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安排,怎麼決定,是主子的事,可主子總有想不周全的,得該下人來提醒,明知從前有例,主子忘了依例行事,下人不來提醒一句,這是故意要看着主子犯錯?
很快,阿綠把管着皇族親眷進宮之事的老太監找了來,胡仙仙責問他怎麼不提醒她們,以致忘了發柯雅潤八月十五進宮的令牌?
“天妃饒命啊,”老太監跪下回稟,"往年德妃娘娘不用管事的人提醒,也把這事辦了,奴才正猶豫要不要提醒,茶皇姑交代不必提醒,說德妃自會去請求,不要用這些小事去煩皇后娘娘。"
胡仙仙揮手讓老太監退下,囑咐他不要把找他詢問的事說出去。
竟然和茶兒有關?胡仙仙心頭十分煩悶,茶兒在閒雲觀鬥不起來了,便來攪宮中的渾水?
沈竹君想不出個頭緒,阿綠疑心是柯雅潔爭風吃醋,想奪皇后之位,才唆使茶兒去那麼說,這是陷害她們辦事不利,做成欺負她的假象。
這種猜測也有道理,可胡仙仙覺得柯雅潔對沈竹君或許是有醋意的,但是若要爭早就爭了,何必等到如今?畢竟當年在慎郡王府,柯雅潔纔是正妃。
“相處這麼久,我也相信她不會搞那些小動作。但比較奇怪的是,她是靠討好長輩,打理好大小事務來鞏固地位,爲什麼這次中秋宮宴太皇太后要讓我來主管?”沈竹君細眉微蹙。
胡仙仙眼睛眨了兩下,自言自語:"不是德妃,難道是茶兒要弄什麼?她挑起你們爭鬥,能得什麼好處呢?茶兒似乎只會耍小手段,籌劃不出大陰謀……"
議論一會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先去向太皇太后解釋清楚她們沒有故意欺負柯雅潔,那事只是疏忽後,由着太皇太后訓斥幾句,也沒提已查出茶兒從中作梗的事,她們不想張揚此事,要暗裡慢慢查。
出宮後,胡仙仙回閒雲觀中讓唐彩兒悄悄跟蹤茶兒,交待不論她做了什麼也別驚擾,只記好她見了誰,說了什麼即可。
胡仙仙一回去,碰巧程浩風也回來了,程浩風說高有全從泰興送來了不少老王妃備的禮品,皇上又賜了不少禮品讓他帶回。總之呢,這幾天都是見這個貴賓,那個遠客,忙得不可開交,但也沒忙個名堂。
胡仙仙說都忙也好,提前忙完了,中秋節時可以輕輕鬆鬆樂呵一天。
兩人閒聊幾句就道別,胡仙仙再到毓盛宮幫沈竹君處理各項事務,到了八月十三終於安排妥當,也沒再出什麼岔子。
胡仙仙想放鬆一下,中秋節時才能頭腦清醒,幫沈竹君盯牢那些居心叵測的人。
不想惹家長裡短煩心事,沒回閒雲觀,沒回將軍府,去了碧洗宮遊玩,見到她們後高興說笑幾句,阮文月又說要帶胡仙仙去個好地方。
因馬爍是八月初六的生日,所以剛到八月,馬爍和翠兒準備回老家看看,阮紹倫接了馬爍的信,也回鄉去看看,順便見見好友。
離京前,阮紹倫託阮文月照料好未來嫂子,爲了照料飄縵,阮文月常換男裝去陌香坊。
她和幾個好友攛掇胡仙仙一起去陌香坊,胡仙仙聽了立刻反對。
胡仙仙雖是不拘小節,也並不厭棄風塵女子,可始終認爲沒有生死大事,不要和風塵女子接觸。
“胡老祖,飄縵姐姐真的是出淤泥而不染,她舞姿堪稱一絕,人品更是善良隱忍。”阮文月誇着未來嫂嫂。
“她與你哥哥也認識幾年了,爲什麼不從良隨了你哥離開陌香坊?是捨不得被千萬人追捧的那種光鮮生活吧?儘管她賣藝不賣身,可在浮浪脂粉之地呆久了,她未必能安安分分過平淡日子。”胡仙仙語氣挺衝的,阮文月她們不敢再說。
但阮文月她們換好書生裝要出門時,胡仙仙穿了一身褐衣皁靴的江湖浪子衣衫也出門來。
胡仙仙提個酒葫蘆快步攆上她們,若不是她沒有易容,那邪肆笑着邀她們共飲的模樣,真要讓阮文月她們以爲是酒醉的浪子在調戲她們。
見她們驚愕看着自己,胡仙仙笑道:“你們這樣子去保護飄縵,怕是得把你們自己陷進去。算了,我去瞧瞧那骯髒地方有哪些醜事,再探探飄縵與阮紹倫兩情相悅又爲什麼不從良跟了他。”
玉人樓,陌香坊,京城中最負盛名的兩座青樓,與其它煙花地不同,這兩個地方白天也會營業,但只觀賞歌舞或下棋聽琴,客人出再多的錢也不能進姑娘房間。晚上則不同,陪酒調笑,被蓋鴛鴦,任隨客人盡興。
這麼做,是爲了留住自命風流而不下流的一部分貴客,同時也擡高了本樓檔次。
阮文月、桑文秀等等人雖穿男裝,可穿着淺色書生袍的她們靈秀之氣難掩,比臺上歌女舞姬更引客人注意。
胡仙仙暗歎,幸好跟了來,要不然保護人的小姑娘們反被狼叼了去,那可不好。
故意歪歪扭扭走着,裝出醉態的胡仙仙讓人避之不及,陌香坊的打手黑着臉來攆她,她“嘿嘿”笑着往前一撲,將倒未倒,嚇得幾個打手扯開對敵架勢。
亂髮遮了半邊臉,嘴角還有殘存酒漬,打手們只當胡仙仙是藉機耍酒瘋找茬兒的,沒看清她面容,想不到是女子,被嚇了一跳又很快圍攏來想靠着人多對付她。
腳底一滑,胡仙仙摔倒在地,從他們圍來的縫隙中溜出去。
她溜出去,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躍起,那些打手們卻收不住衝出的腳,互相碰着亂撞到一起。
“唉喲喲……疼死老子了。那個醉醺醺的臭小子什麼來頭?快請大管事來處理他!”一個似乎是打手頭頭的傢伙呼喝着。
“哼!呵。”胡仙仙冷笑一聲,仰頭灌了一大口酒,伸腳絆倒要去請大管事的人。
那人倒地後,見慣了打鬥的客人們覺出了事態嚴重,所有客人退開了,打手們圍過來。
胡仙仙斜坐到椅子上,只顧蹺腳喝酒,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他們也是圍而不攻,不敢再惹胡仙仙。
“這位好漢,請問到陌香坊有何指示,我們定會照辦。”樓上走下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人。
胡仙仙猜測此人是他們口中的“大管事”,斜看此人,已有靈氣修爲,只是修爲不高。
看來這陌香坊中藏龍臥虎,難怪能讓客人乖乖守他們的規矩,背後勢力不可小覷。
胡仙仙翻起身,歪站着,偏着頭朝大管事遞去塊兒小金錠,“看飄縵一舞,只是看看,你們不許爲難她。”
接過金錠,大管事狐疑看着胡仙仙,而後眸光閃爍,似乎挺爲難地說:“今天飄縵姑娘與朋友約好了要在臨水軒彈琵琶,不露面跳舞。”
“我只有這麼多錢,我要看飄縵跳舞,不要求她做其它事。”胡仙仙見阮文月她們進門後,往最裡面走去了,可能飄縵的朋友即是她們。
大管事眼神變狠,丟眼色讓打手行動,胡仙仙笑着揚手,“他們打不過我,飄縵姑娘的朋友我也算認識,你要帶我去見飄縵姑娘,還是讓我把陌香坊砸爛,你好好選選。總之,我把錢全給你了,別想再從我這裡榨出油水。”
這大管事反覆想了想,再看胡仙仙雖像來惹事的,可也沒提過分要求,想着且不要惹怒這客人,或許真只是慕名而來觀舞的。
過前廳到後院,從後院角門出去才見一個小湖,湖中荷葉田田,大管事給胡仙仙指了指懸立湖中的小亭說:“那就是臨水軒,好漢請自便。”
臨水軒中,阮文月她們圍着一個白衣女子說笑,想來那女子應是飄縵。
薄施粉黛,輕點朱脣,容似嬌花春明媚;白裙飄飛,帶綰蝴蝶,盈盈一握柳腰身,舞姬飄縵姿容昳麗,名不虛傳。
“求觀飄縵姑娘一舞。”胡仙仙倚在亭柱上,笑向她們說。
突然闖個陌生人來,飄縵也不驚慌,站起身,語氣不鹹不淡回絕道:“請去前廳觀舞,我今天要陪朋友,不會跳舞迎客。”
“我也是你朋友,跳一支舞又如何?”胡仙仙腳步踉蹌走進臨水軒。
飄縵面帶怒氣,朝胡仙仙高喝了幾聲,“給我出去”,可胡仙仙不走也不生氣。
阮文月見飄縵要喊那些打手過來,笑着拉她:“飄縵姐姐,她真是我們朋友。”
碧洗宮的小道姑會有醉鬼潑皮朋友?飄縵疑惑細看胡仙仙,胡仙仙擡起頭,把亂髮別到耳後,讓她看個夠。
“你是女子?”飄縵看出胡仙仙是假扮的了。
胡仙仙微笑默認,阮文月給飄縵講明胡仙仙身份,飄縵立即向她道歉。
“我捉弄了你,該是我道歉的,哈哈。不過,先不談對錯,聽聞你舞技超羣,先讓我賞舞再說。”胡仙仙以眼神示意衆人退到亭外,讓飄縵在中間跳舞。
因飄縵不是隻愛財,不會爲錢跳舞,也在有誤會後主動道歉,不執拗矯情,這讓胡仙仙對舞姬的態度,有所改觀。
得知胡仙仙身份,飄縵也不再糾結跳不跳,雙手抖開水袖,在亭中大方跳起來。
沒有絲竹管絃伴奏,清風徐來,風聲如樂;沒有紅媛綠娥伴舞,風吹荷葉,葉搖如舞;沒有彩袖錦裙舞衣,風拂白裙,素雅如仙。
飄縵一舞,翩然若蝶,不似人間舞姬故意扭腰擺臀討好客人,竟似天女獻舞供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