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坐定,一塊晶瑩透亮的水晶從他袖中飛出,在半空之中旋轉起來。
水晶似是無色的,卻又似有七彩之光在其中流轉。胡仙仙看着那塊水晶,心中似是空茫沒有知覺,又似是有萬千心緒在翻涌……
胡仙仙恍惚中到了一個人潮涌動的廣場上,她驚慌失措地蹲着。她想用裙子蓋住尾巴,可總有一截蓋不住。
一個妖媚無比的女子笑着對圍觀胡仙仙的人羣說:“她能算狐族?長得這麼醜不說,連尾巴都藏不好?唉,真不知她哪來的膽子敢來應選淳和真人的關門弟子?”
另一個面目姣好的少年接話說:“是呢,真是丟我們這些異類修行者的臉。”
胡仙仙此刻也分不清自己是狐狸精還是客棧小老闆。她聽了那少年的話,心中氣憤不已:“你們也不是人類?你們修行的目的就是爲了讓自己更像人類?”
妖媚女子說:“要不然爲了什麼?當然呢,不只是要像人類,而是要比人類更好。”
少年點點頭:“要讓那些自以爲是萬物靈長的人類,跪在我們面前,稱我們大仙,乞求我們的護佑。”
胡仙仙大笑起來,她也不懼那些異樣目光了,挺直了脊樑站着,任由尾巴在身後掃來掃去:“要是異類修道就只爲了這些,那麼還不如不修道。”
衆多人與衆多異類化身成的人一時之間都噤若寒蟬,不是因她這句話而如此——是因她說這話時,此次初選的考官正來到廣場,他們不知她將會怎樣處置他們。
初選考官是一名面若桃花卻冷似冰霜的少女,她一襲素白道袍,袍外罩着銀白色的透亮紗衣。
她冷冷看向胡仙仙,那份冷厲連旁人都覺得懼怕,更何況被看着的胡仙仙?
胡仙仙也有不寒而慄之感,她心中有個聲音在說:“找程浩風,找程浩風,我要找他……他會幫我的,一定會幫我的……”
胡仙仙卻努力壓制住這想法,她心說,怕什麼?這是幻覺!姑奶奶纔不管自己前世是個小狐狸精的時候會怎麼想,怎麼做。反正這是個驚夢水晶造出的幻境,大不了就死在幻境裡,又不是真死,怕什麼?
胡仙仙這樣想着,也就對考官減了幾分懼意,她毫不示弱回盯考官的眼睛。
考官的眼光中閃現出一絲詫異,但隨即移開目光,冷聲說:“你,請離開。”
胡仙仙問:“初選還沒開始,憑什麼讓我離開?”
考官冷笑一聲:“我是考官,你沒通過初選,快走。”
胡仙仙也冷笑:“就因爲我變不好人形?哼哼,如果就因爲這一點,這個道修不修也無所謂。不過,我要見淳和真人。收徒弟的人是他不是你,如果他跟你是一樣的見識,我此身非但不會再入道門,也不修其他任何門派,寧願永遠以狐身示人。”
考官的臉上滿是惱怒表情:“我師父是你想見就能見的?滾出去!再胡攪蠻纏,就打斷你的狐狸腿!”
胡仙仙向天狂嘯一聲:“天道,什麼是天道?把別人踩在腳底下,顯示自己的威風就是天道嗎?修道就是爲了能有力量踩倒別人,一直踩着別人往上爬,爬到最高的那個位置嗎?”
考官向兩個侍立一旁的道士掃一眼,那兩人即刻來拖胡仙仙。胡仙仙甩開兩人:“不用你們趕,我自己走!”
她拖條長尾巴,大搖大擺的往外行去。走出沒多遠,忽然閃出一道人影攔住她的去路:“別急着走,我帶你去見師父。”
人影來得太快,胡仙仙沒看清他的樣子。但她心中認爲他是程浩風,她想,原來程浩風對自己前世小狐狸還挺好。
他拉着她往回走,考官攔住他們:“五師弟,初選之事該我負責,你不許插手。”
胡仙仙暈乎乎地想,怎麼在叫五師弟?程浩風不是排第三嗎?她轉頭一看,原來身邊的人不是程浩風,而是一個烏衣玉帶的俊美少年。
這少年一頭如瀑長髮,髮絲雖披散着,卻順直有光澤,一絲不亂。胡仙仙呆呆的想,這少年也是道士?若真是道士,修成了仙,只怕不會讓凡人心生敬仰,只會令世間的凡人不論男女都對他心生愛慕之情。
胡仙仙胡想的時候,那少年膩中帶澀的聲音將她思緒扯回眼前:“四師姐,我可懶得管那些事。我只是想帶她見見師父,師父有說過不許我帶外人見他麼?”
考官橫那少年一眼:“五師弟,你別什麼人都往師父面前帶,打擾師父清修。”
胡仙仙聽他們說話,恍惚記起程浩風說過他師兄弟們的名字,這考官就是他四師妹凌若風,少年就是五師弟列御風?
列御風對着凌若風搖頭輕笑:“四師姐,你不要總是這麼愛管着別人,好不好?師父若是不樂意我帶人去見他,他要責罰的人也是我,不勞師姐費心。”
說着他又看一眼胡仙仙,再看一眼凌若風,意味深長地笑說:“就算是師父要打斷我們的狐狸腿,那也和四師姐你無關。”
列御風說完後,人羣中傳來陣陣壓抑的輕笑聲。凌若風的臉色已不是如冰霜般冷——那就是一坨冰雕成的臉。
胡仙仙和列御風向山上行去,她心中正期待見着淳和真人的時候,忽然之間面前盡是白茫茫一片雲海。
她心中慌亂,只見前方有光亮閃爍,就急朝有光的那處跑去。跑着跑着,她腳下一空,跌落在無邊無際的空茫中……
她耳畔傳來程浩風的聲音:“你的自我意識太強,會在不知不覺中改變已發生的事。暫時歇會兒,等你收束好心神再看。”
胡仙仙猛然睜開眼睛,自己還是在圓明觀的這間小屋中。
她輕嘆:“沒想到那小狐狸精入門都經受了那麼多波折,修行着實不易。程浩風,你就直接告訴我她是怎麼被收入淳和真人門下的吧。我可不想再見着凌若風,見着她我就會氣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再看下去,我得把所有事都改變。”
程浩風看她一眼,皺了皺眉頭,然後說:“七師妹見到師父,五師弟說起發生的事後師父就問她:爲何覺得若是異類修行只爲能像人類或者比人類更好,那就不如不修行?”
胡仙仙用手撐着下巴問:“你的七師妹也真說過異類修行要是隻爲變成人或者變成仙,那還不如不修行?這和我想的是一樣的,我沒改變什麼呀。”
程浩風嚴肅地說:“七師妹可沒有責問過天道,更不會說出天道就是要踩着人往上爬的悖逆話。她很倔犟,但不粗魯。”
胡仙仙揮手一笑:“行,行,我粗魯。你快說你師父問她,她怎麼回答的。”
程浩風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七師妹當時說,大道無形也無私,不是人類的大道,也不是狐族的大道,是心向大道者的大道。無向道之心,不論出身如何高貴,天資如何聰穎,都無法悟得大道。”
胡仙仙眨眨眼:“就這樣?我可不太明白。你還是讓我看驚夢水晶吧,我儘量當作自己在看戲,不去添亂。”
驚夢水晶又在空中旋轉起來,胡仙仙一時不知自己是在夢境中,還是那些情境就在眼前。
她覺得那些人很熟悉,自己一見他們就能知道他們的名字,可又很陌生,陌生得好像那些人本不存在於這世界。她想問問程浩風這是什麼原因,她卻已看不見程浩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