了他的來歷,發現這人確實曾經也預言過幾件大事,後來那些預言也都應驗了。”方陣對着郭凌一臉恭敬地說。
“哪幾件?”郭凌肅顏問道。
這種事情可不能偏信偏聽。
“前年南方的那場水災、癸未年京城西郊香樟山的那場火災、壬辰年薀海的海嘯。”
郭凌緊盯着方陣看,並沒有馬上作答。
方陣被他看得心裡直發毛,但臉上還極力保持着鎮定,低聲請示:“大人,不如還是跟陛下反映一下吧?”
“嗯。”郭凌點了點頭。
傍晚時分,郭凌進宮見了皇上,將那首歌謠的內容以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皇上一一稟報。
皇上聽畢大怒,連手中的茶杯都快拿不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穩住情緒,道:“區區一盲人的胡唱,怎可信以爲真?你立即命人去阻止此歌的傳播。”
郭凌趕忙領命退下。
待郭凌走後,皇上望着紙上那四句歌詞,臉色越來越難看。
但他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之人,自然不會被這等事輕易地困擾住,只是這歌詞來得這麼忽然,詞意又是這麼的不祥,所以他的心裡難免有些不悅。
適逢皇后進來,皇上立即將那歌詞捲了起來。
見皇上眉頭深鎖,且臉色不佳,皇后忙關切地問:“陛下是否不太舒服?要不要先歇息一下?”
“朕只是有些疲累而已,不礙事。”皇上頭也不擡地說。
皇后在他的一旁坐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臣妾讓御膳房那邊煮了綠豆糖水和銀耳百合雪梨羹,很快就好了,陛下屆時都喝點吧。”
“嗯。”皇上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又道:“皇后有什麼要緊事嗎?”
敬莊皇后柔聲道:“沒有,只是來看看陛下而已。”
皇上表情微緩,拍拍她的手背說:“朕還有很多奏摺要批閱,皇后先回坤儀宮去吧。”
敬莊皇后沒敢多說什麼,識趣地起身告辭了。
出得乾清宮,敬莊皇后對自己的貼身宮女劉瑩說:“你讓張公公出來一下。”
張公公乃皇上的貼身公公,平日裡與皇后的交情也不錯。
得知敬莊皇后有請,張公公看了看正在批閱奏摺的皇上,確定他沒有留意自己時才趕忙輕步走出房間,朝敬莊皇后走去。
“張公公,方纔有誰來見過陛下?”敬莊皇后開門見山地問。
她剛纔一進門便看到了書桌上那捲起的紙張。那非奏摺,所以她猜測應是別人親手交來的東西。又見皇上在她進來時忽然從那捲起的紙張前離開,且臉色沉重,她就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了。
張公公考慮到那張紙裡的內容可能會引起的影響,斟酌了一番後才小心翼翼答道:“是通政使郭凌來過,不過他跟陛下談事時奴才退到了外間,所以並不知他們談話的內容。”
“本宮見陛下臉色不太好看,所以才這麼問。陛下是在見了郭凌之後才這樣的嗎?”
張公公欲言又止。
敬莊皇后微笑道:“本宮現在又不是問公事,公公何需顧忌?”
張公公忙擺了擺手,說:“陛下確實是在見了郭凌之後才臉色難看的。”
敬莊皇后神色一凜,揮手讓他退下。
在往坤儀宮歸去的路上時敬莊皇后總覺得心裡有些忐忑,遂派人到宮外去了解一下外頭的情況。
夜幕降臨時,派去的人回來了,對敬莊皇后說:“啓稟皇后娘娘,今日外頭有人在傳唱一首歌謠,後來最先唱的那人被通政使派人去抓走了,街上在唱的人也被朝廷派去的人出面阻止了。”也就是說郭凌來見皇上是爲那首歌謠之事。
“什麼歌謠?”皇后皺眉問。
那人忙將那首歌謠的詞遞給敬莊皇后。
皇后閱後驚慌得差點站立不穩。
難怪皇上剛纔的臉色這麼難看。
敬莊皇后由劉瑩扶着在雕花藤椅上緩緩坐下。
“江山易主”、“山河淪落”這樣的話該給皇上怎樣的打擊?皇上一向重江山社稷,且才四十來歲,正是男人最好的年華,他怎麼可能甘心讓出王位?這歌詞無疑會加深皇上對那些可能會威脅到他的人的戒備。那麼,首當其衝被皇上防範和忌憚的人便會是太子。
想到這裡,敬莊皇后已全身發抖。她騰地站起來,想要到皇上那裡去。
她不希望太子有事,也不希望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惡化。
但她走出沒幾步便停住了。
不,這個時候去說這件事反而更容易讓皇上起疑心。
可是如果不去解釋的話她又擔心皇上會做出對太子不利的事來。
她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一鼓作氣地去了乾清宮。
到得乾清宮的門口,敬莊皇后見門外站着的侍衛比往常的多了一倍,不禁微微一愣。
她不敢貿然走近,便立在了原處,讓人先去通稟。
一小會後,張公公小跑着過來,走到敬莊皇后跟前小聲說道:“陛下正在會客,不便接見,皇后還是先請回吧。”
皇后眉頭微皺,問:“會的是誰?”
“內閣首輔雲一亭和工部尚書鄭玉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