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長呼一口氣,像是要吐出心中所有的不快,她靜心休息了一會兒就下樓去。
她和夥計們閒談着,大牛說栓子學做菜還學得挺用心,他腦子比自己靈光,弄了好幾種新奇的菜。他讓仙仙嚐嚐,要能行的話就加到菜單上去。
胡仙仙答應着,見大堂裡已坐滿客人,三花端着菜直跑,就去幫忙。
她對三花說:“你做事從容一點,別乍乍呼呼的。”
忙到未時三刻,客人才稀疏起來,鴻賓樓自己的人圍坐一起吃飯。
二胖端起碗就大口扒飯:“餓死我了,就見別人吃得香,自己得忍着。”
大牛拈起一塊蘿蔔慢慢嚼着,“我倒不覺得餓,就是嗓子眼裡發乾,聞哪兒都是股悶人的油煙味。”
三花夾出一塊肉,拋進嘴裡邊嚼邊說:“你那是聞油煙聞多了,腸子裡都是油,能不悶人?我是又累又餓,就饞肉吃。”
三叔公和胡嬸都直笑,胡仙仙打量他們一圈:“栓子呢?”
大牛說:“還在廚房裡搗鼓新式菜呢。”
胡仙仙正想去瞧瞧他,他就端出一個大白盤子,盤子上扣着個青花瓷鉢。
他神秘的向大家一笑:“我做了一道能讓你們一見就發出聲音的菜。”
三花斜着眼說:“啥聲音?別裝神弄鬼的,快揭開蓋子瞧瞧。”
栓子緩緩揭開青花瓷鉢,二胖一直盯着看,在剛露出一點縫縫的時候就,“咦?”
他發出這一聲後,等半開的時候忽又發出作嘔的“噦”聲。
聽二胖這聲音,三花看了一眼,也“噦”聲連連。
緊接着,三叔公一聲“咦呀呀”;大牛一聲,“嘁嘁喲”;胡仙仙一聲,“喔,你這什麼東西?”
胡嬸看不見,就直問:“他到底做了個啥東西?”
大堂裡還有稀稀拉拉幾個客人,見着栓子做的菜都鬨笑起來,一個人忍着笑對胡嬸說:“你們這夥計做了一坨牛屎。”
栓子氣哼哼的說:“什麼叫牛屎?我這菜有名字,叫'鮮花插在牛糞上',我本來也不知該怎麼取名,見着大牛哥和三花就想出名字。‘’
三花一聽他說的話就立起眉毛:“什麼叫我和大牛讓你想出名字?我和他半點關係也沒有。”
栓子解釋:“只是借用你們的名字,一個‘牛’,一個‘花’,沒說你們有關係。”
有客人笑着說:“你有什麼可氣的,你也算不上是朵鮮花。”
大牛見三花氣得想打人,就攔着她,“有啥可氣的?栓子把我說成牛屎我都不氣。”
胡仙仙拉她坐好,溫聲說:“彆氣了。”
她說着就挑起一點“牛糞”:“我嚐嚐這味兒。”
她嘗一口,眼睛裡閃出點驚喜的神采,她又挑一點,閉上眼睛細品:“你用了紅糖,山藥漿,山楂,栗子粉,還有油酥,還有……”
二胖見胡仙仙吃得挺香,就夾起一大塊送進嘴裡:“還有冬瓜和麥芽糖的味道。還真挺香甜的,就是得閉着眼睛吃。”
聽他這樣說,連那幾個客人在內,都來嘗。
胡仙仙挑一朵紅色的花給母親,胡嬸嘗過之後說:“甜甜的,黏黏的,有點年糕的味道,又有牛乳的醇香,還有點兒……有點兒棗子甜香味兒。”
三叔公哭笑不得地說:“栓子,這挺好吃的甜點,你弄成這麼個怪模樣幹嘛?”
栓子摸摸後腦勺,訕笑着:“我怎麼弄都把栗子粉團不成型,就這麼堆成一坨,也只好取個怪名字。興許就有客人愛這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大牛嘿嘿笑着:“你這也太那個了點。你有沒有試過加雞蛋清,也許那樣能成型。”
“雞蛋清?”栓子一拍腦門,“我咋沒想到?唉,大師傅就是大師傅,是比我有經驗。”
胡仙仙就交待大牛有空閒的時候就多指點他一下,鴻賓樓的菜式也能多點花樣。
她看着那盤被吃得只剩殘渣的菜想了想:“我覺得可以弄成盆景的樣式,就叫“春色滿園”。慄粉糕爲盆,牛乳棗泥糕爲花,再用青菜糰子爲枝葉。”
栓子高興地坐下吃飯:“行,我一定弄出個‘春色滿園’的樣子來。”
胡仙仙又恍恍惚惚自言自語地說:“做事情總該不拘一格,要不然遲早得做不下去。只要有想法就該去做,就算一時做不好也總會找到解決辦法,要是隻想不做就永遠沒有做好的可能。”
胡嬸聽得很是疑慮:“仙仙,你在念叨什麼?你要做啥?”
胡仙仙忙笑着說:“沒什麼。我就是說大家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咱們都試試。”
二胖問:“真的?”
胡仙仙答應:“當然是真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二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小姐,你在店裡的時候越來越少,真有點忙不過來。”
胡仙仙點點頭:“嗯,有合適的人你就再請一個,也許以後我能在店裡的時間會越來越少。”
二胖說:“賣薰鴨的慧芬姐問過我店裡要不要人,北門那邊的生意都冷淡下來,她想另找個事做。”
胡仙仙盯着二胖看了一會兒,“你和慧芬姐來往得挺多啊?”
二胖臉紅了:“沒,沒多少。就昨天買菜的時候見着她,隨口聊了兩句。”
胡仙仙一笑:“嗯,就請她。你吃了飯就去找她。”
胡嬸一臉擔憂的神色:“仙仙,還要請人啊?我們也賺不了幾個錢。你呀,你又要往哪兒跑?”
“娘,我不亂跑,我就在家。不過,我得做其他事,沒空在店裡幫忙。你也別擔心錢財不夠用,生意會越來越好的。”說着她就放下碗筷,“你們慢慢吃,我上街買些東西。”
她上街買了不少經書回家,一天到晚的看。又讓人在三樓房間外用木板搭了個小格子間,她在格子間裡放個小榻,經常就在榻上打坐。
店裡的生意的確越來越好,樑慧芬嘴甜又手腳麻利,招呼得客人都很高興。她兒子高壯壯本不樂意讓他娘來鴻賓樓幫工,但胡仙仙他們都對他很好,尤其是二胖更是待他好,他也就不和他娘鬧,還常在散學後來幫着擦桌掃地。
三花就專管打掃客房,洗曬被褥,見着她的人少,她也就很少受嘲笑,心裡高興的時候多起來。
胡嬸先還擔心胡仙仙又亂跑,後來她天天在身邊,也就不憂慮了。
日月如梭,不久即到冬月。 冬夜漫長,胡仙仙卻再也不恐懼噩夢,她甚至想多做噩夢,她從夢裡就能多得到前世的各種記憶。
到得臘月底,她忽然不做噩夢,當然也沒好夢,睡着了就是睡着了,就像陷入一片虛空。
她睏倦想睡的時候也越來越少,她有時在半夜起來,看着月下銀霜燁耀的屋頂就想:這就是修煉成仙?原來也沒什麼特異之處。只是實在寂寞枯燥,難道他一直就是這樣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