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和欺騙,不論是出於善意還是惡意,總之不夠真誠。即使出發點是爲了對方好,是否考慮過對方在乎的是什麼?
人與人之間如果坦誠相處,會少很多誤會,也會避免很多悲劇發生,可往往要到無可挽回之時,才明白當時說了,對方可以接受,可以理解,可以承受,所有的擔憂都是沒必要的,隱瞞和欺騙反而讓事態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支開胡仙仙后,程浩風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清亮的眸子漫上陰翳。
讓秦沐風不要告訴胡仙仙全部案情真相,是他要利用葉贊之案和蒯大少的牽扯做文章,程浩風害怕胡仙仙不會同意,怕她會以爲自己是一個不擇手段達到目的,只認利益不講情義的小人。
程浩風也以爲自己無情絲就是絕對理性,不會情緒化,沒想到會照樣有七情六慾,還感情更濃烈,欲.望更強烈,只是不願反覆思量,必求想得周全纔去做事,不願意多去爲別人考慮了。
不願多去爲別人考慮,但他仍很在意胡仙仙的感受,當年用計逼迫胡仙仙下凡輪迴之事,已讓胡仙仙心生怨念,程浩風不想再有什麼事讓他們生嫌隙。
如今很多事不讓胡仙仙知道,他可以儘快辦事,只要有個好結果,即使知道了當初的過程,反對也沒用了吧?
程浩風辭去一切和實權有關的職務,只留國師虛銜,還全不在意的態度,並非他淡泊名利,而是他不屑去爭那些。他很清楚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人間一切不過是他的跳板。
情之一字,最是難把握,程浩風希望他可以牢牢把握住,即便是無情之情。
世上凡人不管多兇狠,多會算計,總有能觸動心上柔軟處的一個人或物,說沒有什麼能讓自己動心的人,必定是還沒有遇到那命定的冤家。
比如葉贊,貪財又吝嗇,腹黑又無恥,他以爲自己最大的追求便是如何多撈取錢財,從沒想到自己有爲女人亂了方寸的一天。
葉贊向蒯殿聰出賣杜婉芷的消息,他得了銀子後,靠着小聰明也曾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但終究還是在商場落敗。
走投無路之時到京城尋養活自己的事做,找了幾個用工的地方也沒尋到合適的活計,去張氏莊園還恰好被杜婉蘭看到並呵斥,幸好張敦偏要與妻子對着幹,留用了他。
可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蒯大少盯上了,讓他去整垮張家,還許諾豐厚報酬。
但是,不知從何時起,他在一心想弄錢的同時,開始想要另一種生活。
也許是在兒時的夢裡吧,他想要的新娘就是張瑞娟這般溫柔嫺靜的女子,看着那恬淡的微笑,聽着那輕柔的話語,他的心獲得一直想要又不曾得到過的寧靜。
葉贊不想讓蒯大少整得張家徹底敗落,他想要張家全部財產更想要幫張瑞娟守住家產,是當一個有如花美眷相伴的富翁,還是當一個只剩下錢的富翁,他當然選擇更圓滿的生活。
因了愛戀,在賬面上做手腳之時便做得不那麼絕,給蒯大少提供商業機密時也提供得不那麼全,還因了流露真心愛慕之意,惹得阿嬋吃醋,讓事情不知不覺間出了計劃外的變故……
程浩風把葉贊之案相關文檔放入袖裡乾坤中,等着茶兒歸來。
初冬下午的陽光,在曬了大半天后終於透出點溫暖之意,茶兒衣着光鮮,笑得滿面春風,從慈安宮回閒雲觀了。
她給觀中上上下下的人都送了小禮物,行事大方得體贏得一致讚譽。
程浩風喚了血無仇下樓,恰巧在茶兒進逸鶴軒時與她相遇。
對面擦肩而過,仿若看不見茶兒,程浩風只是語氣淡淡吩咐血無仇:"無仇,準備一下,隨我去蒯府。"
他可以對茶兒視而不見,茶兒不能沒了規矩,主動向他行禮打招呼:"國師安好。"
“嗯。”程浩風停住腳步,目光從茶兒臉上瞟過。
茶兒嬌聲笑說:"能在宮中陪伴太皇太后雖是福氣,可總是不如回來過得自在。奴婢想在逸鶴軒多住幾天,國師可否應允?"
程浩風微笑頷首:"也好,願意回來就回來。"
沒有拒絕,也沒顯得很熱切希望她留在逸鶴軒,可這般態度已讓茶兒驚喜。
茶兒的心長滿青苔,只想在陰暗中找一條活得更久更好的路,可程浩風淺淡笑意如春風拂過,她心中青苔長成鬱鬱蔥蔥的藤蔓,還開滿了五彩繽紛的花朵。
是想只表面恭順暗裡憎恨的,可茶兒心裡還是情不自禁藏了羞澀歡喜。
程浩風之所以要讓茶兒聽到他們會去蒯家,是故意讓茶兒給曹備道報消息,讓曹備道去猜測分析,把事情更復雜化。
到了蒯府,程浩風把葉贊之案的口供筆錄物證之類一樣樣慢慢擺在蒯森雄面前。
他似笑非笑地說:"令郎此事辦得不錯,張家的財產被他佔去了四成,還有剩下的六成產業也競爭力變弱,恭喜蒯家勢力又增大幾分。"
蒯森雄的臉色變了幾變,他不會承認自己根本不知道這些事,自己兒子暗中有勢力,是在防着自己還可能算計自己啊。
千算萬算人心難算,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蒯森雄頓時有深深的挫敗感。
程浩風把與蒯大少相關的證物及口供交給蒯森雄,表示會放過蒯大少,不再追究。
蒯森雄當然明白這麼做是有條件的,直問程浩風需要什麼。
程浩風說要一種能煉特殊合金的礦石,蒯家的礦產豐富,能提供程浩風想要的東西,蒯森雄答應他可去隨意挑選。
修仙靠領悟和練功讓自己強大還是煉器藉助外物變強,程浩風已不再糾結。
他不會迂腐認爲,參天悟道纔是修仙正途,鄙視煉器的只是世俗用途,空有實力沒有感悟。
也不會如許多煉器之士那般認爲修仙都是虛妄,只有造出實用器物才真正可實現上天入地之夢。
只要能爲他所用,不管屬於什麼類型的力量,程浩風都要借用。
程浩風來和蒯森雄談條件,看似合作愉快,實則平靜之下波瀾起伏。
胡仙仙心裡是真風平浪靜,帶了唐彩兒、杭無一去往張氏莊園,看張家如今怎樣了。
到了之後,細看杜婉蘭,才發現她再也不是風韻猶存的富態貴婦模樣,此時她身形消瘦,頭髮花白,臉上多了很多皺紋,憔悴不堪。
杜婉蘭說着話,感謝衆人救助她,悔恨當初沒聽勸告鬧出這麼大的事,提起張敦更忍不住傷心,又與杜婉芷抱頭痛哭。
到了晚上,杜婉蘭情緒才穩定些,喚張瑞娟交代了一些事後,決定向張敦自請休書,回皖州侍奉父親。
情已不在,天天守在一起兩看生厭,不如離得遠遠的省心。
第二天,杜婉芷和秦沐風送杜婉蘭歸鄉,託胡仙仙他們多關照張瑞娟。
事情已了,胡仙仙去給老工匠要來王家幾樣**圖紙,許過的承諾得兌現。
可那些**特有的製作方式不會外傳,王家分號的人不願意給,胡仙仙放下臉面發靈符給王帥求圖樣,王帥讓王老蔫兒同意,這才得了圖樣送出。
此後幾天,在張瑞娟安排下,張家清理了與葉贊有關的人,整頓家業,並且張敦正式宣佈全權交由張瑞娟打理家產。
因有親戚朋友相助,張家沒有垮掉,胡海容也幫着出出主意,張家穩步恢復起來。
給了杜婉蘭休書後,張敦住在阿裙的院落裡,懷思逝去的枕邊人和一雙兒女,越想越覺得孤零零一個人很淒涼。
再想到是和杜婉蘭賭氣才答應葉贊到張家做工,引狼入室,更是自責,這般抑鬱煩悶,他身體病弱不堪,要不是女兒孝順,他過得比死了還難受。
十月二十四傍晚,胡仙仙與杭無一和唐彩兒看了張瑞娟後回城,順便逛逛。
走到一個巷口,唐彩兒聽見笙歌美妙,嚷着要看大戲,胡仙仙和杭無一知道那是青樓傳來的樂曲,不許她去。
可她答應了不去,轉眼間,胡仙仙她們一不注意,她飛快溜去花街柳巷。
香風薰染,紅燈招搖,夜裡尋歡作樂的醜劇將要開幕。
只是這誘人景象對胡仙仙和杭無一沒吸引力,她們焦急萬分,分頭尋找着唐彩兒。
唐彩兒對這個燈紅酒綠的地方很好奇,胡仙仙幾次以心念溝通,她都不迴應。
好在唐彩兒穿着和言行舉止在這條街上很另類顯眼,沒多久,胡仙仙在玉人樓門口看到了她。
正要去拽唐彩兒,卻聽她高聲嬌叱一聲:“不準欺負人!”
胡仙仙扭頭去看,才見到幾個士兵正在打一個僕人,那僕人赫然是蒯殿聰!
蒯殿聰是壞人,但也算是他救了葉賽英,而且他落到這一步,也和胡仙仙他們有關係。
唐彩兒不敢對凡人亂用法力,那些士兵又根本不可能聽她的,還在對蒯殿聰拳打腳踢。
於是胡仙仙以靈氣拉了一個士兵在半空中吊着,夾雜靈氣高聲喝道:"住手,你們毆打落魄之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 他們立刻停手,連其他來來往往的人也停步圍攏過來看熱鬧。
都把目光聚向這裡,杭無一也看到胡仙仙和唐彩兒了,急忙跑過來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胡仙仙也不清楚,以詢問的眼神看向蒯殿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