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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幾個感慨了幾句天上人間的不正風氣,就匆匆告辭分別。
在回去的路上,程浩風和秦沐風二人騎馬,胡仙仙坐轎。胡仙仙覺得坐在轎內很是憋氣,可是她不能下轎飛掠——因爲杜老爺做法事總該擺些排場的,這也是爲他們三個人揚名立萬。
轎子行得慢,胡仙仙就在轎內打坐。隨轎的僕婦撩開轎簾,見胡仙仙盤坐閉目之後就對轎伕說:“睡着了,睡着了。喂,你們說說這法會辦得咋樣啊?”
胡仙仙心神如在空茫之境,卻並非是對外界無知無覺,她知道他們是要說些閒話,也任他們說去。
一個轎伕答應,“不咋的,我覺着沒有那次張大仙鬼屋抓厲鬼弄得熱鬧好看。”
另一個轎伕說:“我也覺着是,又沒有點香燭,又沒有燃黃裱,也沒有請什麼好看的法器。”
隨轎僕婦嘰嘰喳喳說:“就那石墩子亮起來的時候有點好看,也不知是燈火映的,還是怎麼弄的。我們家這位姑爺和他的師兄師妹就那麼一直盤腿坐着,也不跳一跳,舞一舞,都不知道有沒有效。”
胡仙仙聽得哭笑不得,這些人只見他們三個,卻不知他們只是壓陣的人,主要施術的龍嘯風和馬鳴風他們根本看不見。
有一個轎伕又說:“那個胡姑娘長得真好看,可惜去修道了,要不然得有很多人搶着娶吧?”
另一個轎伕又答應:“你懂什麼呀?道姑又不是尼姑,可以嫁人的。”
隨轎的僕婦嘆着氣,“你們都不清楚胡姑娘的事吧?我和蔡奶孃關係好,她跟我說起過,這個胡姑娘以前是沒人敢娶的。她是個黴星,挨着她的人都要倒黴,別說娶回家了。後來呢,修了道,就轉運了……”
一個轎伕問:“修道就能轉運?啊呀,早知如此,我就去拜個道士當師父,也不用賣力氣了。”
僕婦說:“你急啥呢?你這樣子哪個道長會收你?我告訴你們呀,這個胡姑娘呢,轉了運還是嫁不出去!”
胡仙仙聽得心裡“咯噔”一下,差點兒岔氣。她怕走火入魔,趕緊收了功。她仍盤腿坐着不吱聲,她想聽聽這些下人怎麼說她。
另一個轎伕問:“這麼好看又有本事的姑娘咋會嫁不出去?”
僕婦牙尖嘴利地嚷起來:“咋不會?她那脾氣哪個男人受得了?要像咱們家小姐似的,那可就不一樣了。”
胡仙仙心中疑惑,我的脾氣不好?我是開客棧的,對人都挺客氣,挺熱情的,沒有亂髮過脾氣呀。
有個轎伕接話說:“也是,胡姑娘啥事兒都自己做主。就拿幫小姐治病這事來說吧,程道長沒做決定的時候她就自己先拍了板,這讓程道長的面子往哪兒擱?”
胡仙仙有點兒悟出來了,原來男人所謂的脾氣好是要什麼事都讓男人做主啊,難怪有些很潑辣的女人一樣有人要娶。唉,不管是溫柔還是潑辣,決定事情的時候一定得讓男人來拍板。我是這兩年料理鴻賓樓做主做慣了,是有點兒獨斷專行。
胡仙仙不再注意去聽他們的閒言碎語,而細細的想自己是不是真應該改一下處事方式?
第二天,杜婉芷果真好起來,高高興興的試穿結婚禮服。
杜婉芷大紅的禮服上繡着粉紅的牡丹,金黃的桂花,青紫的木蘭,花朵之間繡着彩蝶翩飛,真是喜慶豔麗又顯富貴華美;杜婉芷的主頭飾是七彩鳳冠,鳳頭上的鳳眼是一對藍寶石,鳳嘴中銜着珠串,珠串吊着紅寶石墜子,而七根鳳羽皆是純金所制,鳳羽尾翎是以點翠之法鑲上的翠鳥羽毛。
胡仙仙看着杜婉芷在華服金冠的映襯下,既有大病初癒的嬌弱之態,又有即將出嫁的嬌羞之態,還有新妝精緻的嬌美之態。
看着杜婉芷,胡仙仙覺得欣慰,也覺得嫉妒。
杜婉芷的二姐杜婉蘭笑着打趣妹妹:“三妹,你可真美,我可嫉妒死了!當年我出嫁的時候,爹可沒給我準備這麼好的嫁衣,我也沒秦兄弟那麼有才有貌的夫君。唉,真讓人羨慕。”
胡仙仙有些恍惚地說:“是啊,真讓人羨慕。”說着走回她住的客房。
杜婉芷眉心籠上一層陰雲,杜婉蘭見妹妹臉色不好,就問:“你生氣啦?我說着玩的,胡姑娘也是逗你的。她要嫉妒你,纔不會幫你治病呢。”
杜婉芷皺眉問道:“姐,你不懂。我在想胡姐姐幫了我很多,我是不是也應該幫幫她?”
胡仙仙在房中發呆的時候,沒想到杜家姐妹已爲她安排好了讓她也能嫁個如意郎君的局。
婚禮辦得很熱鬧很隆重,秦沐風知道杜婉芷的時日無多,他不惜代價的要爲她辦一個最完美的婚禮。杜婉芷卻要他不必爲她花費太多心血,她只是想美美的嫁給他就可以。
在杜婉芷看來,有沒有達官貴人赴宴祝福,有沒有滿城花燈爲她絢彩,有沒有鄰里街坊齊來恭賀新婚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美美的嫁給秦沐風。
婚禮前夕,主張簡樸辦婚禮的杜婉芷向秦沐風提了一個要求,她要在婚宴上給來賓的回禮中加一個特別禮物。
婚禮那天,在拜過天地,送新娘入洞房之後,婚宴正式開始。
杜婉蘭刻意讓胡仙仙和程浩風挨着坐,還輕笑着附在胡仙仙耳邊說:“胡姑娘,我妹妹可爲你準備了一個很大的謝禮哦。”
胡仙仙聽得莫名其妙,她不禁猜測杜婉芷到底送了什麼謝禮,害得她吃菜都吃得忐忑不安。
婚宴快結束之時,杜府的丫鬟小廝們給每個客人都端上一個小木盒做爲回禮。
杜婉蘭站到席桌中間笑道:“多謝各位來賓參加舍妹的婚禮,爲舍妹祝福。這木盒裡呢,是一點心意,真的謝謝各位。”
有客人急不可待的打開木盒,小聲對旁邊人說:“哇,是一對兒金花,真不錯。杜家真是有錢,我這一兩銀子的禮錢是賺着了。”
鄰座的人也打開木盒,“我的是一對兒金腰帶扣。”
杜婉蘭環視衆人道:“我們回贈男賓的是金帶鉤,祝男賓們腰纏萬貫。回贈女賓的是金花簪,祝女賓們容顏不老。回贈十三歲以下的孩子們的是金魁星,祝孩子們聰明伶俐。”
說着她向胡仙仙擠了擠眼睛,緩緩說:“但這些回禮中呢,有一樣特別的回禮,是一對兒穿新婚禮服的瓷娃娃。得到這對兒瓷娃娃的來賓會沾上新郎新娘的喜氣,得到美滿姻緣。"
胡仙仙一下反應過來杜婉芷給她的謝禮是什麼,滿懷着喜悅打開木盒:一個穿新娘服的粉嘟嘟瓷娃娃正在對她甜笑。
程浩風的木盒也已打開,他的盒中是一個笑得憨憨的穿新郎服瓷娃娃。程浩風的臉上沒有半分喜悅,木然地抿着杯中殘酒。
其他人倒很驚奇的圍過來看,“神了呢,紅鸞星真的挺靈,看他們兩個很般配呢。”
胡仙仙的臉色通紅,一邊說着:“只是開玩笑,湊個趣,讓大家樂呵,別當真啊。”一邊喜滋滋的不停把玩那個瓷娃娃。
酒宴剛散,程浩風就拿着木盒對胡仙仙說:“隨我到花園來一趟。"
胡仙仙捧着木盒,帶着幾分醉意向花園走去。程浩風一見她到來,就遞出木盒,“你是不是很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胡仙仙笑着點點頭,程浩風將木盒遞到她手邊,“喜歡就拿去。”
胡仙仙一愣,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程浩風的眸中凝了一抹寒冰,冷聲道:“你喜歡這些小玩意兒我就送你,請你不要再耍這些無聊的花招。”
胡仙仙的酒意一下蕩然無存,急切解釋:“我沒耍什麼花招,我根本不知道杜家姐妹的安排。”
“不知道?”程浩風冷笑,“不知道,你還說是杜家姐妹的安排?我是傻子嗎?”
胡仙仙接過程浩風手中的瓷娃娃,懶得再多說:“你要那麼以爲,我也沒辦法。好了,我收下這個瓷娃娃,省得你不小心打碎了。”
她左右手各端一個瓷娃娃向客房走去,心裂成一片又一片,片片都在問自己是不是真挺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