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碧瓊再細看了看那玩意兒,眼波流轉間帶出不少情緒,只是她很快就平復情緒,微闔雙目、沉默不語。
“這是不是你二叔之物?”
雲碧瓊端然盤坐,沒回答胡仙仙,而是冷聲問道:“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本來只知道一些小事,因你那些強加於人的揣測,我知道了一些大事。事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不僅無情還無義,不僅無義還是個迂腐的大笨蛋,我不想跟你合作了!”
說着,胡仙仙就站起身,準備往外走,神情像是跟小夥伴賭氣的孩子。
“不想跟我合作了,你以爲鍛造武器是小孩子玩兒過家家?說不合作就不合作?”雲碧瓊怒聲責問。
“嗬嗬!”胡仙仙偏着頭笑說,“是你先說不想跟朝廷合作,怎麼又倒過來指責我?”
雲碧瓊擡了擡眼,看着胡仙仙笑嘻嘻的樣子就氣惱不已,她是氣昏頭了才接話。所以,她決定再也不和胡仙仙說一句話。
“你生氣了?我也很生氣,我想轉過身就拂袖而去,可看你這麼生氣我就不生氣了,又想和你講講故事。”
胡仙仙再度盤坐下來,這次是挨着雲碧瓊,貼近她肩部並排盤坐。雲碧瓊嫌棄地瞥她一眼,想挪開,可盤坐的姿勢不方便挪動,只得做罷。胡仙仙可不管她樂不樂意,自顧自地講起故事:
“你出身世家大族,從小聰慧勤奮,煉器技藝高超,修行天賦也很高,家族長輩對你寄予厚望。
然而,你過得順遂,卻並不快樂,因爲你所擁有的一切並不是你內心追求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你遇上了一個與你情投意合的人,你才覺得心靈有了真正歸屬,你才覺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承載別人期望的器物。
可偏在此時,你父親重病身亡,家族中開始奪權之爭。你可以不顧家人反對跟情郎在一起,卻不能只圖跟情郎逍遙自在,捨棄親情和責任。
你回了棲雲山莊,你本來只想安排好家族未來之事,本來不想爭莊主的位置。
可有人挑唆你,說你二叔要利用那個秘密武器攪得天下不安,你纔不得不去爭,對嗎?”
胡仙仙說這些的時候,雲碧瓊沒有打岔。她以爲胡仙仙會胡說八道,可沒想到那些話讓她憶起往事紛紛,本來不願再和胡仙仙說話,卻又忍不住發問。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我他孃的亂猜的!”胡仙仙聽她追問,就知道這些推測已與真相八 九不離十了。
“你胡謅我的事,怎麼還罵人?”
“我罵我自己,又沒罵你,你急什麼?"胡仙仙賴皮的一笑。
“好,不跟你扯這些。你給我交待清楚,你是從哪兒得知我二叔叛莊之事?又是從哪兒得知我曾被人誘騙之事?”
雲碧瓊審視着胡仙仙,她知道對方功力遠高於自己,但這密室中有機關,又還有莊中衆多高手接應,她並不懼怕胡仙仙。
“你這麼盯着我幹嘛?當我是賊呢?你還真認爲你二叔背叛棲雲山莊,認爲水劍虛誘騙了你?”胡仙仙心裡躥起股火氣。
“他們所做之事,不是真的難道是假的?你知道得那麼詳細,是跟他們一夥的吧?
當年水劍虛那負心漢被誅,二叔卻仍是逃匿在外,你是二叔派來的?
難怪這麼多年尋不到二叔蹤跡,原來他終究還是依附朝廷,還是勾結外人來搶奪我雲家重寶……”
胡仙仙聽了壓不住火氣,一蹦老高,大聲嚷着打斷雲碧瓊的話:"呸,住嘴!我他孃的瞎了眼纔來見你!
早知道就跟王魁合作了,還不用費那麼多口舌,還能真的很快就得了你雲傢什麼狗屁寶貝,讓你後悔死!
哈,等你後悔死了,去陰曹地府還得再死一次!被你雲家列祖列宗,罵得死到不能再死!”
雲碧瓊徹底怒了,也霍地站起身,亮出招式低吼:“你給我嘴巴放乾淨點兒,這是我雲家的地盤兒!”
“放屁!天是天的,地是地的,人是人自己的,哪樣是你的?你不過是一個……失去了最珍貴的一切的傻女人,還好意思跟我擺譜兒!呸!”
胡仙仙叉着腰指着雲碧瓊鼻子開罵,雲碧瓊橫眉怒目瞪視胡仙仙,兩個人就像當街吵架的潑婦。旁人絕對想像不出,一個年紀輕輕就修爲高深,得封“福慧天妃”的女子;和一個年紀輕輕就當莊主,稱雄一方的女子,她們會面之時是這般場景。
密室中的氣氛緊張,胡仙仙真想劈開雲碧瓊的腦袋看看裡面裝了什麼。有些往事,她已猜出大概,定是王魁矇蔽雲碧瓊,並借雲碧瓊的手對付雲二叔和水劍虛。可是,雲碧瓊至今還固執的認爲,當初是雲二叔和水劍虛利用她、欺騙她。
劍拔弩張的氣氛又慢慢緩和,雲碧瓊含淚悽然一笑:“天是天的,地是地的,人是人自己的……
這說法新鮮,但也正確,我無從反駁,我的確就是一無所有啊。
縱然他們背叛我、欺騙我,我還是忘不了那些事。你走吧,我不想再因那雲家秘寶而沾染血腥。”
胡仙仙跺了跺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跟雲碧瓊說得清楚,她一掌掃翻那個燈臺:“真想罵你,可我懶得罵你了!我替水劍虛不值!真是替他不值啊!”
“你少跟我提他!你以爲提起他擾亂我的心境,我就會中你的圈套?你對我和他的事又能瞭解多少,都是聽我那個叛徒二叔說的吧?”
胡仙仙身上氣勢陡漲,整個密室凝起薄冰,她圍繞雲碧瓊緩緩踱步,沉聲慢吟:“涵碧瓊霄,凌劍太虛……好一對逍遙的神仙眷侶,豈知那仙女竟是個蛇蠍毒婦!”
雲碧瓊想要反駁,胡仙仙已搶先一步施放靈氣點她啞穴,再念着:“瓊霄紫劍永相合,逍遙安樂長相伴!紫劍在此,持劍之人差一點就魂飛魄散,你還有何臉面活在世間?!”
胡仙仙從袖中拿出紫劍,劍鋒抵住雲碧瓊咽喉。
見了紫劍,雲碧瓊再也抑制不住情緒劇烈波動,渾身輕顫,淚流滿面。
她以爲胡仙仙只是聽說了一些片段,可拿出了紫劍就表明是去過她和水劍虛隱居的山洞,胡仙仙所說之事應該不是爲達目的擾亂她心神。
胡仙仙見她在思索,還是希望她能想明白事因,就解開她啞穴。
“我離開他是不得已的,我不能爲了兒女私情,枉顧孝道 人 倫!他和雲二叔勾結,要害棲雲山莊!”雲碧瓊沙啞着嗓音吼出這些,而後大哭起來!
“你還好意思跟我提孝道人 倫?你放任別人虐待你女兒,簡直禽 獸 不如,你就不配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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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給我的只有屈辱,我爲什麼要好好善待她?”可能是受胡仙仙潑婦氣影響,雲碧瓊也端不住仙氣,邊哭邊嚷起來。
“什麼叫只有屈辱?我看你們分明是兩情相悅,又不是他強行擄你去,哪點讓你受屈辱?!再說,就算是他強迫了你,那孩子總之是無辜的吧?你怎麼狠得下心?”
指責完了,胡仙仙也沒覺得痛快,心底還泛起悠悠涼意。如果不能給父母帶來榮耀,就可以隨便遺棄、虐待子女?
父愛如山,母愛如水,常說世間多有不孝子,卻爲何也有虎狼不如的父母?
常言說父母對子女的愛,纔是愛得深沉,其他都是虛情假意。可世上也有多少朋友是過命的交情,可以信任一輩子。也有多少,在利益面前視兒女爲籌碼的父母。世事無絕對,沒有什麼絕對偉大,沒有什麼絕對渺小。
沒有任何事物絕對正確,也沒有任何事物絕對不正確,與其說人性本善,不如說人性本 獸。
有些人生來是就如龍如鳳,有些人生來就如鼠如蟻。所不同的,只是龍的成長際遇不同,能成惡龍還是好龍;而鼠是能成天上福鼠,還是廁中餓鼠。
雲碧瓊便算是天生爲龍鳳的人,她天生的使命感讓她把家利益凌駕於情感之上,內心深處就把個人情感和家族利益對立來看待,纔會那麼容易受人欺瞞。
然而,雲碧瓊比那些只顧利益忽略情感的人更可悲復可笑,因爲她其實沒得到任何利益。
胡仙仙已能猜出雲碧瓊和雲二叔之間定有分歧,這種分歧是圍繞棲雲山莊秘密武器而來。莊中對於秘寶應該分爲保守和傳揚兩派,保守派就是要死守秘寶不外傳,傳揚派就是讓秘寶物盡其用。
雲碧瓊偏向於保守派,雲二叔偏向於傳揚派。得知雲二叔有可能繼任莊主之位,繼任後必定會革新棲雲山莊各項事務,雲碧瓊爲了守護秘寶,纔來爭這莊主位。
得知戀人要離開隱居地,水劍虛肯定是反對的。這一反對,他們之間就生了嫌隙。
另有耍陰謀想侵吞棲雲山莊的人,爲了促使雲碧瓊下決心回山莊,同時也爲了接近和掌控雲碧瓊,就說水劍虛和雲二叔是一夥兒的。並且,還把莊中兩派的觀念之爭,誇大成爲守護山莊和背叛山莊的區別。
這就是,雲碧瓊逼得親叔叔隱姓埋名流浪他鄉,又親手殺了心愛之人,卻沒有任何悔意,還認爲他們對不起她的原因。
“你以爲水劍虛是雲二叔安排來誘惑你的妖怪?所以,你認爲是他們欺騙了你,恨兒就是因此得來的錯誤結果,你恨他們,所以給女兒取名‘恨兒’?”
想通這些後,胡仙仙再問她,以確定自己猜測。
“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
“你猜對了。我看到他們秘密會面商議對付王魁的時候,真是痛心疾首……”雲碧瓊擦淨臉上的淚,自嘲而笑。
“我他孃的才痛心疾首!是王魁發現了他們會面,再引你去看的吧?難道他們商議對付王魁,他們隱瞞了你一些真相,他們就一定要害棲雲山莊,一定要害你?你他孃的是豬變的啊?”
胡仙仙氣得跳腳,不自覺就爆出粗話。雲碧瓊斜她兩眼,略作思索後,又漸漸變了臉色。