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是完人,憑什麼要求女人既溫柔又能幹,既大度又有趣?與其說是樑慧萍還不夠好,不如說是康厚朴太貪心、太幼稚。
胡仙仙將手中酒杯重重一放,忿忿地對康厚朴說:"你們夫妻二人走到如今地步全怪慧萍,你的意思無非就三條大錯。
"一是她只顧自己好學上進,對你關心太少。
"二是慧萍明辨是非,不肯盲目袒護你。
"三是慧萍不願寬恕包容你。
那麼,她這般一無是處,你寫封休書和她斷絕關係算了。"
胡仙仙的聲音夾雜了靈氣有醒腦之效,並且這話也夾槍帶棒夠狠的,康厚朴醉意頓消。
"不、不……我不會寫休書的……我想跟她重歸於好。可她對我不理不睬,不給我臺階兒下啊。我是男人,難道還要涎皮賴臉去求她?"
胡仙仙倒被說得愕然瞪大眼,難道做錯了的人都要別人好言好語哄着給臺階兒下,才能和好?那是叫原諒錯誤嗎?那是逗孩子吧?
冷哼一聲,胡仙仙指着康厚朴鼻子說:"你根本沒有悔悟,還在一味挑她的錯,嫌她不夠完美!呵呵,我不會再給你指責她的機會。寫休書,快,我不嫌她!"
康厚朴低下頭,不敢直視胡仙仙冷厲的目光。油燈的燈芯快燃完了,火苗跳躍幾下,熄滅。
兩人在黑暗中沉默着,許久,康厚朴摸索着找來燈芯,點上後,又用眼角餘光打量胡仙仙。
“你那麼家世那麼好,人又風流倜儻,找個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跟我搶一個有孩子的女人?”
胡仙仙聽他這意思是要讓自己主動放棄,就問他:"你心中所愛還是不是樑慧萍?是的話,你能保證一輩子對她好嗎?"
他囁嚅着說:"老夫老妻了還說什麼愛不愛?我捨不得和樑慧萍分開便是。"
胡仙仙正考慮要不要給他機會讓他和樑慧萍好好談談,結果他又數落起來。
康厚朴見胡仙仙臉色緩和,說話也大聲起來:"但是慧萍她老是對我冷着個臉。女人應該賢惠溫良,得包容男人。當男人捧着破碎的心回家時,不應該訓斥冷落,要好言安慰纔對。女人不寬容,只會讓男人越走越遠。我和慧萍能不能和好,還得看她態度怎麼樣。可她,半點沒領會我想悔改的意思……"
這是什麼邏輯?是男人想出去浪蕩,女人就得放他出去浪?等他浪得累了、受傷了,還得隨他想回來就回來?接受他回來不算賢妻,還得溫言軟語安慰他才叫賢良溫順?
胡仙仙聽得快氣炸了,絮絮叨叨的康厚朴察覺氣氛在變,趕緊住嘴,驚慌看着胡仙仙。
攥起拳頭,平息怒意,胡仙仙問他:"你心裡是不是覺得,只要家庭有矛盾,一定都是女人的錯?"
康厚朴不想弱了氣勢,梗着脖子高聲答着:"當然!都是女人有錯在先,女人沒有錯,男人就不會犯錯!"
要強撐氣勢,要拔高聲調,康厚朴的聲音顯得尖利又怪異,桔黃的燈焰都被震得顫抖幾下。
胡仙仙指着康厚朴,手指搖了搖,懶得再和他爭辯了,咬着牙說:“好,她錯了!罷了,我帶她走!”
“我不休她,你帶不走的!”康厚朴也壯膽吼起來。
康厚朴說了樑慧萍一大堆缺點並不是要放棄她,是要想和好又不肯認錯,要是樑慧萍真要離開,那可比剜心還痛苦。
但休不休這問題能威脅別人,可威脅不了胡仙仙。
胡仙仙斜眼笑看他:"回春館呢,我買下來了,你以後還是自個兒找個安身之地吧。"
康厚朴瞪得眼珠子快掉下來,還以爲這古少爺請他喝酒是覺得有愧,要好好商量事情呢,這還變強取豪奪了?
看着他的反應,胡仙仙笑得咧開嘴:“你欠的賭債還沒還呢,要是答應放了慧萍,可以考慮幫幫你。”
“不,混蛋!混蛋!回春館是我康家的祖業,怎麼可能賣給你?”康厚朴震怒之後又恢復點清醒。
"康家的祖業,你有打理過祖業嗎?還好意思提祖業?康先生臨終前把回春館交給慧萍管理,她有權處置。你如今傾家蕩產,還是看清現狀,讓慧萍帶着孩子跟了我吧。不能讓他們跟你受苦,對不對?"
說完之後,盯着康厚朴等他回答,可康厚朴癲狂高吼幾聲後,衝出屋子,沒給任何答覆。
接下來三天,康厚朴都沒回過家,胡仙仙和樑慧萍母子商議好了等他一回來,再給他下一劑猛藥,要是再不誠心改過,真沒留戀的必要了。
響鼓不用重捶,悶鼓得使勁兒敲纔有聲兒,要是再加力,只有一鳴驚人和變成破鼓兩個結局。
又一天後,康厚朴頂着一頭亂髮,黑着眼圈兒,沒精打采地往家走。
胡仙仙遠遠地已感應到了他氣息,讓樑慧萍母子快配合做戲。
"慧萍,跟我走吧,別念什麼舊日情份了。你也不要擔心無病的將來,我會對無病好的。那個沒有用又花心的男人,不值得你爲他付出啊。隨我去北荒享福吧,快答應我呀!"
樑慧萍很爲難地笑了笑,轉移話題,“古少爺,別開玩笑了,你看我這兒還有兩個病人等着配藥呢。”
那兩個病人也催着快配藥,胡仙仙也不再多說,等樑慧萍開好藥方就幫着抓藥。
康厚朴藏在牆角偷看,等送走那兩個病人,胡仙仙又求樑慧萍跟她走。
“她不願意跟你走呢,還糾纏不休?”康厚朴躥出來,惡狠狠衝胡仙仙說。
他今天挺有底氣的樣子,胡仙仙細一打量,看他側腰鼓鼓的,目蘊靈力一看,原來是弄了錢來,估計將那天的話當了真,想把回春館贖回去。
胡仙仙低頭暗笑,又擡頭可憐兮兮問樑慧萍:“你不願意跟我走?我對你一片真心啊。”
“不是不願意……是我放心不下孩子他爹!沒了回春館,他還欠了一大筆賭債,我們孃兒倆再走了,他可怎麼活呀?”樑慧萍說着,又瞄康厚朴一眼。
“他還欠了賭債?好事呀!欠了債纔有壓力,有壓力也才知道努力掙錢去還。”胡仙仙譏誚笑說,“只勸告一番,那有些人難改錯兒,不受點折磨,不可能脫胎換骨。”
康厚朴挺了挺胸,麻利地從腰間解下錢袋,霸氣地朝櫃檯上一拍又一扔。
“老子贏了錢啦!姓古的,先付你點定金,等幾天再把回春館贖回來!”
康厚朴朝樑慧萍擡擡下巴,“別小看你男人,我用不了幾天就能把賭債還清!以後還是跟着我踏踏實實過日子,免得被那花言巧語的小白臉給騙了!”
看他這般,樑慧萍欲哭無淚,心寒地凝視康厚朴很久,最後答應帶着康無病跟胡仙仙走。
“你要走?”含滿淚水,康厚朴聲音嘶啞起來,“我弄了錢回來啦,你幹嘛還要走?他是騙你的……他是騙你的……慧萍,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麼狠得下心……”
是要挽留嗎?既然要挽留,爲什麼還要惡意揣測別人欺騙?爲什麼還要指責妻子狠心?爲什麼從始至終沒提過自己的錯誤?
樑慧萍不是跟胡仙仙做戲纔想走了,是真想離開這個男人了!
冬月二十二,古月山讓車伕駕着一輛豪華馬車來接樑慧萍母子。
他對街坊鄰里說,他的夥計們帶着藥材先走了,他要帶他們母子離開陵州,因怕他們受顛簸之苦,才特意找了輛行得緩的車。
出城前,空中只有幾片烏雲,出城後,雲層厚得像天要垮下來。
更奇怪的是,冬天打起雷了,轟隆隆的聲音震得人心悸發慌。
胡仙仙覺察康厚朴一直在後面暗暗跟隨,讓他們母子別亂動,見機行事。
到一條大河邊時,突然不見康厚朴身影,感應氣息也只有籠罩死氣的淡薄氣息傳來。
胡仙仙暗覺不妙,讓樑慧萍母子在馬車上等着,她循氣息去找。
河灘淺水中,康厚朴失魂落魄地朝河中心走去,在漂有薄薄浮冰的河水裡,他似無知覺般緩緩向前而行……
這是想要跳河自盡啊!河水快淹沒他小腿時,大雨傾盆而下,胡仙仙也疾飛而至!
淡青靈氣穿過重重雨幕,纏緊康厚朴一拽,將他拽到河灘上。
他趴在沙地上有些發懵,一會兒回過神,朝胡仙仙大喊:“你救我幹什麼?我沒用,我是廢物!救我幹什麼呀?嗚嗚……”
“你確實沒用,除了責怪別人,就只會自怨自艾。”胡仙仙語氣淡漠。
康厚朴仰起頭,任由冰涼的雨水淋在臉上:“我沒用,什麼也做不好……從小學醫,可還是醫術不好,病人們都說我不如我爹,不如我老婆,如今,我的醫術連兒子也比不過……”
雨水灌進鼻孔,嗆得他咳了幾聲,又再說:“父親死了,也不能報父仇,我太窩囊!真窩囊呀,我怕打不過他們,反而招來禍端……”
他臉上浮起苦澀笑意,“誰願意又沒用,又窩囊?我也想給康家爭光添彩,可沒辦法,做什麼都不成啊,只有在賭場、在青樓一擲千金的時候才能找點兒樂趣,找回男人的尊嚴……”
胡仙仙語氣和緩了些,“其實不需要你做什麼大事,一家人好好生活,幫他們減少點煩惱都很好了。你醫術不高,還可以販運藥材,也和醫藥有關嘛……”
雨非常大,時不時還有雷聲傳來,胡仙仙也不知這冬雷是因季節反常,還是天象示警,或是爲康厚朴、樑慧萍而感動?
“沒用了……我想腳踏實地做好每件小事也沒機會了,他們已經走了……”康厚朴穩不住情緒,痛哭流涕。
在馬車上坐着等,心在不安亂跳着,樑慧萍讓車伕趕車尋人。
或許是心靈感應,很快看到胡仙仙、康厚朴的身影,她焦急地從馬車上跳下。
下了馬車就朝康厚朴衝過去,一不留神腳底一滑,摔倒了,康無病飛快跑來扶她:“娘、娘……你怎麼樣啊?”
見她摔倒,康厚朴立即翻身站起,瘋了般朝她跑去。
樑慧萍也掙扎着站起身,崴着腳奔過去,即將要再次摔倒時,康厚朴緊緊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