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選出到時候向扎措問責的訪親團成員,得要是熟悉薩熱的人,且又和法朝沒什麼直接從屬關係,與扎措也沒什麼關係,纔有公信力。
胡仙仙對番邦相關人員不太熟,所以只提了幾點擇選標準,沒有參與成員名單擬定。
酉時晚宴,薩特邀訪親團成員共進晚餐,也邀請了胡仙仙,才見到這些人當中竟有熟人。
這些訪親團成員中有兩個王族親戚,兩個薩熱幼時的夫子,兩個輔助番邦三代國王的老臣,還有幾個因經商而與薩熱熟識的富商,以及幾個由薩熱敬奉過的高僧。
其中一個富商是麥塔哈,其中一個高僧是苦曇,舊相識重逢只禮節性地互相問候。
麥塔哈略顯神情恍惚,恍惚中有一些落寞,目光儘量避開胡仙仙;苦曇無奈嘆了幾聲,似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在宴席上,胡仙仙有點兒不自在,倒是那位與麥塔哈同來的葩媞公主與她相識很久似的愉快說笑。
散席後,衆人互道告別,各自離去,在王宮門口,苦曇快走幾步追着胡仙仙說:“胡施主,請到老衲下榻之所一敘。”
胡仙仙可不想聽他講經說法,怕會干擾好不容易理順的心緒,正爲難時,只見甘如桃小跑着過來,“大師,總算等到你散席了,他們突然請你進宮又沒說是什麼事,我擔心了好久。”
“甘姑娘,很久沒見你了,一切可還好?”胡仙仙見苦曇想躲開甘如桃,就拉着甘如桃的手說話,順勢把她往苦曇面前推。
迎上胡仙仙含着笑意的目光,甘如桃高興答道:“還好,多謝你指路我才能找到苦曇大師。胡姑娘,你怎麼也在邏都?”
有些事不便深說,胡仙仙頷首輕笑道:“雲遊四方,相逢有緣,莫問爲何來此。”
“咯咯……胡姑娘你說話真有意思,一個妙齡少女裝得跟個牛鼻子老道士一樣。”葩媞嬌俏笑着湊過來,“相逢有緣,你也和我有緣囉?跟我去迎仙閣坐坐,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因爲怕聽苦曇教訓她,胡仙仙答應了葩媞邀請。
這邏都的迎仙閣幾天前才裝飾妥當,還沒有開門營業,進了麥塔哈留來自住的小院,只覺清淨齊整,處在鬧市中也半點不嘈雜。
因葩媞是特意等着胡仙仙出王宮的,所以麥塔哈先回來了,且並不知道胡仙仙要來,見了兩人一同進門,坐在椅子上的他怔怔起身,訥訥忘了怎麼打招呼。
“麥少爺,我吵着鬧着要跟你到邏都,又還帶了朋友來住,你不會嫌我打擾太多吧?”葩媞用的是問句,可語氣裡沒有半點詢問之意,還有你必須同意我這麼做的威脅意味。
“葩媞公主請自便……我與仙仙也本是朋友……”麥塔哈激動得有些不知所措,好一會兒之後纔想起倒茶、端點心,可葩媞說睏倦了,要與胡仙仙同去臥室睡覺了。
麥塔哈不好再多說什麼,戀戀不捨地看着兩人背影出客廳,進臥室。
進到屋裡葩媞並沒有去睡,臉上高傲的神情沒了,苦着臉可憐兮兮地說:“我好想找人說幾句心裡話,你願意聽我說說嗎?我覺得你懂好多道理,幫我開解一下,求你了。”
“請說就是。”胡仙仙答應。
“我也不怕你嘲笑,我喜歡麥少爺,一見到他彷彿其他男子全變得面目可憎,只有他最好。可他連正眼不瞧我,氣死人了。我想方設法接近他,幫了他不少忙,他總算對我沒那麼冷淡了,可也只當是普通朋友,沒有男女之情。我很想不通,他爲什麼看不上我呢?”
對於這個問題,胡仙仙也不知答案。她仔細看看葩媞,是個五官精緻的姑娘,滿頭烏黑長髮披散,只在頭頂用鑲紅寶石的小巧金冠綰起碎髮,穿着深紅裹黃紋邊的長裙。
滿剌加風格的長裙式樣很簡單,但別有一種利落而大氣的美感,葩媞自帶的高貴氣質更將這美感發揮到極致,只是顯得很苦惱的面容與衣裙不搭調了。
“胡姑娘,你盯着我看是認爲我長得也還算可以,對吧?可他爲什麼不喜歡我?我國雖說被反賊奪權,父王也被軟禁,可我這流亡在外的公主也是公主啊,沒了權力,我還有很多金銀珠寶。不論從哪方面說,我也沒有讓他可嫌棄的……”葩媞雙手托腮訴苦,黑亮的大眼睛閃着淚光。
沉吟許久,胡仙仙才反問她:“你的意思是你很好,麥少爺就應當接受你的情意?”
葩媞被問得愕然瞪眼,圓張了嘴,似乎要不服氣地爭辯,卻終究沒說什麼。
屋內氣氛壓抑,胡仙仙見葩媞神色由倔犟不服的樣子變爲沮喪愁悶的樣子,慢悠悠說:“如果你去買東西,你挑了個不那麼好但閤眼緣的東西,別人硬要你另選一個更好的東西,你會不會馬上另選?”
“當然不會聽別人所說去選東西,我從小有主見,纔不會聽人擺佈,也不會反覆糾結。”葩媞挺乾脆地回答。
胡仙仙看着她眸子深處,鄭重說:“你已經回答了你自己的問題,其實你心裡很清楚麥少爺不接受你的原因,你不是那些盲目去愛,只求跟在對方身邊就好的女人。你放不下他,追隨他到處奔波只是因爲你不甘心。”
“我是不甘心!他心心念唸的那個女子有什麼魔力讓他癡狂?我不信打動不了他……”葩媞的臉上浮起怨怒戾氣。
胡仙仙輕搖了搖頭,“你這樣窮追猛打,只會讓他認爲你在剝奪他思慕心上人的權力。試想一下,你聽故事正聽得津津有味時,別人偏要干擾你,強迫你去聽其它故事,你會不會生氣?”
月末的夜空無星無月,寂寞的不眠之人更寂寞,寂寞與癡迷是最難擺脫的內心狀態。
不只是情愛讓人癡迷,聽故事、下棋、賭博、研究學問等等事皆可爲之癡迷,旁觀者總會各種勸說,各種抱怨,不許癡迷的人去癡迷。
可癡迷的人會變得更癡迷,還會把反對的人視爲仇人,矛盾越來越多,直至無法化解。
葩媞反駁道:“婚姻大事和聽故事可不一樣,他只顧等一個等不來的人,有沒有想過伯父多擔心多着急?”
“他不是三歲小孩,也不是不明理的人,這些情況他也知道,你得給他時間從癡迷當中走出來,是他主動醒悟,而不是被迫醒悟。”胡仙仙再勸。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什麼時候,或者等不等得到,那得看你們有緣無緣。你這麼好的女子,我希望他和你是有緣的。”胡仙仙盼着他們有個好結果,但也不強求結果。
葩媞長嘆一聲,撅了撅嘴說:“你講的道理我也懂,可我做不到啊,看不到他就抓心撓肝般難受,看到他了又想做各種事來引起他注意,我沒辦法靜心等待。”
“那你想想目前該做的其他事,比如擊敗叛軍,讓你父王重掌大權。”胡仙仙建議道。
“我確實該做這些的,但我那堂兄可不是一般人,我父王英明神武也被他算計了,我哪能鬥得過他?我父王順從他寫下遺詔駕崩後要傳位給他,都是爲了我和弟弟能順利帶着財寶逃出來,我父王只希望我們姐弟平安,我也不想冒險。”葩媞肅色說着,顯得沉穩了許多。
胡仙仙目蘊靈力看了看葩媞的氣運,並非是家道中落,流浪在外之命,得以放心。
她能看到凡人八成命數,但會招天譴,因此不敢細看,只是大概瞧瞧有沒有大劫數,會不會遭橫死,這葩媞氣運很旺,定是富貴之人,應當能很快擺脫目前困境。
“我認識麥少爺多年,他是明理開通的人,只要你不強求他很快接受你,你有什麼難處,他肯定會幫你。只要你有心去做更該做的事,你們互幫互助,或許自然而然會情深意濃。”胡仙仙不再說玄玄乎乎的話,直白說出意見。
葩媞笑着點了點頭,笑得有些古怪,胡仙仙沒太明白她這麼笑是什麼意思。
“嘻嘻,麥少爺的心上人是你吧?"葩媞蹦跳着到了胡仙仙身後,摟着她的肩,"他和他那些手下不告訴我他到底喜歡誰,今天從他看你的眼神中我看出他心上人是你,聊了這麼多之後,我更確定了!”
這葩媞的思維還真是轉換的快,胡仙仙都有些不適應,“他看我的眼神哪有什麼特別?你別瞎猜,快好好考慮你的事。”
“你不是看不出來他眼神裡的愛意,是你不在乎他。唉,正如他不在乎我……”
葩媞在窗內嘆息,麥塔哈在窗外徘徊長嘆,他聽到兩人唧唧噥噥說着什麼又聽不太清楚,惆悵看着她們的影子在窗上晃動,看了很久而不自知。
她們知道他在窗外,可並不影響什麼,但葩媞不知爲何突然打開窗戶,又狡黠笑着往端坐凳子上的胡仙仙走去。
胡仙仙也沒防備她,竟被她猛地從背後抱進懷裡,她還向窗外高喊:“你抱不到的人,我抱到了!好香、好軟喲,哈哈,羨慕吧?”
這,這是做什麼?胡仙仙自認是比較男兒氣的女子了,沒想到葩媞這般豪放,暗流冷汗,卻不好意思氣惱。一開始在她面前端的是淡然平和仙氣樣子,總不能爲這個玩笑發怒吧?
“公主請不要亂開玩笑,天色已晚,早點休息。”麥塔哈窘得滿臉通紅,還要勉強保持禮貌,說完這句話後趕緊逃回房間。
五月二十四清晨,胡仙仙提早一步去平州和沙州聯絡各方,做好戰前準備。
五月二十八中午,麥塔哈他們的訪親使團到達河城,責問扎措傳言當中的傀儡薩熱之事是否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