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走到屋外,觀中道童請她吃飯,她說沒胃口。她在觀中花園閒逛,心裡亂成一團。
她不知自己該不該繼續去看水晶,她似乎害怕想起那些事。她自嘲的想,是受了白迴風的影響嗎?自己做事可從來不會這麼猶豫怯懦。
她心神恍惚,一不留神踩着個石子一滑向前倒去,但她沒有摔倒在地,有人扶住了她。
扶她的人正是程浩風,一靠近他,他身上清爽的氣息令她心中一蕩。
她想着水晶中的那些往事,心裡就覺得他只因自己是白迴風轉世纔對自己相助頗多。
她不喜歡這種曖昧不清的感覺,含着譏嘲的淺笑說:“我不想見你纔沒去吃飯,你怎麼也沒去?冤家路窄啊。”
他沒有應答,待她站穩就木着臉走向別處。
一個時辰後他們又坐到石室中,胡仙仙已不再糾結,她想如果逃不開命運安排,至少得弄明白爲何有這樣的命運。水晶又在半空中旋轉起來,這一次光芒更加明亮,明亮得像可以映照人的內心。
在水晶映現的幻境中,胡仙仙看到程浩風和白迴風越來越疏離;看到白迴風悄悄在兩人常去的呼風河邊流淚;看到程浩風練功的時候越來越多連最心愛的圍棋也很久不下。
胡仙仙不喜歡這樣憋悶的生活,她在白迴風的心裡一次次的說,去看看他吧,去看看他,問他心裡到底有沒有你。
白迴風終於鼓起勇氣來到程浩風的窗外,她想去敲門卻又止住腳步,只得往窗內望了望。窗內程浩風沒有打坐也沒有看經文,他在發呆,他斜坐在牀上發呆。白迴風難以想像,平日裡溫潤機敏的三師兄竟然會那樣癡癡發呆。
胡仙仙的意識才不管他發什麼呆,她藉着白迴風的嘴衝口而出:“程浩風,你到底爲什麼冷落我?你要修得高階仙位,我就不會修得高階仙位嗎?”
程浩風慌忙起身走出屋子:“七師妹,你來了?你說的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把我當成修行路上的障礙,怎麼不說你是我修行路上的障礙?我們就比比看,誰先得道成仙!”
程浩風的臉青一陣又白一陣,沉默很久後他說:“好,就比比誰先得道。”他返回屋內,她匆匆離去。
白迴風離開雲華觀,飛奔到呼風河邊最高峭的一處崖上,悲聲長嘯。
嘯聲在風中飄蕩,她吶喊,“我到底在說什麼?我不是想說這些的,我很想說,很想說……”
她的聲音低下去,“我只想問他心中可曾爲我泛起一絲情感漣漪,我只想清楚我在他心中有沒有一點印記。我不會奢望與他長相廝守,我也不會讓他在父母,師尊與我之間爲難。”
她淚落如雨,喃喃自問“我說出口的怎麼是那樣要與他爭競的話?我到底爭個什麼?我縱然修成大羅金仙又能如何?”
她腦海裡卻迴盪起另外一個聲音,那是屬於胡仙仙的聲音:“你先得道就能幫他啊,讓他永遠都欠着你一點情,這不好嗎?”
她眼中一滴渾圓碩大的淚珠滾落腮邊,白迴風能感受到這是屬於另一個自己的聲音。她聲心疲憊地嘆道:“你覺得好的話,那就隨你。”
胡仙仙驚慌起來,她驚覺自己終究不是白迴風,自己不該對她的想法干預太多,可是已然太遲。
一陣刺目的白光劃破天際,胡仙仙聽得“呲乒”一聲,驚夢水晶跌落於地碎爲無數片。
她起身想去揀碎片,一口血箭直射向她。是程浩風噴出的血箭,他已面色蒼白緩緩倒下。
她急忙丟開碎片,去扶他。他輕推她,只是手腳無力推不開。
他見她神情中滿是自責之意,就說:“水晶映心,你所能看到,我也能看到。我看見自己的懦弱,才心緒激盪引起經脈逆行,不怪你攪亂過往之事。"
她苦笑一下,他自己拭去嘴角血漬,低聲問:"你影響的只是心意,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水晶已碎,也許這是天意,也許是你讓一切都發生了微妙改變。只是你願聽我講完你前生經歷麼?”
他已無力推開她,任由她緊抱着,靠在她肩上。
她溫柔答應着他:“我想聽,可你這會兒不許說。我等你好了,再聽你慢慢說。我一定不會再跟你故意做對,我一定乖乖隨你修道……”
他輕輕一笑,好像他自己受傷是個很可笑的事:“我不會死的,你不要哭得眼淚鼻涕都往我身上流。你放開我,叫個小道童來扶我去休息。你先回去,到得月缺之時你自會在夢中記起修行法門,不必我指點。”
她不想放,可又不想自己在他心中成個死纏爛打的女人。她輕放他於地,走出門。
她走出幾步又回頭問:“哪個層次的神仙可以逆天而行,改變過去?”
他輕搖頭,眼神茫然:“哪個層次都不行,能改變的只是些微小事改不了最終結果。”
她轉身離去,腳步堅定,語氣堅決:“我一定要改變!”
胡仙仙請了個小道童扶起程浩風,交待圓明宮衆人好好照顧他之後就回到陵州城。
她腳步一踏進鴻賓樓,三花就笑着迎接出來。見她面色肅然,三花都嚇得不敢笑,訥訥退於一旁。
胡仙仙直接上樓而去,大牛匆匆出來喊聲,“小姐……”
三花忙捂住他的嘴:“你找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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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扳開她的手,不解地說:“我問小姐正事呢,你攔我幹嘛?麥少爺昨天經過這裡返回泰興的時候不是還惦記着跟小姐合夥開餐廳嗎?他留了菜單在這裡,我讓小姐過目。”說着他又往樓上走。
三花拉住他,“你過幾天讓小姐看菜單不行嗎?你沒見小姐那臉色,真是跟世上的人都有仇一樣。唉,她肯定是和程道長沒指望能相好嘍。”
樓上,胡仙仙在細心的給母親擦臉。胡嬸也覺出女兒情緒的異常,她問女兒:“仙仙,你咋不說話?程道長真不回這鴻賓樓啦?你也彆氣,比他好的男人多的是。娘是不樂意你和他相好的,又沒個家業,又愛惹事,你圖他哪樣?”
胡仙仙晾好帕子,安慰胡嬸:“娘,你別胡說,他是神仙,真的神仙。女兒也要修道,我也會成神仙的。你不要爲些瑣事操心,只要我仙術有成,我就給你治好眼病,找到父親和哥哥。”
胡嬸輕嘆:“什麼神啊,仙啊的,咱們受那麼多的苦也沒見個神仙來搭救。仙仙,你是被程道長氣糊塗了。”
胡仙仙想盡量剋制情緒,只是語氣還是有些冷:“神仙是要做驚天動地的大事的,怎麼會爲凡人瑣事操心?不是他們不搭救,是我們不值得搭救。娘,你吃那麼多苦,只怪你養了一個倔犟任性的女兒!娘,都怪我連累了一家人。”
胡嬸摸索着去撫摸女兒的頭:“傻孩子,孃的心裡你就是個大寶貝,什麼連累了一家人?別胡說,娘以後不催着你找個好女婿了,這事兒得看緣分是吧。”
胡仙仙深吸一口氣,忍回了將要涌出的眼淚:“娘,女兒沒胡說。我從今以後要勤苦修道,我會用自己的力量讓鴻賓樓振興,讓爹和哥與我們團圓。”
胡嬸直嘆氣:“娘只盼你別再出事就好。你呀,說話越來越顯得瘋瘋癲癲的,得讓三叔公請康先生來瞧瞧你。”
胡仙仙一笑,娘說什麼請康先生瞧瞧,是當我瘋了嗎?
她叫三花上樓來扶胡嬸去外面走走,自己靜坐在屋內想着在驚夢水晶中看到的事。她感受最深的是,自己和白迴風的想法並不一樣,自己不想當白迴風的影子。
程浩風可能受了很重的內傷,她想照顧他,可他既然不願意自己照顧,又何必自討沒趣?
她對前途絲毫沒有信心,白迴風在雲華觀中有那麼好的修行條件,後來又得了大機緣才證得天仙位。自己這般半路出家,天賦又不高的人能修到哪種程度?就算能很快恢復天仙修爲,那也不是她想達到的目標,她想要的是可以逆轉一切的無上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